第24章 豢神 （2）
执行楼前，越来越多的人朝着大门口处围去，形成了一个大圈。
在那个大圈的正中心，浑身焦黑的右一躺在执行楼前大平台的地面上，四周的地面被撞出一个深坑，龟裂纹顺着深坑爬出地面。
黑袍男人推开身前的士兵们，走上了平台，走到右一的身边。他俯下身，伸出手探到右一的脖颈间，能够感受到右一脉搏仍在轻微的跳动着，若有若无。
“竟然还活着，不愧是【矆睒】啊。”他轻轻的吐出了这一句话。以他对武器的了解，很容易便想清了原因。
默彦夺走并毁掉高压发生器只是在瞬间瓦解了右一恐怖的领域，但是【矆睒】对于持剑人身体无与伦比的强化却是要缓慢消去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右一才能够在坠入地面的时候活下来。因为他那时候的身体条件依旧处于「驱霆」的强化尾段，凭借着这一点，使得右一的身体犹如一块坚硬的铁石，即便从几十米高处坠落，也没有受到致命的伤害。
而他此刻之所以处于死亡的边缘，基本上还是由于强行开启的领域的副作用。
“医疗队！医疗队！人呢！”
他站起来大声吼道，这并不是由于他突然对右一的死亡涌出了一丝同情，而是他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条件。
医疗的队伍从人群中冲了出来，将右一拉上了急救床上，各类的仪器针管不停的插入右一的身体中。
“不行！生命体征太弱了！必须马上到大楼里去治疗！”医疗队的队长看着屏幕上右一显示的数据，急切的对那名黑袍男人说道。
他不明白右一和那个男人的关系，但是从他的动作中，他判断出他们似乎相识，于是他便对那名男人说明了一下后便和队伍中其它人员一起将右一推向执行楼大门。
那名男人看着医护人员推着右一从自己身旁经过，没有说一句话，甚至没有看他一眼。他的目光一直盯着前方混乱嘈杂的人群。
接着，他向前站了一步，大声的喊道：“士兵们！根达亚的人民们！此刻！我！在向你们说话！”
他说着脱下了身上披着的黑袍，露出了他那冷峻的脸庞。
底下原本嘈乱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有人在大声的喊道：“况冶！那是况冶大人！”
“况冶？况冶是谁？”人群中，一个声音喃喃问道。
他叫余信，是根达亚预备役中的一员，也是根达亚城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在他的身边，一名穿着执行者服装的人听到了他的问话，回答道：“你不知道况冶大人？你？不是正规军吧?”
余信被旁边的人吓了一跳，看到那人身上穿着的执行者服装后脸立马红了起来。他站直了身体，敬礼道：“是的，长官！我是根达亚预备役第二十大队...”
那名执行者摆了摆手阻止了他的话说道：“没人在意你是谁。而且你是预备役的没去过皇城，不知道况冶况大人也很正常。”
余信被他打断后显得不知所措，愣愣的呆在原地，行礼的手举在半空中上上下下，不知是该放下还是继续举着。
他看到余信的动作笑了笑：“况大人是皇城军校的第一任校长，他从十七年前皇城军校创办时便在任一直到两年前才卸任。皇城军校你有听说过吧？”
“是的！”余信闻言再次敬礼，“皇城军校是皇城在‘守序者之乱’发生后的第一年创办的军校，致力于发展教导执行者军官。”
也是我梦想中要去的地方。这一句话，他却没有说出来。虽然他住在根达亚城内，但是他和那些随军落户根达亚的人们不一样，他是原原本本的土著。而他这样的土著，在根达亚中是很不被看起的人。
那些从皇城或者利莫利亚这些内地迁来的上层人眼中，他们这些土著和西南的兽人是一样的，他们在称呼他们为猪猡。
虽然这种称呼在顾卿秋大人上任后便被严令禁止，但是那些上层人物也还是会在背后这样嘲讽他们。即便在根达亚的预备役的士兵中，这样的称呼也屡见不鲜。
