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灯谜
这一顿饭吃过后,陈之陈洪两人是越发不好了,道白一下子就管住了瓷里镇周边的土地,哪怕陈之是乌程县丞,也绕不过这个儿子去。家里的田地现在全都在道白眼下,就连陈之自己也被道白盯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崔怜月在道紫撑腰下,一批批发遣家里的下人,真是快把这位老爷给气闷死了。
好在道白也不是一直在家里,小年夜道白带着道紫回归来峰,族中修士一同祭拜灶王爷;年初一,兄妹俩又去给老祖陈君谋拜年问安,年初二之后又要去陈流木等长辈家里拜年,家中亲戚走过一圈之后,道白还特意去了趟下菰城,给师父邓百三拜年。
这许多人家走下来,年节也算到头了,倒是让陈之陈洪喘了口气,勉强过了个太平年,不必天天给道白盯着。
在瓷里镇上住到了正月十五,道白打算带着道紫和怜月赏过了花灯,然后就回自己的庐舍。
元宵佳节,小镇的夜空被五彩斑斓的花灯映照得如同白昼。街巷两旁,红彤彤的灯笼高挂,犹如无数点火红的繁星,点缀在瓷里镇的屋檐之下。
各式各样的花灯摆满了街道,从栩栩如生的龙灯到灵动可爱的兔灯,每一盏灯都在匠人精巧的手艺下熠熠生辉。孩童们拉着父母的手,指指点点,脸上洋溢着对花灯的渴望和节日的喜悦。偶尔有几声嬉戏穿过人群,像是春风中飞舞的柳絮,轻快而不知疲倦。老人们则围坐在弄堂口,讲述着往昔的故事,灯光下的面容显得格外安详。
有富丽绚烂花灯市,亦少不了灯谜,看着那些挂在灯上的灯谜纸,道紫按捺不住年少的心性,轻快的扑上前,迅速抓起一张来。
“‘一弯新月破金乌’,打一字。”
道紫挠了挠头,一时想不到答案,而因为今天出来逛灯市,没着道袍只穿了寻常衣袍,旁边守灯的男子没认出这是位仙师,笑呵呵地逗道紫:“小姑娘,猜不出来吧?”
这话说得道紫顿时小脸一垮,不爽地“哼”了一声。
道白慢慢踱步过来。
“谜底是‘归’字吧。”
守灯男子一愣,还真被道白猜到了。
他朝道白拱了拱手,道:“公子厉害,谜底确实是‘归’字,但灯市的规矩,还请公子解出来。”
“‘金乌’即‘日’,名异而实同;破‘日’为‘丨、彐’二字素,一形而二用;‘丿’象形‘一弯新月’,纵贯其中而成‘归’。”
这解得完美无缺,守灯男子大为叹服。
“公子大才,小人心服口服!”
见守灯男子如此敬佩,道紫也不由得意起来,又去摘了一张灯谜来。
“‘借其东邻米,烹出短尾羊,殷勤邀尔至,三人续成章’,打一成语。”
这谜面比上一道难了不少,道白摩挲着下巴,思索了片刻,然后在道紫的期待下,缓缓说出了谜底:“谜底应该是‘欲盖弥彰’四字吧。”
守灯男子不由叹服:“公子又猜中了!”
“第一句先会意为‘欠谷’二字,后合形为‘欲’;第二句‘烹’字会意‘皿’,‘短尾羊’损形为‘掉尾羊’,合形成‘盖’;第三句‘殷勤’状‘弓’身,‘尔’字实用,‘弓、尔’合成‘弥’;第四句以‘彡’象形三人,‘章’字实用,合之为‘彰’。于是‘欲盖弥彰’四字形扣乃成,恰好是一条成语。”
道白解得干净漂亮,道紫和怜月崇拜不已,守灯男子也是彻底服了。
“公子才思敏捷,小人佩服,敢问公子名……”
他话未说完,陡然注意到了道白那只瞎眼。之前因为天黑,花灯的光辉又被道白的巾帽遮住,他没看清那藏在阴影下的双眼,方才风吹影动,才让其看清了道白左眼里空洞一片。
这特征太明显了,守灯男子立刻就认出了道白。
“您是……”
“走水了!”
