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临门
下菰郡的局势一夕三变，让郡内一众修士都逐渐的摸不着头脑了。
先是那沈家家主沈才思，突然间诛杀了沈去傲、沈载方祖孙，沈家骤然间损失了两位筑基修士，同时连带着沈去傲一党的修士，都被沈才思用霹雳手段拘束到了落梅峰上，即便有零星骚动，也没能掀起什么大的风浪。
然而，正当沈才思铲除了沈家的百年痼疾，沈家正该新生之时，沈才思的侄孙，星火阁主沈去忧却在归来峰赴宴之时，被受其欺压已久的潘启智、朱成智和沈空孝几人愤而杀害。
原本拥有七名筑基修士，横霸下菰一郡的沈家，骤然间折损了一半的筑基，实力大大受损。
随后不久，沈才思又在翠屏山附近被陈君谋联合了一名神秘修士埋伏，身受重伤。沈家诸山随后闭守不出，面对陈君谋带头挑起的反叛，沈家俨然是陷入颓势。
至此，下菰郡的局势彻底乱了起来，一场推翻沈家统治的暴动，蓄势待发。而那些观望的局外人，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在两方之间下注。总的来说，目前是陈君谋一方占据了上风，但沈家数百年的积威犹在，紫府世家的底蕴，谁也不敢小觑。
一时间，下菰郡中风平浪静得诡异，好似是大战前应有的前兆，只等着狂风暴雨的到来。双方都在厉兵秣马、召集盟友，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着准备。
难得的平静，道白在庐舍中安心根植、修炼。
他明白得很，老祖有什么谋划，自己目前都是干涉不到的，老祖没让自己回山，道白就安安心心待在震泽边。与其平白烦恼，做好自己的事情，尽快提升修为才是最紧要的。
在风声兽的妖洞得到了大量的碧铁砂之后，道白便开始加紧磨练自己的炼器术，准备在大战爆发前，先锻制出一把自己趁手的兵器。
考虑到家中的二品术法【汽凌刀】是一套刀法，道白便打算锻造一把刀。
化形提炼出碧铁砂的本质精华，锻骨打造出刀胚，这两步经过这段时间的练习，道白的成功率已经很高了。他顺利完成了前置工作，准备好了足够分量的材料。
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淬神了。
这是最关键的一步，即使是陆公明这等筑基炼器师，也不敢说一定就能成功。
道白掌控着【羊方鼎】，以火将器胚烧至将变未变，将定未定的临界状态，再以阴阳二气定型，火候、时机都要靠经验把握，稍有闪失便会导致法器毁坏，乃至反伤自己。
这不是容易的事情，成与败往往就在一瞬之间。
经历了十数次失败后，在夏至这一天，道白终于平衡好了阴阳二气，炼出了自己的第一把法器。
刀长三尺九寸，刀身窄薄平直，刀尖处上翘，且有六寸长的反刃。因是碧铁砂打造，通体碧寒，隐隐可见雪浪般的刀纹，入手有微微凉意。
这把刀毕竟是道白第一次成功打造出来的法器，并无什么特异之处，品阶也不过堪堪到了炼气级别，没有沦为入道境界的残次品而已。和【三尺竹】相比，这把刀自然是荧光之于皓月，没有可比性，但至少这是一个好的开始，道白在炼器术的道途上，算是实现了从无到有的一步。
炼出自己的第一把法器后，道白干劲很足，继续开工，反正手上的碧铁砂很充足，多打制些宝刀法剑，既是练手，若能出两把过得去的，不管是自家用还是拿去坊市贩卖，都能勉强回点本。
炎炎夏日，海天云蒸，正是农忙时节，尽管甲子年麒麟北走带来的离火气渐渐消了，可今年夏日还是少见雨水。
好在道紫已经修成了【霡霖】这道气，可以布霖施霂，召来雨云，便能灌溉自家的灵田，顺带着也给瓷里镇的乡亲们送几场雨水，救一救大家的旱情。这番降雨的恩情，自然又让镇上百姓好一番感谢，几乎就要把道白道紫当作神仙一样供起来了。毕竟，寻常修士可没有耐心，白费法力和修行时间，去给平头百姓降雨治旱。
日子慢慢过去，时间渐渐快到了七月下旬，离道白的生日越来越近了。去年因为丰泰神君的大祭，道白的生日被略了过去，今年他已经带着妹妹从山门搬出来住，自然要庆贺庆贺。
