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招魂
沈才思到翠屏山的时候,归来峰上,陈家的局势依旧不甚乐观。
沈千炼迟迟不到,沈才思就派沈千陵、潘启智和沈空孝三人,率领着过百的炼气修士,连番攻击陈家的护山大阵,陈君谋虽然连连出击,但他自身也有伤,纵有一身筑基后期的修为,可对付连续不断的车轮战,耗得陈君谋渐渐也吃不消了。
这回没了陆家的虎皮,也没有慧识的援助,陈家只能靠自己硬抗。而且,经过上一次的围攻,明显沈家已经提防着【隐莲珠】,有了应对之策,陈家再不能像前两次那样,一道金光照出去就可以杀上十几个炼气。
但要陈家自己的修士出去迎战,又未免不靠谱了些,这些人从云峰山死里逃生后,大多伤势还没痊愈,而且人数差的太多,对上沈家近百人的阵容,几乎和送死无异。
即使是能斩炼气后期的陈道白,在这样的大战中也没有出头的机会,他再厉害,出了大阵,对面十个炼气修士一拥而上,轻松便能淹死他。
这个境地,陈家确实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只要陈君谋顶不住,沈家就能用【拂云辂】撞破归来峰上的大阵。没了大阵庇护,陈家修士除了陈君谋可以凭修为硬杀出去,其他人十死无生。
事急至此,陈君谋只能使出最后一招了。
陈家宗祠孝敬堂中,陈求方、陈求安、陈道清、陈道白等一众陈家子弟,头缠白麻,在陈求法注目下,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三拜九叩,唱作焚香。
“不肖子孙,伏唯敬拜,而今家门蒙难,前途晦明,列祖列宗在天有灵,伏讫先祖降灵,庇佑子孙。”
道白等人割开额头,让鲜血流淌在青砖上,祭献祖先。
一截香灰烧断落下,阴暗的孝敬堂内烛火闪烁了一下,似有风起。道白眨眼的功夫,隐约有所感应,回过头去看四伯,见陈求法点头,知道是成了。
祭飨祖先,魂兮归来。
归来峰上流着陈氏血脉的陈家人纷纷若有所感,抬起头,望向风云变色的天空。
山外的沈千陵和沈空孝也高仰着头,凝眉看着这异境。
“陈家祭开了【七归阵】,陈家先祖的魂灵要来了!”
沈千陵满脸凝重,对沈空孝道:“空孝,引麾下炼气们后撤,若来的是陈乐山,那可不是个好对付的,只能我驾【拂云辂】殿后。”
沈空孝还是头一次见到【七归阵】祭开的模样,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千陵叔公,我听说祭开【七归阵】,要以家族子弟的法力精血维持,陈家除了陈君谋就都是些炼气,就是召来陈乐山,也维持不了多久吧?我们暂避锋芒,为什么要硬扛呢?”
“是要暂避锋芒,但不留人殿后可不行,陈家祭开了【七归阵】,岂肯善罢甘休?我不去扛,家中的炼气子弟就要遭殃,而且以陈君谋那老鬼的心狠,就是流干几个陈家人的血,他也不会在乎的!”
想起陈君谋当初蛊惑自己几人杀了沈去忧,沈空孝顿时觉得沈千陵的判断还真的很有道理。
“我明白了,千陵公自己小心,我尽力护住你的侧翼。”
沈千陵驾着【拂云辂】上阵,而归来峰山门前的那棵老桂树中,竟探出了一截骷髅手臂。在归来峰内外上百名修士的注目下,这只骷髅手臂扒着老桂树,后头的身子一点一点,动作生涩的从树里钻了出来。
即使座下就是紫府法宝,可嗅到那修士身上气息的时候,沈千陵还是不禁倒吸了口凉气。
筑基巅峰,甚至是到了半步紫府的地步,毫无疑问,陈家真的把陈乐山这位开山老祖召回来了!
陈乐山的骷髅魂灵缓步向前,每走一步,他的肉身就复原一分,踏过山门的时候,已大致看得出人样来了,身上也浮现出了一套破烂的灰色道袍来。
在这位老祖的身后打坐调息的陈君谋,望着其背影,竟隐约有点失神。
陈乐山遇害时,他陈君谋不过十岁,对这位老祖几乎没有几多印象。但是此刻看着这具不完整的躯体,竟仿若看到了当年罹难的父母亲人们。
“陈君谋,你颠倒阴阳,让逝者还阳,不怕遭天谴吗?”