他还来不及叫出道白身份,不远处走水的尖叫声顿时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道白道紫几人立刻扭头望去,元宵节大摆花灯,星星灯火,遇上大风便容易出事。刚才那一阵风,卷倒了灯烛,点着了彩纸,火苗迅速窜了起来,吞了灯摊还不算,很快便朝旁边的民房席卷而去。
见到火灾发生,道白自然不能无动于衷,他同守灯男子道了声“抱歉”,然后驾风赶去救火。
道紫也紧随其后,只有还是入道修为的怜月没有灵气驱使,也不敢暴露有修为的事情,只能留在原地等待。
道白飞到火场,这元宵灯市上引火之物太多,风头一起,火焰蔓延的非常快。
周围的百姓拿着水桶、长杆,用长杆挑开着火的物什,连番打水来救火,虽然许多人都来帮忙,可还是杯水车薪,压不住火势。
道白修的【神离】,虽然可以庇佑他不受凡火侵扰,但在救火上却没有多少用处。要是施展法力,反而只会让火势更凶。
同样的,道紫的【喏鸣】属巽位,风助火势,眼下场合也只能帮倒忙。
因此,道白只能只身闯入火场,仗着自己不怕凡火,去一个个救人。
道紫没有这样的本领,但她修了一道疗伤的术法【绪三元】,便留在火场外治疗伤者,同时指挥百姓们救火。
众人看到有仙师来救火,顿时安下心来,老实听着道紫这个小姑娘的指挥。
只是没有坎位、艮位的灵通,还是止不住火势。道白看了看,干脆运气拆断了周边民房的两段墙壁,阻断火势蔓延的路径,再叫道紫起风,不让火焰往外吹。
在道白道紫的合力下,姑且控制住了火势,但火仍然没有熄灭。
就在这时,突然下起了一阵急雨,噼噼啪啪的雨点也不往其他地方去,就对着火场倾泻雨势,在火场中救人的道白抬起头,望着雨云,微微蹙起了眉头。
这雨来的这么巧,明显不寻常。
在大雨的帮忙下,火势很快被浇灭,留下了一堆花灯市的废墟。虽然元宵花灯是办不下去了,但好在有道白道紫的出力,没人因此丧命。
道白扛着救出来的两个人先离开火场,交给道紫后,兄妹俩对视一眼,都确认了什么。
这场雨肯定是修士召来的,但瓷里镇作为陈家的地盘,如果是陈家修士,没必要遮遮掩掩的,直接出面便好了。
道白心生疑窦,正好这时陈洪听说走水的消息,匆匆忙忙的带着县兵赶来救火。
看到大哥主动来救火,道白心里安心了些,自己这兄长虽然不是什么贤良之才,还贪财好色,但至少家门口出了事情还是肯出力的。
“兄长,你来的正好,这里就先交给你了。”
陈洪茫然问道:“白哥儿哪里去?”
“刚才这阵雨大概是有修士在帮忙,我去谢他一谢。”
道白说完,驾风飞了起来,道紫紧随其后。陈洪望了会儿弟弟妹妹的身姿,再看了看周围的百姓,忽的叹了一口气,然后端起大爷的威严,喝令着众人去帮忙清理废墟、抢救伤者。
有陈洪这位本乡大地主在场,瓷里镇的百姓哪里敢不听从,更何况还有那十几个县兵明晃晃的刀。
倒也算是秩序安然。
道白驾风飞上天后,嗅着方才的灵气波动,寻找着那名修士的踪迹。这人能召来这么一场急雨,术法的水平应当不弱,但御气的手法就差了不少,留下了很明显的灵气波动,被道白一眼就察觉到。
这让道白想起了刚来瓷里镇时,同陈洪恶作剧的那个神秘修士,灵气波动很相似,而且从召来雨云的规模来看,法力应该也就炼气初期的水准,说不准就是同一个人。
一个不知身份的炼气初期修士,在自己的地盘上无声无息待了近一个月,他想干嘛?
“在下陈道白,不知何方道友出手救我乡人,归来峰陈家在此谢过了!”
道白脚下腾风,客客气气地拱手作揖,但对方并没有露面的意思,瓷里镇的上空静悄悄的。
对方不愿意露面,道白却不肯就这样罢休,瓷里镇是他的地头,不论这修士是敌是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道白都得弄清楚他的身份才行。
“道友或许有所苦衷,不肯出来相见,在下能体谅,但这毕竟是我陈家属地,若道友执意不肯现身,那我只能得罪了!”