小阿兄过生儿，紫丫头最殷切，又因为怜月留在归来峰了，囔着要给小阿兄做顿好的。为了这事，她还特意跑去找了嫂子张氏，好好请教了一番老豆腐的做法。
道紫一走，庐舍中就只剩下了道白一人，不免有些寂寥。除了照看灵田，他平常都在庐舍中打铁炼器，打发时间。
鼎中炉火映红了道白的脸庞，他手握铁锤，铿锵有力地敲打在赤红的器坯上。火星四溅，如同夜空中绽放的烟火，照亮了他专注的双眼，额头上渗着汗珠，但道白的眼神却如寒星般坚定。
随着炉火的炙烤，器坯渐渐变形，道白灵巧的手指在红光中舞动，每一次触碰都恰到好处。铁锤落下，声音清脆而有力，那是炼器师与金属对话的声音，也是他心中对炼器之术不断升温的热情。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柄刀形逐渐在炉鼎中显现，刀身流畅，刀锋透着冰冷的光泽，碧寒的纹路盘于刀身之上。他将刀胚取出，以阴阳二气淬神洗练。瞬间，阴阳腾腾，碧铁砂的寒气被蒸腾而出，【神离】的阳气盎然傲首，这把刀的前途就在这一瞬决定。
道白“咄”了一声，以法力定住器形，淬神结束，道白脸上不由露出欣喜的笑容。
这一把刀，是道白迄今为止炼出的最好的法器，好好祭炼一番，虽然未必能突破到炼气中品的品阶，但比他之前炼制的那些作品，还是有着明显的区别。
挥了挥粗具其形的宝刀，道白把其好好放在案上，和那些炼废的残胚分开来。
他正要取来新的碧铁砂，接着炼器，手上动作忽然顿了一下，扭头看向门口。
两个背剑的白发修士立在门口，隔着门堂望道白。
道白放下了锤子，丹田内的【神离】已经在隐隐预警了，再看二人背上和道紫【听庐】形制颇为相似的紫竹法剑，他隐约猜到了什么。
“不知两位是？”
“沈空明。”
“沈空声。”
陈道白顿时明白了，这两人是沈家派人杀自己的。
“两位老前辈有些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去年的大祭上见过？”
“年轻人的记性就是比我们这些老家伙好啊。”头发全白的沈空明迈过门槛，穿过门堂，走到天井里，“去年大祭时，我们兄弟俩和你家的陈求法是有一番来往。”
陈道白想起来了，大祭上沈道云出剑，四伯陈求法立刻便要来救，中途就是给这两个老头拦住的。
“两位老前辈到此，有何指教？”
“你这小子如此聪明，还猜不到吗？”
头发斑白的沈空声手已经摸到了背后的剑柄上。
“我们兄弟俩和你是无冤无仇，奈何你那老祖忘恩负义、狼子野心，当年我家对他何等的大恩，现如今却要害了去忧曾祖叔公，还要反我沈家！血债血偿，你家老祖当年为陈乐山报仇雪恨留下美名，今日我们就要替去忧曾祖叔公报仇！”
陈道白不由笑了笑。
“两位老前辈若真要替去忧公，何妨去归来峰找我家老祖呢，来找我，如何算得上报仇雪恨？”
“少趁口舌之利！”头发斑白的沈空声看起来性格颇为暴躁，嗓门也是不小，“陈君谋那白眼狼，我家家主早晚要讨下他的人头，今日就先拿你来祭旗！”
他话音刚落，便已经拔剑。
而陈道白却先他一步，打出一道【正阳环】，金环稍稍阻了一下两人，然后抓起身边的【三尺竹】，飞身就逃，连【羊方鼎】都顾不上拿，一个劲地往北跑。
沈空明和沈空声兄弟俩今日就是为杀道白而来的，那【羊方鼎】虽然是好宝物，但他俩看也不看，只盯着陈道白死命追杀。
追出去后，两人也感到有些疑惑，这陈道白不往南边的归来峰跑，只顾着朝北边抱头鼠窜是为何？
两人想不明白，干脆也不想，再往北就是震泽，总不能那陈老鬼如此神机妙算，在震泽里等着他们吧？
陈道白有洗翠羽炼法衣，遁法不慢，但那两老头应该修了巽位的气，速度也快得很，双方脚程不相上下，似乎只能比拼谁的法力更加浑厚，能支撑得更久了。
庐舍距离震泽畔并不太远，双方没飞多久，便望见了震泽之上的滚滚雷云。
到了这里，陈道白不再逃了，反而高声唱了起来：
“我劝他早把那胸襟放，
又何必身在公门苦倍尝。
