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难经》［1］

论　脉

一　难

曰：十二经皆有动脉，独取寸口，以决五脏六腑死生吉凶之法，何谓也？

然：寸口者［2］，脉之大会［3］，手太阴之脉动［4］也。人一呼脉行三寸，一吸脉行三寸［5］，呼吸定息，脉行六寸。人一日一夜，凡一万三千五百息，脉［6］行五十度，周于身。漏水下百刻，营卫行阳二十五度，行阴亦二十五度，为一周也，故五十度复会于手太阴。寸口者［7］，五脏六腑之所终始，故法取于寸口也。

【串注】

［1］难经：原名《黄帝八十一难经》，原题战国秦越人（扁鹊）撰。

［2］寸口者：取《素问·经脉别论》“气口成寸，以决生死”之义，故曰寸口。

［3］脉之大会：另参《难经·四十五难》的脉会太渊。

［4］脉动：《脉经》卷一辨尺寸阴阳荣卫度数第四作“动脉”。

［5］人一呼脉行三寸，一吸脉行三寸：《灵枢·五十营》：“人一呼脉再动，气行三寸，一吸脉亦再动，气行三寸。”

［6］脉：《灵枢·五十营》作“气”。

［7］寸口者：《脉经》卷一辨尺寸阴阳荣卫度数第四作“太阴者，寸口也，即”七字。

十二难

曰：经言五脏脉已绝于内，用针者反实其外；五脏脉已绝于外，用针者反实其内［1］。内外之绝，何以别之？

然：五脏脉已绝于内者，肾肝气已绝于内也，而医反补其心肺；五脏脉已绝于外者，其心肺脉已绝于外也［2］，而医反补其肾肝。阳绝补阴，阴绝补阳，是谓实实虚虚，损不足而益有余［3］。如此死者，医杀之耳。

【串注】

［1］五脏脉已绝于内……用针者反实其内：这段话出自《灵枢·九针十二原》与《灵枢·小针解》。

［2］心肺脉已绝于外也：与上文“肾肝气已绝于内也”相对应，此处应为“心肺气已绝于外也”，另有《灵枢·九针十二原》“五脏之气，已绝于外”相佐。

［3］实实虚虚，损不足而益有余：《灵枢·九针十二原》：“病各有所宜，各不同形，各以任其所宜。无实（实），无虚（虚），损不足而益有余，是谓甚病，病益甚。”

十八难（节选）

曰：脉有三部，部有四经［1］，手有太阴、阳明，足有太阳、少阴，为上下部［2］，何谓也？

然：手太阴、阳明金也，足少阴、太阳水也，金生水，水流下行而不能上，故在下部也。

足厥阴、少阳木也，生手太阳、少阴火，火炎上行而不能下，故为上部。手心主、少阳火，生足太阴、阳明土，土主中宫，故在中部也。此皆五行子母更相生养者也。

脉有三部九候，各何主之？

然：三部者，寸、关、尺也。九候者，浮、中、沉也。上部法天，主胸以上至头之有疾也；中部法人，主膈以下至脐之有疾也；下部法地，主脐以下至足之有疾也。审而刺之者也。

【串注】

［1］部有四经：部，寸、关、尺三部。十二经分别属于左右寸、关、尺，每部各有二经，两侧则为四经，所以说部有四经。

［2］上下部：上部指寸，下部指尺。

二十二难

曰：经言脉有是动，有所生病［1］。一脉（辄）变为二病者，何也？

然：经言是动者，气也；所生病者，血也。邪在气，气为是动；邪在血，血为所生病。气主煦之，血主濡之。气留而不行者，为气先病也；血壅而不濡者，为血后病也。故先为是动，后所生（病）也。

【串注】

［1］脉有是动，有所生病：见《灵枢·经脉》。

【按语】《难经》关于是动、所生病的论述，加藤宗博有不同的看法，他说：“按《灵枢》经意，是动者，表也，谓病在经而动也；所生病者，里也，谓病自内而生也。故凡所生病，在脏则言某脏所生病，在腑则言气血脉筋骨津液，是非里而何也？盖此篇为气先病者，表先病也；为血后病，传里也。但可以表里言，不应以气血别。岂以卫气在外，荣血在内，为之先后也。”

《难经》之后，关于是动、所生病的争论，见仁见智，难以定论，早于《灵枢经》的马王堆汉墓出土的《帛书·经脉》，或可有一个较为明确的答案。

论经络

二十三难

曰：手足三阴三阳，脉之度数，可晓以不？

然：手三阳之脉，从手至头，长五尺，五六合三丈。手三阴之脉，从手至胸中，长三尺五寸，三六一丈八尺，五六三尺，合二丈一尺。足三阳之脉，从足至头，长八尺，六八四丈八尺。足三阴之脉，从足至胸，长六尺五寸，六六三丈六尺，五六三尺，合三丈九尺。人两足跷脉，从足至目，长七尺五寸，二七一丈四尺，二五一尺，合一丈五尺。督脉、任脉，各长四尺五寸，二四八尺，二五一尺，合九尺。凡脉长一十六丈二尺，此所谓十二经脉长短之数也［1］。