而执行者的选拔是帝国中最严格的选拔，他们从各个基地的士兵中层层筛选，挑出最优秀的人才上报给皇城，在皇城审批后，便会进入皇城军校接受培训。但即便是这样，能从皇城军校中走出来的人也是极少数。大部分人都在进入皇城军校后的实战训练中牺牲。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站在余信这样的人面前的第一关，他们便无法过去。他们不论多优秀，都无法比过内地空降人员。在基地底层的推荐中，第一批被筛掉的便是他们这样出身土著的人群。
那名执行者似乎没有注意到余信的情绪变化，接过他的话题说道：“没错。况大人可以说是军校的传奇人物，几乎每一位执行者都在他的手下接受过教导。可以说，他是帝国军官体系的奠基者！”
余信长大了嘴巴，呆呆的看着平台上的那个中年男人。很难想象，在他这不出众的样貌下，竟然藏着这样一个伟大的灵魂。
台上的况冶似乎说了什么，原本平静的人群像是沸水一般炸了开来，他们都在大吼着。
余信从呆望中回过神来，仔细听了一会，才听明白他们在喊什么，他们在喊顾卿秋大人，他们想让他出来见自己。
先前和他说话的那名执行者也在大吼着顾卿秋的名字，面露愤怒。余信拉过那名执行者，问道：“大哥...长官！你们在说什么，为什么要叫顾卿秋大人。”
还没等那名执行者回答，第二轮的浪潮便涌了上来，越来越多的人喊着：“润苏大人呢！润苏大人在哪里！让她出来作证！”
他们推着余信朝平台走去，在人群的最顶端，已经聚满了根达亚的军官们。
他们登上了那个平台，站在了况冶的面前，从他们中走出来一位年轻的军官。余信认得他，他叫景叶，是少数的几个根达亚本地出生的执行者之一。
他走到况冶的面前，大声的说道：“况校长！请问您身上有带着皇城的命令吗？您这样突然出现说出的这番话，让兄弟们都很难接受啊！至少！至少要拿出证据来啊！”
“就是！就算真的如您所说的那样，那润苏大人还在呢！接下来的指挥权应该是润苏大人的！”接着又有几个人站了出来附和道，在他们之中，余信又看到了很多脸熟的面孔，从根达亚出去的执行者军官们，全都在里面了。
但况冶还没回答，便被其他人打断了，从军官中又走出来了好几名执行者，他们呵斥道：“住嘴！你知道你们在说些什么吗！你是在对况大人提出质疑吗！你在学校学的东西都忘记了吗！”
余信认出了反驳人群中最首位的那名军官，他叫南嘉逸，是从皇城内地空降根达亚的执行者之一，也是称呼他们为猪猡最凶的几个执行者军官之一。
景叶一脸厌恶的看着南嘉逸说道：“我没有对况校长有任何的不尊敬。但是我只是在说事实！在战争期间，所有的一切最高领导权都属于顾卿秋大人，即便真的存在...存在况校长所说的情况，按照军法，领导人也应该是润苏大人！大人您这样不顾军法乱来，恕我，实在难以从命！”
“大胆！反了你了！”南嘉逸勃然大怒道，他指着景叶的鼻子就要破口大骂，但是却被况冶阻止了。
“好了！不用吵闹了！那个，你。”况冶说着指着景叶说道：“你叫景叶是吧？我记得你，你是你们那一届的优秀学员之一，当时是我给你颁的奖。这样，你过来，看看这个。”
况冶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递给景叶，景叶疑惑的接过后看了起来，看完过后一脸惊讶的大叫：“不可能！这不可能是真的！”
南嘉逸冲上前来一把扯过了他手里的纸张，扫了两眼后说道：“什么不可能！这命令不是白纸黑字的说的清清楚楚吗！连最高军令都印在下面，日期签名印章这不都在吗！”
他说着，将那张纸从各个军官面前扫过，那些人看着纸上所写的内容，都露出了不可相信的表情。
