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只是一场梦

此时此刻，她的脑子里就像缠绕了一个杂乱无章的毛线球，萧恬试图去理清它却找不到一丁点的头绪。

萧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工作室的，在请求王志毅帮她照看甜点区后便落荒而逃，反倒像做错事的人是她。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进了门，门廊的镜子里清晰地印出她的脸庞。

那是一张毫无生机的脸。

她的神情麻木而呆滞，苍白的脸颊上那对泛红的眼睛尤其突出，眼底是那化了妆却怎么也遮不住的黑眼圈。

她盯着这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喉咙突然一紧，鼻子也越来越酸，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

萧恬倔强地抬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硬生生地把眼泪给憋了回去。这一刻，萧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不知睡了多久，蜷在单人沙发里的萧恬被一阵开门声吵醒。

适应了梦里的黑暗，刚苏醒的萧恬被灯光刺得睁不开眼，下意识地伸手去挡。

“恬恬啊你怎么睡在这里？”熟悉的声音彻底把萧恬唤醒了。

萧恬揉了揉眼，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

“妈？”萧恬有些诧异。

萧母王玉梅俯下身子，伸手去探萧恬的额头，停留几秒后又顺势向下去摸萧恬的脸颊，直到确认她没有发烧，才开口道：“你怎么不回家睡呢？刚刚星辰给我打电话说一直联系不上你。你也是的，忙完工作也不知道给他回个电话……”

萧恬脑子里一片混沌，从沙发上起身坐直，缓了缓，说：“嗯？我刚刚眯了一下……”

“你啊你啊，这么大个人了还让人这么不省心。你赶紧给星辰回个电话，他着急得很。”王玉梅嗔怪道。

“嗯。”萧恬应了声，头也没抬，手在沙发面上摸索了一阵，摸到手机后看了眼屏幕，这一觉竟睡到了快9点。

再一看，手机通话记录里全是顾星辰的未接，翻开微信，聊天框里也尽是他的消息。萧恬机械式地回了几个字，“刚睡着了”，便又将手机丢到一旁。

工作室角落的清洗池里堆满了打蛋盆和烘焙用具，是萧恬白天工作时的战场，王玉梅看到这乱得仿佛经历了世纪大战的场面直摇头，哎地一声叹了口气，可脚步还是往那边走了过去。

“今天早上我去菜市场，路过公交车站的时候看到美玲了。我问她这么早去哪里，她说她要赶去外地拍婚纱照？还说已经辞职了。”王玉梅一边洗着盆子一边说：“她走了你怎么办？你们这个工作怎么就那么难招到人呢？”

萧恬心里有那么一丝烦躁，没回她。

“美玲还比你小一些吧？人家都快结婚了，你呢？你和星辰在一起多少年了？还不结婚？”王玉梅的嘴像机关枪似地一阵突突：“趁着我还能干啊，早点结婚还能帮你们带带孩子……”

萧恬实在听不下去了，眉头紧蹙，拉长一声：“妈！”

“你不要嫌我啰嗦，我说这些都是为你好。”王玉梅没理她，自顾自地继续道：“当初你毕业，叫你好好找份朝九晚五的工作，假期休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玩，你偏不听，非得做蛋糕。你自己算算，一年到头你有几天是有空回家吃饭的？别说回家吃饭了，你和星辰有几天时间是在一起的？年前就说好双方家长见个面，把你们的婚事给定了，你倒好，一天到晚的忙忙忙，时间改了又改。过几天订婚宴你给我按时到啊，听到没有？”

萧恬疲惫地叹了口气，满脑子都是婚宴上男生和女生嬉笑的画面，索性闭上眼。

“你啊再这样你就知错了，到时候你自己一个人过吧。”王玉梅呛了萧恬一句。

像被踩到了痛脚，萧恬瞬间控制不住自己情绪，拉高了音调怼她：“自己过就自己过，我自己一个人不能过是吗？”

萧恬这气到丝毫没经过大脑思考的话一出，连她自己都惊了。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人家，这就判死刑了？

王玉梅似乎听出来萧恬语气里的不对劲，没再叨唠她。

气氛有好几秒的僵硬。

人啊，总是肆无忌惮地把最坏的情绪倾倒给最亲近的人，她们只是最关心你的人，她们又有什么错呢？萧恬无力地垂着头，心底涌上一丝内疚，刚刚自己的语气真的不太好。

“妈。”萧恬低低地唤了声。

“嗯？”王玉梅扭头看她一眼。

“家里还有饭吗？”萧恬问。

“有啊！”王玉梅应得爽快，接着道：“你这家伙，都说了三餐要按时吃饭，你这样容易胃病。”

王玉梅转身擦了擦手，将抹布摊开晾好，说：“都洗好了，我们回家吃。”

“好。”

两三句话，母女两的小摩擦就这样默契地翻了篇。

萧恬和王玉梅到家的时候，萧父萧国栋下了夜班也正巧前后脚回到，看到屋里萧恬的身影面露喜色。

萧恬上初中住校的那一年，萧国栋成为了一名公交车司机，经常性地早出晚归。从那时候起，一家三口同桌吃饭的机会少之又少。几乎都是王玉梅做好了饭菜，给萧国栋留一份下班了吃。除了周末萧恬回家，饭点时分几乎都是王玉梅冷冷清清一个人的身影。

没想到连女儿工作了，同桌吃饭竟也成为一种奢望，这大概也是王玉梅不乐意萧恬做这一行的原因吧。

父女两围坐在餐桌上，王玉梅拉了张凳子坐在不远处，边看电视又不时看看他们。

“吃菜吃菜。”萧国栋边说边把菜往萧恬面前挪了挪。

萧恬：“不用移，爸，我夹得到。”

“今早上出门比我还早，最近很忙很累吧？”萧国栋关切地问。

“今天去酒店做婚礼了。”萧恬回道。

“好啊，忙点好。”

简单地一问一答后饭桌上又恢复了安静，电视机正播放着抗战片，那是萧国栋最喜欢的电视类型，偶尔伴着几声筷子扒饭夹菜时敲击碗碟清脆的声响。萧恬的内心真的太久太久没有获得此刻的宁静了，也许这就是平凡生活里的幸福吧。

萧恬吃过饭就回了房，打开手机，好几条顾星辰的未读消息，而她的回复还停留在先前工作室那时。

萧恬无心再去应付他，草草回了个“累了我先睡了”。

这一夜下来萧恬睡得并不踏实，顾星辰那张脸反反复复出现在她的梦里。

他们好像回到了18岁的那年夏天，他牵着她的手奔跑在无垠的旷野上，野花开满了整个山头，她们看着彼此笑。

可下一秒顾星辰却变了脸，猛地甩开萧恬的手，留萧恬茫然地呆在原地。

萧恬拼了命地想追上他，追不上。喊他，他也狠心的没回头。

下一秒，萧恬像是溺进了湖里，水压迫心脏的感觉是那么真实。她挣扎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迫切地汲取更多的氧。

所幸，梦醒了。

原来只是一场梦而已啊。

萧恬哀哀地叹了一口气，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眼角还衔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