经脉十二，络脉十五［2］，何始何穷也？

然：经脉者，行血气，通阴阳，以荣于身者也。其始从中焦，注手太阴、阳明；阳明注足阳明、太阴；太阴注手少阴、太阳；太阳注足太阳、少阴；少阴注手心主、少阳；少阳注足少阳、厥阴；厥阴复还注手太阴。别络十五，皆因其原，如环无端，转相灌溉，朝于寸口、人迎，以处百病，而决死生也。

经云：明知始终，阴阳定矣［3］。何谓也？

然：终始者，脉之纪也。寸口、人迎，阴阳之气通于朝使［4］，如环无端，故曰始也。终者，三阴三阳之脉绝，绝则死。死各有形，故曰终也。

【串注】

［1］此所谓十二经脉长短之数也：此段内容出自《灵枢·脉度》。

［2］络脉十五：《难经》络脉十五，与《灵枢·经脉》有所不同。详见《难经·二十六难》。

［3］明知始终，阴阳定矣：出《灵枢·终始》。

［4］朝使：《难经本义》：“朝，犹朝会之朝”，会集的意思。使，派遣使者。此以“朝使”说明人体阴阳之气，既会于寸口，又从此处再行全身。

二十四难

曰：手足三阴三阳气已绝，何以为候［1］？可知其吉凶不？

然：足少阴气绝，则骨枯。少阴者，冬脉也，伏行而濡于骨髓。故骨髓不濡，即肉不着骨；骨肉不相亲，即肉濡而却；肉濡而却，故齿长而枯［2］，发无润泽；无润泽者，骨先死。戊日笃，己日死。

足太阴气绝，则脉不营其口唇。口唇者，肌肉之本也。脉不营，则肌肉不滑泽；肌肉不滑泽，则人中满；人中满，则唇反；唇反，则肉先死。甲日笃，乙日死。

足厥阴气绝，即筋缩引卵与舌卷［3］。厥阴者，肝脉也。肝者，筋之合也。筋者，聚于阴器而络于舌本，故脉不营，则筋缩急；筋缩急即引卵与舌；故舌卷卵缩，此［4］筋先死。庚日笃，辛日死。

手太阴气绝，即皮毛焦。太阴者，肺脉也，行气温于皮毛者也。气弗营，则皮毛焦；皮毛焦，则津液去；津液去，即皮节伤［5］；皮节伤，则皮枯毛折［6］；毛折者，则毛先死［7］。丙日笃，丁日死。

手少阴气绝，则脉不通；脉不通，则血不流；血不流，则色泽去，故面色黑如黧，此血先死。壬日笃，癸日死。

三阴［8］气俱绝者，则目眩转、目瞑，目瞑者，为失志；失志者，则志先死。死，即目瞑也［9］。

六阳气俱绝者［10］，则阴与阳相离，阴阳相离，则腠理泄，绝汗乃出，大如贯珠，转出不流，即气先死。旦占［11］夕死，夕占旦死。

【串注】

［1］手足三阴三阳气已绝，何以为候：见《灵枢·经脉》。

［2］枯：《灵枢·经脉》《脉经》卷三肾膀胱部第五均作“垢”。

［3］引卵与舌卷：《灵枢·经脉》《脉经》卷三肝胆部第一、《甲乙经》卷二第一十二经脉络脉支别均无“卷”字。

［4］此：《灵枢·经脉》“此”作“则”。

［5］皮节伤：《甲乙经》卷二第一十二经脉络脉支别上“伤”作“著”。

［6］皮枯毛折：《脉经》卷三肺大肠部第四、《甲乙经》卷二第一十二经脉络脉支别上“皮”作“爪”。

［7］毛先死：《脉经》卷三肺大肠部第四作“气先死”。

［8］三阴：《灵枢·经脉》作“五阴”。

［9］则目眩转……即目瞑也：《灵枢·经脉》作“则目系转，转则目运；目运者，为志先死；志先死则远一日半死矣”。

［10］六阳气俱绝者：《灵枢·经脉》无三阳分候之法，只有六阳气绝一节，《灵枢·终始》及《素问·诊要经终论》载有三阳绝候之法。

［11］占：丹波元胤曰：“占，候诊之意。”

【按语】本难与《灵枢·经脉》皆无手厥阴之候。

二十五难

曰：有十二经，五脏六腑十一耳，其一经者，何等经也？

然：一经者，手少阴与心主别脉也［1］。心主与三焦为表里，俱有名而无形［2］，故言经有十二也［3］。

【串注】

［1］手少阴与心主别脉也：孙鼎宜曰：“‘少阴’当作‘厥阴’，‘与’字疑衍。别脉，犹言别有一脉也。”