沈千陵的喝骂让陈君谋稍稍回过神来。
“天谴?呵,老天就是要降下天谴,也该降在害人满门、恶贯满盈的沈氏身上!”
陈君谋没心情和沈千陵废话,他话刚说完,陈乐山的魂灵便飞上了天,直冲驾着【拂云辂】的沈千陵杀去。
筑基巅峰、半步紫府的陈乐山出手,可不是闹着玩的,就算沈千陵驾着紫府法器,然不得【拂云辂】认主,难以发挥出这紫府法器的全部功力,反而是那陈乐山的魂灵,被陈家子弟以法力精血招来,凭着血脉间的联系,除了没有灵智,实力却几乎和生前一模一样。
陈乐山如雷霆一般升上天空,一掌拍在【拂云辂】的车架底部,凶悍的雷劲震得沈千陵险些从车上栽下去。
这陈乐山居然这般的强,不过是道魂灵,也能硬撼紫府法器?
沈千陵这下算是明白了,难怪当年一舟真人一定要设计弄死此人,此人不死,对沈家的威胁实在太大了!
他当即还以颜色,尽管【拂云辂】不是正面攻伐的法器,可毕竟紫府法器的位格摆在这里,便是凭着这位格去撞,都够半步紫府的陈乐山难受的。
然而,陈乐山修的乃是雷霆,此刻这道魂灵所展现出来的修为灵通也是震位,身法极为灵活,【拂云辂】穿梭太虚遁速极快,可正面斗法却显得笨重,毕竟沈千陵不能灵活驾驶这紫府法器,自然也没办法像真正的紫府真人一样,不断穿梭太虚,虚虚实实,击敌不备。
几次出手不中,沈千陵反而要承受【拂云辂】不断吸取法力的负面效果,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便已经落在了下风。不过,沈千陵虽然落入下风,却还能勉强招架。这人韧性十足,越打越勇,即便是陈乐山再世,他也未必肯低头。
倒是孝敬堂内的陈道白等人,此时血流如注,嘴唇已经苍白了。
作为血祭之人,陈乐山还阳吸取的自然是他们的法力精血,而支撑一位筑基巅峰、半步紫府的代价,岂是那么好承受的。
陈道清修为最浅,只有炼气初期,率先顶不住,脸色苍白的瘫软在地上。
“道清,扛不住莫要硬扛啊!”
陈求法劝着,陈道清看了看身边的道白,咬咬牙,支起了身体。
“四伯,我还顶得住……”
山外接连炸响了数道雷音,每响一声雷,道白几人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陈道清都还在坚持,陈求方却先哀饶起来:“四哥,我法力不济了,容我先去调息片刻,再来顶上。”
陈求法没好气地看了眼这个弟弟,两个孩子都没叫苦,他这个做长辈的倒是先喊不行了。但这回陈求法自己也没下场,实在不好说什么,只能点点头,示意陈求方到一旁调息。
陈求方一离开,压力便落在了其他三人身上,这回陈道清即便咬牙坚持,也实在撑不住,法力已经全给吸干了,他咬牙坚持到了最后一刻,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陈求法赶紧把他抱了出去,为道清护着经络,调理气海。
又少了一人,没多久陈求安也支撑不住,退出来调息,只剩下道白一人继续坚持。
陈求法看得心疼,赶紧道:“白哥儿,换我来吧,本就该是我这老头子……”
“四伯,我撑得住!”道白咬牙坚持道,“四伯的伤势还没好,再祭去了法力精血,会伤及根本的!”
“可你不也一样?你还有大好的前途啊,我这条老命,就是丢在今天也……”
“四伯莫说了,您待侄儿如亲父一般,我定要为您养老送终的,怎能让您在今天枉送了性命?侄儿气海中仍有两成法力,撑得住!”