大丈夫要把那动地惊天事业创，
学一个扭转乾坤、倒挽银河洗太阳！
好汉英雄把真诚话来讲——”
沈空明和沈空声听得不明所以，你这小子，走投无路了，还唱起了戏来？
急脾气的沈空声大喝道：“陈道白，你要算好汉英雄，就休要鼠窜，来和我兄弟较量较量才是！”
陈道白洒然一笑，负剑转身。
“两位老前辈都是炼气后期，尚且还要以二打一，一个好汉尚且要三个帮，我如何就不能找位帮手？”
沈空明和沈空孝听到这话，立刻拔剑警惕起来。
难不成陈君谋那老鬼真的在震泽中埋伏我们吗？
两人对视一眼，更稳重的沈空明微微摇头，示意兄弟不用担心。
“陈君谋那老鬼真要埋伏，在刚才的庐舍埋伏不好吗？何必要让陈道白跑到震泽边，这泽上那么许多的不好惹的精怪，来这里岂不是自找麻烦？”
定下了心，两人开始对陈道白步步紧逼。
然而就在这时，天上传来一声鸣唳，一只赤喙长颈、羽色淡黄的鸟妖俯冲而下，雷霆栖于羽翼之上，鸣声若是九霄之雷，凶猛可怕的气势，逼得沈空明和沈空声不得不却步。
这陈道白真有个鸟妖帮手？
看这鸟妖模样就不是个好惹的，两人警惕起来，一人盯着陈道白，一人守着天上那鸟妖。
“不知是哪一族的道友，下菰郡沈家在此，还望道友顾念往昔一舟真人与震泽大妖的情面，莫要插手此事！”
“呸！”归妹落在泽面上，一点也不给两个老家伙面子，“沈一舟死了一百年了，他哪里来的什么面子？要是你们能把他从棺材里抬出来，我就给这个面子。”
沈空声脾气暴，见这鸟妖敢侮辱自家先人，勃然大怒，舞剑便杀了上去。
作为沈家修士，这沈空声练的自然也是頹云剑法，随风起势，以强使弱，虽不及沈才思那边精通，但毕竟侵淫了几十年，手法还是很老练的。若是陈道白对上他，三十招内多半是要给压制得死死的。
可他面对的是归妹，震泽上首屈一指的妖中贵种，他想以强使弱，却不知谁强谁弱。
只见归妹张喙高鸣，天上降下数道雷霆，劈得沈空声起不了势，反而得狼狈的四下躲闪。这几道雷霆落到了泽上，又化作雷身鸟，围攻起沈空声来。
只过了两招，这炼气后期的老头便有些支不住了。
一旁的沈空明见自家族弟这般模样，不敢去救，只能围魏救赵，猛攻陈道白。
“明灯指路。”
沈空明挑剑上撩，老头的起手乍看起来很慢，可临到出招时却带起一阵疾风，直插陈道白的眼睛。
道白险之又险的避过，脸上却还是给风刃割开了一道口子。
“叶底藏花。”
沈空明一剑不中，及时收力，转身便是一招斜斩，角度极为刁钻，道白架剑格挡，却没想到这老头看起来年迈羸弱，力气却大得很，一剑斩下，道白膝盖都弯了一下。
兄弟俩修的都是頹云剑法，但沈空声性烈，剑招恃强凌弱，咄咄逼人。而沈空明的剑招就不同了，他性情更加稳重，徐徐图之，一步一步将对手逼入绝境。
就頹云剑法而言，沈空明对剑招的运用无疑更符合这套剑法的特点，几招下来，陈道白就给压制住，左支右绌，完全陷入了对手的剑路之中，只能被动招架，都腾不出手来使出自己的长处。
“凤凰展翅。”
逼得道白架剑之后，沈空明并不和年轻人拼体力，绕剑转体，剑锋冷不丁的从另一个方向打来。
陈道白来不及收剑，只能御气硬抗。可用护体罡气去抗剑招，这实在是下下之策，若是修为胜于别人也就罢了，可他本就是炼气中期的修为，和炼气后期的沈空明过招，这一下果然给沈空明破了罡气，剑刃划伤了道白的侧肋，细密的风罡立刻就往道白体内钻。
这是陈道白头一回和炼气后期的修士放对，之前固然也和炼气后期的落生蝠、风声兽交过手，但那妖兽可不像归妹这般灵智聪慧，路数与修士也截然不同，缺乏经验的道白给沈空明压制住，一时间破不了招，逐渐落入了劣势。
他想要祭出【孚菰】震住沈空明，可对方的剑招又细又密，陈道白好似身处四面八方的大风之中，有力不知该往何处挡这风潮。
这样打下去，再有十几招道白就要落败，却不想归妹那头一声怒鸣，雷波生生震开了沈空明。
她瞪着沈空明，鸟面上满是怒容。
“糟老头子，‘凤凰’二字，也是你配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