［2］心主与三焦为表里，俱有名而无形：参阅《灵枢·本脏》与《灵枢·邪客》。

［3］故言经有十二也：孙鼎宜曰：“言五脏六腑止十一。其云十二经者，则取手厥阴心包络以实之。”

二十六难

曰：经有十二，络有十五［1］，余三络者，是何等络也？

然：有阳络，有阴络，有脾之大络。阳络者，阳跷之络也。阴络者，阴跷之络也。故络有十五焉。

【串注】

［1］络有十五：本难与《灵枢·经脉》有所不同，《灵枢·经脉》中，十二经别，加上督脉络、任脉络与脾之大络。《素问·平人气象论》另有胃之大络。

二十七难

曰：脉有奇经八脉者，不拘于十二经［1］，何也？

然：有阳维，有阴维，有阳跷，有阴跷，有冲，有督，有任，有带之脉。凡此八脉者，皆不拘于经，故曰奇经八脉也。

经有十二，络有十五，凡二十七，气相随上下，何独不拘于经也？

然：圣人图设沟渠，通利水道，以备不然［2］。天雨降下，沟渠溢满，当此之时，霶霈［3］妄作，圣人不能复图也。此络脉［4］满溢，诸经不能复拘也。

【串注】

［1］不拘于十二经：《脉经》卷二平奇经八脉病第四无此六字。

［2］以备不然：然，《脉经》卷二平奇经八脉病第四作“虞”，预料之意。

［3］霶霈：同滂沛，大雨貌。

［4］此络脉：《难经本义》：“‘此络脉’三字，越人正指奇经而言也，既不拘于经。直谓之络脉亦可也。”

二十八难

曰：其奇经八脉者，既不拘于十二经，皆何起何继［1］也？

然：督脉者，起于下极之俞［2］，并于脊里，上至风府，入属于脑［3］。任脉者，起于中极之下，以上毛际，循腹里，上关元，至喉咽［4］。冲脉者，起于气冲，并足阳明之经［5］，夹脐上行，至胸中而散也。带脉者，起于季胁，回身一周［6］。

【串注】

［1］继：《脉经》卷二平奇经八脉病第四作“系”。

［2］下极之俞：《难经本义》：“其脉起于下极之俞，由会阴历长强。”《难经正义》：“下极之俞，长强穴也，在脊骶骨端。”

［3］督脉者……入属于脑：《脉经》无“入属于脑”四字。《针灸甲乙经》此下有“上颠循额，至鼻柱，阳脉之海也”十二字。督脉的循行，另参阅《素问·骨空论》《灵枢·经脉》《灵枢·营气》诸篇。《奇经八脉考》曰：“其脉起于肾下胞中，至于少腹，乃下行于腰横骨围之中央，系溺孔之端。男子循茎下至篡，女子络阴器，合篡间，具绕篡后屏翳，别绕臀，至少阴与太阳中络者合少阴上股内廉，由会阳贯脊，会于长强穴。在骶骨端与少阴会，并脊里上行，历腰俞、阳关、命门、悬枢、脊中、中枢、筋缩、至阳、灵台、神道、身柱、陶道、大椎，与手足三阳会和，上哑门，会阳维，入系舌本，上至风府，会足太阳阳维，同入脑中，循脑户、强间、后顶，上颠，历百会、前顶、囟会、上星，至神庭，为足太阳督脉之会，循额中至鼻柱，经素髎、水沟，会手足阳明至兑端，入龈交，与任脉足阳明交会而终。”

［4］任脉者……至喉咽：任脉的循行，另参阅《素问·骨空论》《灵枢·经脉》《灵枢·营气》《灵枢·五音五味》诸篇。《奇经八脉考》曰：“起于中极之下，少腹之内，会阴之分，上行而外出，循曲骨，上毛际，至中极，同足厥阴、太阴、少阴并行腹里，循关元，历石门、气海，会足少阳冲脉于阴交，循神阙、水分，会足太阴于下脘，历建里，会手太阳少阳、足阳明于中脘，上脘、巨阙、鸠尾、中庭、膻中、玉堂、紫宫、华盖、璇玑，上喉咙，会阴维于天突、廉泉，上颐，循承浆与手足阳明、督脉会唇下陷中，环唇上至下龈交，复而分行，循面系两目下之中央，至承泣而终。”

［5］冲脉者……并足阳明之经：并足阳明之经，《素问·骨空论》作“并少阴之经”。冲脉的循行，另参阅《灵枢·逆顺肥瘦》《灵枢·动输》《灵枢·海论》《灵枢·五音五味》诸篇。《奇经八脉考》曰：“起于少腹之内胞中，其浮而外者，起于气冲，并足阳明、少阴之间，循腹上行至横骨，夹脐左右各五分，上行至大赫……至胸中而散。”