道白话刚说完,外头传来一声雷震,他一口鲜血喷在面前的青砖上。
尽管道白说自己还有两成法力,实际上连半成都不到了,丹田中的【神离】从未如此萎靡过,不断被这筑基阵法吸走法力,就连【神离】这道极品灵气都有些支撑不住。
道紫突然就闯进孝敬堂,跪在小阿兄身边,道白都来不及阻拦,她就割开了自己的额头,然后深深叩首在地上。
一旁本该顶上的陈求方看到道紫来替,刚挪动了下的屁股,又牢牢坐了回去。
道白见状只能叹息一声,然后搂过道紫,兄妹两人一起承受【七归阵】的代价。
与此同时,归来峰外沈千陵越来越招架不住陈乐山的亡魂,哪怕隔了一百多年,这位陈家老祖还是震撼着下菰郡的局势。
又用【拂云辂】硬抗了一记陈乐山的雷掌,他心中渐渐萌生了退意。
麾下炼气应该撤走的差不多了,这时候撤退也……
陡然,沈千陵双眼紧缩,发现之前一直在老桂树下打坐调息的陈君谋不见了!
糟了,这老鬼要偷袭!
沈千陵心中刚闪过这个念头,耳边就听得沈空孝大喊:“千陵叔公当心!”
沈空孝极速飞到沈千陵身后,硬挡了潜身过来偷袭的陈君谋一掌,刚喊完这话,便被陈君谋打得口吐鲜血,飞了出去。
沈千陵赶忙驾着【拂云辂】救下沈空孝,然后扯开太虚,连人带车一起钻进其中。
陈君谋自然不会这么容易让沈千陵和沈空孝走脱,挥手便打了数道雷霆过去。沈千陵硬吃了这两下,还是强行带走了沈空孝和【拂云辂】。
击退沈家人,归来峰的危机又一次解除,按理来说对陈家应该是件大喜事,可陈求法等人着实高兴不起来。
自家的招数已经出尽,而沈才思到现在还没露面,即便沈才思真的受伤难以出战,可沈家这么耗下去,陈家早晚也要给耗死。
道白和道紫两人几乎给抽干了法力,血流得嘴唇都白了,道清更是昏死,陈求安脸色也不好看,唯有陈求方,脸色看起来最好。【七归阵】会吸修士精元,故而这种虚弱伤势,不是一般药物能补得回来的,还是得静养。
几人在孝敬堂内打坐调息着,陈求法拿着药杵捣着药,祖宗牌位前青烟袅袅,大家都没什么言语。
过了半晌,道白率先睁开了眼。
“白哥儿,可好些了?”
道白脸色苍白的点了点头。
“虽然法力被吸干,但好在丹田气海未曾受损,有麒麟爷赐的那道气在,迟早补得回来。”
“只怕要耽误你两年道途了……”
陈求法叹着气,继续捣着药。
“四伯,乐山老祖修为竟然如此强横,能硬撼紫府法器,这可有什么说法?”
“筑基修士要破生老病死四厄,这四厄,正对应了太阳、少阳、少阴、太阴四象,破得一厄,晋一境界,破得四厄,修成筑基巅峰,便能去够那紫府的门槛了。”
陈求法一边说着,脸上不由得就露出了向往的神情。“你想想便知,破了生老病死四厄,便脱离凡俗境界,再得一点机缘,开辟了紫府,那就得称呼为真人了。乐山老祖虽然没成就真人,但却是破了那生老病死四厄的筑基巅峰。别看了筑基巅峰和筑基后期只差一个小境界,破完四厄和没破完四厄,实力上是天差地别!”
听了四伯这番解释,道白才明白为何陈乐山一道亡魂,竟能硬撼那紫府法宝【拂云辂】。由此也可以想见,当年的陈家是何等强势,难怪沈一舟要不顾真人身份,下这种毒手了。
但是,陈家众人并没有因为昔年老祖的威势而与有荣焉。
明明沈家三打归来峰失败,但局势于陈家而言似乎并没有好转。相反,经历这一次围攻,陈家人的士气又动摇起来,虽无人敢当着陈君谋的面提议和的事情,但私底下,这种声音是越来越多了。
陈君谋并非听不到底下的人抱怨,但却不做理会。
他还在等待时机。
这个由他亲手创造的时机,很快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