景叶没有理会南嘉逸，转过身看着况冶单膝跪地道：“况校长！大人！这里面一定是出了什么误会或者问题！顾卿秋大人决不可能会做这样的事情的！大人我以性命担保！您有皇城的命令，您要根达亚的指挥权我绝无二话，但是这件事，我相信一定有什么误会在里面！请大人明察！”
在他身后，从根达亚本土出来的一众执行者们纷纷下跪，跟着他大声说道：“请大人明察！”
“你们真是要反了吗！”南嘉逸指着跪着的执行者们大声叫道，“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顾卿秋的事情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可能会有更改！”
景叶抬起首，对着况冶一字一句的说道：“况校长，您是教导过顾卿秋大人的，我相信您也一定知道顾卿秋大人绝对不会是做出这种事情的人，这背后一定是有人在诬陷他，请您一定不要听信小人的谗言，定要明察到底。”
他的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在指着南嘉逸说的，这令南嘉逸再次火冒三丈起来，但他还没发作再次被况冶给打断了。
况冶扶起了景叶说道：“小景啊，我知道你的心情。在我看到这件事情的时候我也是不相信并且痛心的。但是这件事皇城已经下了命令了，他确实是有铁证被抓到了啊。”
他说着指向知行楼二楼的巨大屏幕，原本雪花一片的屏幕闪动了几下，跳出了一个画面。
那上面跳动着不同的视频，基本上视频中的主角都是顾卿秋和林念竹。在视频里是顾卿秋和林念竹在面对着默彦与林夕在说什么，只是喧哗声太过吵闹被掩盖了，背景是内墙的控制室，顾卿秋边朝着他们说边点头。
接下来是基地顾卿秋与林念竹吩咐润苏将默彦和林夕请入会议室，他要稍后会见他们。再然后是两名执行者在基地内奔跑，他们的脸上血雾飞腾，消散后露出了默彦林夕的脸庞。
最后是右一与默彦的对战，默彦完成了餮化，变成了他们所熟知的类似高阶饕餮的面孔。
画面终止后，又一次的从头重放起来。
但是现场却成为了一片死寂。
景叶看着大屏幕上的顾卿秋几乎要昏倒过去，况冶一把扶住了他。
“大人！”南嘉逸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但是景叶已经无力去看他了，他只看到况冶朝着南嘉逸点了点头。
接着，南嘉逸走到了平台前，大声地吼道：“士兵们！根达亚的百姓们！今天！我要在这里宣布一件重要的事情！
就如你们所看到的那样！我们的帝国！我们的根达亚！被叛徒无耻的出卖了！
而那个叛徒的名字！你们应该都能认出来！他们就是顾卿秋和林念竹两位执行官！
他们两人作为帝国的最高执行官，却吃里扒外，暗中勾结...”
余信感觉自己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他只能看到南嘉逸仍在不停的说着什么，脑海中仅有一句话在回荡。
顾卿秋大人，是帝国的，叛徒？！
人群似乎再次被点燃了，声音的浪潮一波高过一波。
而在声潮的中心，景叶一把挣开了扶着自己的况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假的！都是假的！怎么可能是真的！顾卿秋大人，是叛徒？你信吗，你，你，你，你们信吗？”
他笑着指向了台上站着的执行者们，在他们之中，有一部分人露出了义愤填膺的脸色，站到了景叶的身边，而更多的人，则是一脸死灰的站在那，一动不动。
景叶看着那些冷漠的脸庞，感觉到天旋地转：“你们！你们说话啊！顾卿秋大人平时对待你们怎么样！对待根达亚又怎么样！现在出现一些流言蜚语你们就这样默不作声！你们对得起你们自己的良心吗！对得起顾卿秋大人吗！我不相信大人会是叛徒！我一定会自己找出真相，还大人一个清白！我...”