［6］带脉者……回身一周：带脉的循行，另参阅《灵枢·经别》：“足少阳之正……当十四椎，出属带脉。”《素问·痿论》：“阳明、冲脉……皆属于带脉，而络于督脉。”《奇经八脉考》曰：“带脉者，起于季胁足厥阴之章门穴，同足少阳循带脉穴，围身一周，如束带然。又与足少阳会于五枢、维道。”

阳跷脉者，起于跟中，循外踝上行，入风池。阴跷脉者，亦起于跟中，循内踝上行，至咽喉［1］，交贯冲脉［2］。阳维、阴维者，维络于身，溢蓄不能环流灌溉诸经者也［3］，故阳维起于诸阳会［4］也，阴维起于诸阴交［5］也［6］。

比于圣人图设沟渠，沟渠满溢，流于深湖，故圣人不能拘通也［7］。而人脉隆盛［8］，入于八脉而不还周［9］，故十二经亦有不能拘之。其受邪气，畜则肿热，砭射之也。

【串注】

［1］至咽喉：《针灸甲乙经》卷二第二引《难经》作“入喉咙”。

［2］阳跷脉者……交贯冲脉：交贯冲脉，《太素》卷第十经脉之三阴阳跷脉杨注引“交贯冲脉”作“交灌冲脉”。阴阳跷脉的内容，另参阅《灵枢·脉度》《灵枢·寒热病》诸篇。《奇经八脉考》曰：“阳跷者，足太阳之别脉，其脉起于跟中，出于外踝下足太阳申脉穴。当踝后绕跟，以仆参为本。上外踝上三寸，以跗阳为郄。直上循股外廉，循胁后髀。上会手太阳、阳维于臑俞。上行肩膊外廉，会手阳明于巨骨，会手阳明少阳于肩髃。上人迎，夹口吻，会手足阳明、任脉于地仓。同足阳明上而行巨髎，复会任脉于承泣。至目内眦与手足太阳、足阳明、阴跷五脉会于睛明穴。从睛明上行入发际，下耳后，入风池而终。”“阴跷者，足少阴之别脉，其脉起于跟中，足少阴然谷穴之后，同足少阴循内踝下照海穴，上内踝之上二寸，以交信为郄。直上循阴股入阴，上循胸里入缺盆，上出人迎之前，至喉咙，交贯冲脉，入内廉，上行属目内眦，与手足太阳、足阳明、阳跷五脉会于睛明而上行。”

［3］溢蓄不能环流灌溉诸经者也：《太素》卷第十经脉之三阴阳维脉杨注引文：“阳维阴维，绮络于身，溢蓄不能环流灌溉，诸经血脉隆盛，溢入八脉而不还也。”

［4］起于诸阳会：《难经正义》：“发足太阳之金门。”

［5］起于诸阴交：《难经正义》：“发于足少阴之筑宾”。

［6］阳维、阴维者……阴维起于诸阴交也：维脉的内容，另见《素问·刺腰痛》：“阳维之脉令人腰痛，痛上怫然肿。刺阳维之脉，脉与太阳合端下间，去地一尺所”，“刺飞阳之脉，在内踝上五寸，少阴之前，与阴维之会”；《奇经八脉考》曰：“阳维起于诸阳之会，其脉发于足太阳金门穴，在足外踝下一寸五分。上外踝七寸会足少阳于阳交，为阳维之郄。循膝外廉上髀厌，抵少腹侧，会足少阳于居髎。循胁肋，斜上肘，上会手阳明、手足太阳于臂臑。过肩前，与手少阳会于臑会、天髎。却会手足少阳、足阳明于肩井，入肩后，会手太阳、阳跷于臑俞。上循耳后，会手足少阳于风池，上脑空、承灵、正营、目窗、临泣，下额与手足少阳、阳明，五脉会于阳白，循头入耳，上至本神而止”，“阴维起于诸阴之交，其脉发于足少阴筑宾穴，为阴维之郄，在内踝上五寸腨肉分中，上循股内廉，上行入少腹，会足太阴、厥阴、少阴、阳明于府舍，上会足太阴于大横、腹哀，循胁肋会足厥阴于期门，上胸膈挟咽，与任脉会于天突、廉泉，上至顶前而终”。

［7］比于圣人图设沟渠……故圣人不能拘通也：《太素》卷第十经脉之三阴阳维脉杨注引文无此二十四字。

［8］人脉隆盛：《太素》卷第十经脉之三阴阳维脉杨注引作“血脉隆盛”。

［9］入于八脉而不还周：《太素》卷第十经脉之三阴阳维脉杨注引作“溢入八脉而不还也”。

二十九难

曰：奇经之为病，何如？

然：阳维维于阳，阴维维于阴，阴阳不能自相维，则怅然失志［1］，溶溶不能自收持［2］。阳维为病苦寒热，阴维为病若心痛［3］。阴跷为病，阳缓而阴急，阳跷为病，阴缓而阳急［4］。冲之为病，逆气而里急。督之为病，脊强而厥。任之为病，其内苦结，男子为七疝［5］，女子为瘕聚。带之为病，腹满，腰溶溶若坐水中［6］。此奇经八脉之为病也。