威胁的话语一出口,那人果然有些动摇,道白敏锐的抓住了灵气波动的位置。
这人看来颇为谨慎,藏身在镇子边缘地方,道白一出言威胁,他就准备开溜。可是,道白上来的时候,可不是自己一人出动的,道紫悄摸摸的藏着,那人一有动静,她便袭了过去。
对方看来经验不足,注意力光被天上的道白吸引去了,没留神下头潜伏着的道紫。
道紫修的【喏鸣】,乃是雌鸟低伏顺从之气,采于灵鸟汇聚之处,聆听鸟鸣,感音律气息而得。这等小巧灵鸟,极善趋利避害,保藏其身,故而道紫的身形在【喏鸣】加持下掩藏的很好,直到靠近了那人身边,对方才发现了她。
只是为时晚矣,道紫手中的【听庐】向前一画,一道风壁将这人生生拦了下来,脑后又传来破空声,显然道白也已经赶到。有洗翠羽炼法衣的加持,道白的遁法快了数成,很快道白道紫二人就将之前后夹住。
因为对方刚才好歹出手救了火,兄妹俩没有动手,只是困着对方不让他离开。而这人被困住,知道自己不是眼前这两人的对手,只好拱拱手,却叫出了一个让道白道紫意想不到的称呼来:
“娘舅、娘姨,还望手下留情啊——”
两人愣了一下,家中何字辈的晚辈,对他们的称呼当是“叔父、姑母”,这“娘舅、娘姨”的叫法,他是什么人?
道紫口快,直接就问了出来:“你是什么人,如何这样称呼?”
道白瞅了瞅对方的面容,年纪和道紫似乎差不太多,他忽然就有了眉目。
“莫非你是陆家的孩子?”
“正是!甥儿陆祚霖,家母陈氏讳道雪,久疏问候,大礼拜上。”
说着,陆祚霖大礼参拜。
道紫并没听说过那位素未蒙面的七姐姐,一时茫然看向道白。而道白虽然从老祖和四伯那里听说了这位七姐,但却没见过,故而一时也无法判断眼前这陆祚霖是真是假。
他想了想,道:“原来是陆家外甥,方才不认得亲戚,是我们两个做长辈的失了礼数。”
他说的客气,口吻好似已经认下了这个外甥。
陆祚霖性情倒是豁达,笑着答道:“娘舅说的哪里话,是甥儿不好,没有说明身份,让二位长辈误会了。”
“家姐来信说,三月三来访归来峰,外甥怎的没出正月便到了?”
降低了对方的警惕心,然后道白再把埋了陷阱的问题问出来,试探这小子。
陆祚霖微微一愣,立刻反问道:“娘舅可是记错了?家父说的应是年后过来,不是三月三啊?”
这句回答和道白从陈君谋那里听到的说法对上了,但道白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再诈一诈。
“是外甥记错了,信上写的就是三月三,四伯求法与我看的,如何会错?”
道白语气凿凿,说得陆祚霖都迷糊了,开始怀疑自己。
难道真是我记错了?
他挠了挠头,还是老实回答:“甥儿记得给老祖宗的信上写的是正月后啊?家父也是这般交待的,过了年就叫我先来送信,然后在瓷里镇这边等着他们的。”
听到这里,陆祚霖的话大部分都和道白所知的情况对得上,道白基本信了他就是七姐陈道雪之子陆祚霖,唯有一点让他疑惑:这封信明明去年年末就送到老祖陈君谋手上了,他如何说是过了年才来的?是这人在撒谎,还是有两封信存在?
“你说是年后送来的信?”道白眯着眼睛,盯着陆祚霖,“此前不曾来过瓷里镇?”
被道白这样盯住,陆祚霖面色讪讪,只好说了实话:“其实去年年末就送过一封信,那时途径这里,遇见一地主操兵吓唬平头百姓,就戏弄了他一番,没想到那人竟是娘舅的亲兄长……多有得罪,万望海涵。”
陆祚霖拱手作礼,他的话也让道白确信了,陆家和陈家之间还有一封自己不知道的信存在。
老祖究竟想做什么?
道白深深皱起了眉头,不由回想起大祭结束后老祖问自己的那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