“够了！”况冶厉声打断了他，“景叶！你现在是帝国的执行者军官，还是顾卿秋的执行者军官！军令在此，你打算抗命吗！”
景叶看着况冶，低下头来道：“我自始至终都是帝国的军官。大人您有皇城的命令，军队的指挥权我绝无二话。但是顾卿秋大人的事情，我绝不接受！顾卿秋大人绝不是叛徒！请大人明察！请皇城收回成命！”
他说着大吼起来！听到他的大吼，地下的士兵人群也大吼起来，在他们中，有一大半的士兵们在大声吼道：“顾卿秋大人绝不是叛徒！请大人明察！请皇城收回成命！”
“大人！”南嘉逸在旁边对着况冶叫道，朝着景叶看了看。
况冶读出了他眼中杀意，但却摇了摇头，制止了南嘉逸，走到台前，对着台下的人群说道：“士兵们！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也很痛心！我和你们一样，在之前一直认为顾卿秋是一个好长官，好战士，好学生！
在最初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和你们一样，是万分的不相信，即便到现在，我也很难接受我心中的那个身影会是叛徒！
但是皇城的命令下来了，顾卿秋和林念竹已经被定义为了帝国的通缉对象。作为军人，我很难抗命...”
听到这，底下的人群再一次大喊起来：“请大人明察！请皇城收回成命！”
南嘉逸脸色苍白，他没想到顾卿秋竟然在军中有如此魅力！这个该死的家伙！他在心中暗骂道，朝着人群中不同地方使了个眼色。
随即，人群中爆发出另外一阵声音：“你们竟然为叛徒说话！你们还是帝国的军人吗！军人就是要服从命令！”
“混账！你在说什么呢！你是说顾卿秋大人是叛徒吗！”
“顾卿秋就是叛徒！叛徒！如果你要抗命为叛徒说话！你也是叛徒！”
“你们才是叛徒！”
“打他！打他！打死叛徒！”
人群中混乱起来，请命的叫喊声小了下去。
这时，况冶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士兵们！我现在带着皇城的命令而来，鉴于顾卿秋身份的原因，他已经不适合再次担任此次战争的最高领导人了。皇城方面命令我来作为此次战争的最高领导！
请你们相信我！我不会冤枉任何人的！我会将顾卿秋和林念竹带回皇城如实汇报。你们也要相信皇城一定会做出正确的判断！
但现在！士兵们！
饕餮的入侵就在眼前，而你们面前的执行楼里！就有饕餮的内应！你们刚刚看到的在执行楼前战斗的那一位！就是一只特殊的高阶饕餮！
我需要你们行动起来！保护根达亚！保护我们的家园！消灭饕餮！拿上你们的武器到你们的岗位中去！
至于剩下的人！跟我走！我们去将楼内剩余的饕餮与他们的内应一起活捉！至于顾卿秋和林念竹，只需要将他们缴械带到我面前。相信我！我一定会给出公正的判断！
现在你们需要的是，活捉楼内的这些人！”
他说着一指大屏幕，屏幕上显现出了四个图像，分别是林夕、默彦、苏启与伊人。
旁边的南嘉逸见状，立刻大声的吼起来：“活捉内应，活捉饕餮！相信大人和皇城会作出正确的审判还给顾卿秋大人清白！”
余信在人群中呆立着不动，在他的身旁，有些人往根达亚的防御处走去，有的人朝着执行楼冲去，而还有一部分人像他一样呆呆的站在原地什么都不做。
豆大的雨滴终于从天空中滴落而下，转瞬间便化成了倾盆大雨。酝酿已久的暴雨终至，但余信却没有像其他站在原地的人一样跑去躲雨。
雨点打在他的身上，跳跃出朵朵水花，最终汇聚到地面上形成一滩水洼。
他低头看着被雨滴打出层层涟漪的水洼，感觉在自己的心中有什么东西也和这水洼一样被雨击碎了。
他甚至难以想象如果顾卿秋大人此刻就站在他面前，他会怎么做。
上去缴械他吗？或者是放他走？自己似乎都不想做。
但有一点自己是明白的，不论怎么做，顾卿秋大人，在这场战争中，都要被打上叛徒的印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