【串注】

［1］怅然失志：《难经本义》：“阴不能维于阴，则怅然失志。”

［2］溶溶不能自收持：丁德用云：“溶溶者，缓慢。”滑寿云：“阳不能维于阳，则溶溶不能自收持。”

［3］阳维为病苦寒热，阴维为病若心痛：阳维、阴维之为病，参阅《素问·刺腰痛》：“阳维之脉令人腰痛，痛上怫然肿。”《脉经·平奇经八脉病》：“诊得阳维脉浮者，暂起目眩，阳盛实者，苦肩息，洒洒如寒。诊得阴维脉沉大而实者，苦胸中痛，胁下支满，心痛。诊得阴维如贯珠者，男子两胁实，腰中痛；女子阴中痛，如有疮状。”

［4］阴跷为病……阴缓而阳急：参阅《灵枢·大惑论》：“病而不得卧者……卫气不得入于阴，常留于阳。留于阳则阳气满，阳气满则阳跷盛，不得入于阴则阴气虚，故目不瞑矣”，“病目而不得视者……卫气留于阴，不得行于阳，留于阴则阴气盛，阴气盛则阴跷满，不得入于阳则阳气虚，故目闭也”。

［5］七疝：《素问·骨空论》：“男子内结七疝。”七疝所指有所不同。《诸病源候论》所载为厥疝、癥疝、寒疝、气疝、盘疝、跗疝、狼疝。《黄帝内经》中记载有冲疝、五脏风疝、厥疝、疝、溃疝、狐疝等。参《素问·四时刺逆从论》《素问·大奇论》《素问·脉解》《素问·阴阳别论》及《灵枢·经脉》《灵枢·邪气脏腑病形》。

［6］带之为病……腰溶溶若坐水中：参阅《素问·痿论》：“阳明虚则宗筋纵，带脉不引，故足痿不用也”；《脉经·平奇经八脉病》：“左右绕脐，腹腰脊痛，冲阴股也”；《脉经·手检图》：“苦少腹痛引命门，女子月水不来。绝继（经）复下止（也），阴辟寒，令人无子，男子苦少腹拘急或失精也”。腰溶溶若坐水中，滑寿云：“带脉回身一周，故病状如是。溶溶，无力貌。”

论脏腑

四十五难

曰：经言八会者，何也？

然：腑会太仓［1］，脏会季胁［2］，筋会阳陵泉，髓会绝骨［3］，血会膈俞，骨会大杼，脉会太渊，气会三焦［4］，外一筋直两乳内也。热病在内者，取其会之气穴也［5］。

【串注】

［1］太仓：中脘别名，出《甲乙经》。《灵枢·根结》：“太阴根于隐白，结于太仓。”《脉经》卷三脾胃部第三：“胃俞在背第十二椎，募在太仓。”

［2］季胁：浮肋，此指章门穴。

［3］绝骨：绝骨穴所指有二，一曰悬钟穴，出《千金要方》；二曰阳辅穴，出《素问·刺疟》王冰注。绝骨穴的位置，《肘后备急方》有所介绍，卷三治风毒脚弱痹满上气方第二十一有“……次灸绝骨二百壮。在外踝上三寸余，指端取踝骨上际，屈指头四寸便是”。

［4］气会三焦：《灵枢·海论》：“膻中者，为气之海。”丹波元胤云：“‘三焦’直指上焦而言。”

［5］外一筋直两乳内也……取其会之气穴也：《史记·扁鹊列传正义》作“此谓八会也”。

论穴道

六十二难

曰：脏井荥有五，腑独有六者［1］，何谓也？

然：腑者，阳也。三焦行于诸阳，故置一俞，名曰原。腑有六者，亦与三焦共一气也。

【串注】

［1］脏井荥有五，腑独有六者：见《灵枢·本输》。

【按语】虞氏曰：此篇疑有缺误，当与《六十六难》参考。

六十三难

曰：《十变》［1］言，五脏六腑荥合，皆以井为始者，何也？

然：井者，东方春也，万物之始生。诸蚑［2］行喘息，蜎［3］飞蠕动［4］，当生之物，莫不以春生。故岁数始于春，日数始于甲，故以井为始也。

【串注】

［1］十变：古书名，不详。

［2］蚑：即“蠨蛸”，虫的名称，一种长脚的蜘蛛。

［3］蜎：蚊子的幼虫，孑孓。

［4］诸蚑行喘息，蜎飞蠕动：是说冬天蛰伏的各种虫类，到了春天都开始活动了。

六十四难

曰：《十变》又言，阴井木，阳井金；阴荥火，阳荥水；阴俞土，阳俞木；阴经金，阳经火；阴合水，阳合土。阴阳皆不同，其意何也？

然：是刚柔之事也。阴井乙木，阳井庚金。阳井庚，庚者，乙之刚也；阴井乙，乙者，庚之柔也。乙为木，故言阴井木也；庚为金，故言阳井金也。余皆仿此［1］。

【串注】

［1］余皆仿此：此四字，全书仅此一例，疑传抄时的旁记误入正文。

六十五难

曰：经言，所出为井，所入为合［1］，其法奈何［2］？

然：所出为井，井者，东方春也，万物之始生，故言所出为井也。所入为合，合者，北方冬也，阳气入藏［3］，故言所入为合也。

【串注】

［1］经言……所入为合：见《灵枢·本输》。

［2］其法奈何：法，刺法。杨玄操曰：“奈何，犹如何也。”

［3］藏：闭藏。

六十六难

曰：经言［1］，肺之原，出于太渊；心之原，出于太陵［2］；肝之原，出于太冲，脾之原，出于太白；肾之原，出于太溪；少阴之原，出于兑骨［3］；胆之原，出于丘墟；胃之原，出于冲阳；三焦之原，出于阳池；膀胱之原，出于京骨；大肠之原，出于合谷；小肠之原，出于腕骨。

十二经皆以俞为原者［4］，何也？

然：五脏俞者，三焦之所行，气之所留止也。

三焦所行之俞为原者，何也？

然：脐下肾间动气［5］者，人之生命也，十二经之根本也，故名曰原。三焦者，原气之别使［6］也，主通行三气［7］，经历于五脏六腑。原者，三焦之尊号也，故所止辄为原。五脏六腑之有病者，皆取其原也。

【串注】

［1］经言：指《灵枢·九针十二原》与《灵枢·本输》。

［2］心之原，出于太陵：此谓心包原穴，《灵枢·九针十二原》作“大陵”。

［3］少阴之原，出于兑骨：另参阅《灵枢·邪客》：“少阴，心脉也。心者，五脏六腑之大主也，精神之所舍也，其脏坚固，邪弗能容也。容之则心伤，心伤则神去，神去则死矣。故诸邪之在于心者，皆在于心之包络。包络者，心主之脉也，故独无俞焉。”“其外经病而藏不病，故独取其经于掌后锐骨之端。”兑，通锐。

［4］十二经皆以俞为原者：指《灵枢·九针十二原》皆以五脏俞穴为原，六腑并非如此。

［5］脐下肾间动气：杨玄操注曰：脐下肾间动气者，丹田也。丹田者，人之根本也，精神之所藏，五气之根元，太子之府也。

［6］别使：徐大椿曰：“根本原气，分行诸经，故曰别使。”

［7］主通行三气：丹波元胤曰：“‘三’当是‘生’字。《八难》‘生气之源’吕广注作‘三气之源’可证。”

六十七难

曰：五脏［1］募皆在阴，而俞在阳［2］者；何谓也？

然：阴病行阳，阳病行阴［3］。故令募在阴，俞在阳［4］。

【串注】

［1］五脏：孙鼎宜曰：“五当作腑，声误。徐大椿曰：“疑‘五脏’下当有‘六腑’二字。”

［2］五脏募皆在阴，而俞在阳：《素问·金匮真言论》：“言人身之阴阳，则背为阳，腹为阴。”《素问·阴阳应象大论》：“阳病治阴”，“阴病治阳”。《素问·长刺节论》：“迫藏刺背，背俞也。”

［3］阴病行阳，阳病行阴：《难经本义》：“阴阳经络，气相交贯，脏腑腹背，气相通应，所以，阴病有时而行阳，阳病有时而行阴也。”

［4］募在阴，俞在阳：募穴参见《素问·奇病论》，背俞穴参见《灵枢·背俞》《素问·长刺节论》《素问·气府论》。

六十八难

曰：五脏六腑，皆有井、荥、输、经、合，皆何所主？

然：经言所出为井，所流为荥，所注为输，所行为经，所入为合［1］。井主心下满，荥主身热，输主体重节痛，经主喘咳寒热，合主逆气而泄。此五脏六腑井、荥、输、经、合所主病也［2］。

【串注】

［1］经言……所入为合：见《灵枢·九针十二原》。

［2］井主心下满……此五脏六腑井、荥、输、经、合所主病也：五输穴的刺法，另见《难经·七十三难》《难经·七十四难》。

论针法

六十九难

曰：经言虚者补之，实者泻之，不实不虚，以经取之［1］，何谓也？

然：虚者补其母，实者泻其子［2］，当先补之，然后泻之。不实不虚，以经取之者，是正经自生病［3］，不中他邪也，当自取其经，故言以经取之。

【串注】

［1］经言……以经取之：见《灵枢·经脉》。

［2］虚者补其母，实者泻其子：补母泻子法为《灵枢·九针十二原》“逆而夺之，恶得无虚？追而济之，恶得无实？”语意所引申。

［3］是正经自生病：《难经·四十九难》“是正经自病”。

七十难

曰：经言，春夏刺浅，秋冬刺深者［1］，何谓也？

然：春夏者，阳气在上，人气亦在上，故当浅取之；秋冬者，阳气在下，人气亦在下，故当深取之。

春夏各致一阴，秋冬各致一阳者，何谓也？

然：春夏温，必致一阴者，初下针，沉之至肾肝之部，得气引持之，阴也［2］。秋冬寒，必致一阳者，初内针，浅而浮之至心肺之部，得气推内之，阳也［3］。是谓春夏必致一阴，秋冬必致一阳。

【串注】

［1］经言……秋冬刺深者：见《灵枢·终始》。

［2］阴也：《难经古义》：“方刺之初，先深下之在筋骨之部，窥针下所动之气，及引浮之，留在浅部，而后行针久之。此所谓春夏致一阴之法，而其治专在浅处。盖春夏阳气升浮之时，故人气亦提举以从其道焉。”

［3］阳也：《难经古义》：“其刺之初，先浅内之在皮肤之分，针下得气，渐推下之，留在深处，而后行针久之。此所谓秋冬致一阳之法，而其治专在深处。盖秋冬阳气沉降之时，故人气亦重坠以从之耳。”

七十一难

曰：经言，刺荣无伤卫，刺卫无伤荣［1］，何谓也？

然：针阳者，卧针而刺之；刺阴者，先以左手摄按所针荥俞之处，气散乃内针［2］。是谓刺荣无伤卫，刺卫无伤荣也。

【串注】

［1］经言……刺卫无伤荣：见《灵枢·刺齐论》。

［2］气散乃内针：《太平圣惠方》作“候气散乃内针”。

七十二难

曰：经言，能知迎随之气，可令调之；调气之方，必在阴阳［1］。何谓也？

然：所谓迎随者，知荣卫之流行，经脉之往来也。随其逆顺而取之，故曰迎随。调气之方，必在阴阳者，知其内外表里，随其阴阳而调之，故曰调气之方，必在阴阳。

【串注】

［1］经言……必在阴阳：见《灵枢·终始》：“知迎知随，气可令和。和气之方，必通阴阳。”

七十三难

曰：诸井者，肌肉浅薄，气少不足使也，刺之奈何？

然：诸井者，木也；荥者，火也。火者，木之子，当刺井者，以荥泻之［1］。故［2］经言，补者不可以为泻，泻者不可以为补，此之谓也。

【串注】

［1］当刺井者，以荥泻之：《难经本义》：“详越人此说，专为泻井者言也。若当补井，则必补其合。”

［2］故：《难经经释》：“‘故’之上当有阙文，必有论补母之法一段，故以此二句总结之，否则不成文理矣。”

七十四难

曰：经言，春刺井，夏刺荥，季夏刺输，秋刺经，冬刺合者［1］，何谓也？

然：春刺井者，邪在肝；夏刺荥者，邪在心；季夏刺输者，邪在脾；秋刺经者，邪在肺；冬刺合者，邪在肾。

其肝、心、脾、肺、肾，而系于春、夏、秋、冬者，何也？

然：五脏一病，辄有五色［2］。假令肝病，色青者肝也，臊臭者肝也，喜酸者肝也，喜呼者肝也，喜泣者肝也。其病众多，不可尽言也。四时有数，而并系于春、夏、秋、冬者也。针之要妙，在于秋毫者也。

【串注】

［1］经言……冬刺合者：《灵枢·顺气一日分为四时》中，一日分四时的刺法与此有所不同，可参阅该篇。

［2］辄有五色：《难经集注》作“辄有五也”。

七十五难

曰：经言，东方实，西方虚；泻南方，补北方［1］，何谓也？

然：金、木、水、火、土，当更相平。东方木也，西方金也。木欲实，金当平之；火欲实，水当平之；土欲实，木当平之；金欲实，火当平之；水欲实，土当平之。东方肝也，则知肝实；西方肺也，则知肺虚。泻南方火，补北方水。南方火，火者，木之子也；北方水，水者，木之母也。水胜火。子能令母实，母能令子虚，故泻火补水，欲令金不［2］得平木也。经曰：不能治其虚，何问其余，此之谓也。

【串注】

［1］经言……补北方：经言不知其所指。

［2］不：《难经本义》释曰：“‘不’字疑衍。”

七十六难［1］

曰：何谓补泻？当补之时，何所取气？当泻之时，何所置气？

然：当补之时，从卫取气［2］；当泻之时，从荣置气［3］。其阳气不足，阴气有余，当先补其阳，而后泻其阴；阴气不足，阳气有余，当先补其阴，而后泻其阳。营卫通行，此其要也。

【串注】

［1］七十六难：可参阅《灵枢·卫气》《灵枢·终始》与《难经·七十八难》的相关内容。

［2］当补之时，从卫取气：《难经古义》：“所谓从卫取气者，浅留其针，得气因推下之，使其浮散之气，取入脉中，是补之也。”

［3］当泻之时，从荣置气：《难经古义》：“从荣置气者，深而留之，得气因引持之，使脉中之气散置于外，是泻之也。”

七十七难

曰：经言，上工治未病，中工治已病［1］，何谓也？

然：所谓治未病者，见肝之病，则知肝当传之与脾，故先实其脾气［2］，无令得受肝之邪，故曰治未病焉。中工者，见肝之病，不晓相传，但一心治肝，故曰治已病也。

【串注】

［1］经言……中工治已病：参见《灵枢·逆顺》。

［2］所谓治未病者……故先实其脾气：《金匮要略·脏腑经络先后病脉证第一》为“见肝之病，知肝传脾，当先实脾”，《素问·玉机真脏论》说：“肝受气于心，传之于脾。”

七十八难

曰：针有补泻，何谓也？

然：补泻之法，非必呼吸出内针［1］也。知为针者，信其左［2］；不知为针者，信其右［3］。当刺之时，先以左手压按所针荥、输之处，弹而努［4］之，爪而下之，其气之来，如动脉之状，顺针而刺之。得气，因推而内之，是谓补，动而伸之，是谓泻。不得气，乃与，男外女内；不得气，是谓十死不治也。

【串注】

［1］呼吸出内针：见《素问·离合真邪论》。

［2］信其左：滕万卿《难经古义》曰：“所谓厌按所针，弹而努之，爪而下之者，皆谓用左手之法，如此而气来至，则遂直刺之，而随其针下得气，徐以深之，此即补之之法也。”

［3］信其右：徐大椿曰：“信其右，即上呼吸出内针也。持针以右手，故曰信其右。”

［4］努：《素问·离合真邪论》作“怒”。“努”与“怒”通。

七十九难

曰：经言［1］，迎而夺之，安得无虚？随而济之［2］，安得无实，虚之与实，若得若失［3］；实之与虚，若有若无［4］，何谓也？

然：迎而夺之者，泻其子也；随而济之者，补其母也［5］。假令心病，泻手心主输，是谓迎而夺之者也；补手心主井，是谓随而济之者也。所谓实之与虚者，牢濡之意也。气来实牢者为得，濡虚者为失，故曰若得若失也。

【串注】

［1］经言：指《灵枢·九针十二原》与《灵枢·小针解》。

［2］随而济之：《灵枢·九针十二原》“随”作“追”。

［3］若得若失：滕万卿《难经古义》曰：“所谓得失者，指行针之事而言。虚主聚气，是谓之得；实主散邪，是谓之失。”玄医曰：“病邪实者，针头有碍若得；病气虚，针头空虚若失也。”

［4］若有若无：滕万卿《难经古义》曰：“所谓有无者，指病之所在而言。邪气实处，是谓之有；正气虚者处，是谓之无。”玄医曰：“虚则弄针补，则空虚处若有；实则以针泻，则滞碍处若无。”

［5］迎而夺之者……补其母也：《黄帝内经》补泻无虚则补其母（穴），实则泻其子（穴）的说法，实为《难经》补泻的发挥。

八十难

曰：经言［1］，有见如入，有见如出者，何谓也？

然：所谓有见如入、有见如出者，谓左手见气来至，乃内针，针入，见气尽，乃出针。是谓有见如入，有见如出［2］也。

【串注】

［1］经言：指《灵枢·九针十二原》与《灵枢·小针解》所言。

［2］有见如出：此四字原无，《难经本义》：“所谓‘有见如入’下，当欠‘有见如出’四字。”

八十一难［1］

曰：经言，无实实虚虚，损不足而益有余［2］，是寸口脉耶？将病自有虚实耶？其损益奈何？

然：是病，非谓寸口脉也，谓病自有虚实也。假令肝实而肺虚，肝者木也，肺者金也，金木当更相平，当知金平木。假令肺实而肝虚，微少气，用针不补其肝，而反重实其肺，故曰实实虚虚，损不足而益有余。此者，中工之所害也。

【串注】

［1］八十一难：所谓八十一数，参《灵枢·九针论》：“九而九之，九九八十一，以起黄钟数焉。”

［2］经言……损不足而益有余：孙鼎宜曰：“据下文，‘无’字当衍。”参见《灵枢·九针十二原》：“无实无虚，损不足而益有余，是谓甚病，病益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