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多利亚造反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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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您想干什么?

“号外,号外,王后的懿旨!可恶的吉普赛人正在盗走我们这些诚实可敬的公民的财产,王宫震怒!

为了保护我们,国会通过了新的法律!一个不体面的英国人,如若自甘下流,与一个吉普赛人相处超过一个月,伟大的圣上将判处他死刑!”

在我们熟悉的白教堂区里,报童的声音如同唱经一般,散播在泥泞而晦暗的小巷之中。

听到了这句话,许多满脸尘垢的人猛地从街边的地铺跳了起来。随后,似乎听从了一道无声的吩咐,一部分人开始向外跑去,而另一部分人自发地开始袭击逃跑的人。

“圣上万岁!这些生来就是坏坯子的下流人,一直都在污染我们的伦敦!快交出你偷来的钱!”

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一个粗壮的老夫人高举着擀面杖,猛地抓住了向前逃窜的一个年轻小伙子。

“主将给予我权力,圣乔治骑着高马,带领我们,杀光你们这些畜生。”

孩子们骑着木马,端着沙包,一边嬉笑着一边扔向抱头鼠窜的罗姆人。

“臭婊子,现在就把昨晚的买春钱还给我,要不然我就去告发你。”

一个泼皮无赖从楼里冲了出来,一手托着裤子一手吃力地扣好扣子,而在他前方的不远处,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正在吃力地跑着。

理发店里可敬的先生一手捏着刀片,一手拿着剪刀,誓要将能看到的吉普赛人都抓进店里剃成阴阳头。

至于闹腾的市场里,有人则急急地穿起了胸甲,同时拿起已经上好膛的老式双管猎枪,追上街去撵走那些可耻的音乐家、妓女、占卜师、小偷、强盗、马戏团小丑与人贩子。

一种发自内心的道德快感与油光发亮的责任心,给予了白教堂区一种因放纵残暴带来的容光焕发和精神抖擞。

在那个时代里,这样的热闹经常出现,毕竟,一座仅由800警力维持的300万人口的国际都市里,充满了富人对穷人的压榨。

当然也有富人对富人的兼并。

富人对贵人的算计。

穷人对穷人的掠夺。

无论如何,帮派、公司、军队、邪教、盗匪、高利贷贩子、以及披着合法外衣为国王掠夺的海关与税务,都在伟大的犯罪天堂里站稳了自己的地盘。

在这个恢宏的世界都市中,国王时常向议会开战,偶尔向元帅开战,极少向主教开战,但从来没有听说过对女神开战。

而在这个令人印象深刻的传统笼罩之下,在白教堂旁那幢曾经发生过非著名枪击案的屋子里,冒出一点儿大逆不道的谈话,就不足为奇了。

“所以您直接和王室宣战了?在没有和我们商量的情况下。”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并一直以自己肤色苍白和严肃为荣的鲁斯凡问道。

“抱歉……是我造成的。”卡门马上接过了话,她担心张伯伦遭到帮内的反对。

“现在我们还没能确认您的身份,”鲁斯凡向卡门欠了欠身,“虽然我愿意相信您说的是真的,美丽的女士。”

“只是昨晚的事儿太匪夷所思了,”一个成熟而妩媚的女声从一旁响起,是一位穿着亚麻针织灰色衬衫与铅笔裙的女人。

值得注意的是即便在室内,她也握着一把长柄的黑色雨伞。伞头是镶金的,造型与威尔逊闻名遐迩的登山杖握把一模一样。

“卡门老师和你一起出去了,然后跟着你回来的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年轻女人,我不理解,也很震惊,此外我实在不太愿意相信柯林斯先生背叛我们这件事。”

“就因为他是你的老师?玛丽,”回答她的是一个意大利人,他还年轻,有着蓬松而茂密的黑发与如同深海一般幽邃而漆黑的双眸,但整个人却是年轻而充满朝气的。

“从亨德尔逃出来之后,任何变故我都习以为常了。”

听到这话,名字叫玛丽的女人明显感到稍许的不自在,她的双手环抱在胸前,然后身体向墙上靠了一靠。

“比比杨,不要吓唬自己人。柯林斯先生和波平斯小姐之间并没有什么特殊联系。”

带有浓重德国口音的青年男孩的声音很快地插进了对话,调节着敏感而易变的谈话氛围:“你可得小心,拿着那本《生活智慧指南》,您的话比传教单的传染力还强。”

这个叫卡斯帕尔的德国男孩看起来对意大利人的本领很熟稔。

“不不,玛丽是自己人,我们之间聊天没有必要动用那本书的力量。我只是实话实说,而且,一句话就能挑起这么大的动静,说明大家都不得不承认一点,现在的互信出了很严重的问题。”

“是因为那个玛格丽特么?”一个小男孩的声音很突兀地跳了出来,“这个名字听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卡尔松,你能吃的只有肉丸子,不可以吃人,”玛丽波平斯放下了刚刚本能的防备,她总是不由自主地对孩子很好。

“我知道,阿姨,但这个名字听上去就像糖果色的小饼干一样,里头带着那些甜腻腻的奶油夹心。”卡尔松梗着脖子为自己辩护。

“那是马卡龙,小孩子别闹了。”面色一直憔悴而严肃的艾米莉突然开口了,她一直都很沉默寡言,而且,因为发誓绝不结婚而被迫离开家的她,此刻已经察觉自己很不喜欢孩子。

“别跑题了,伙伴们,”鲁斯凡的脸色变得愈加忧郁了,“我们现在讨论是一件大事,一件真正的大事。威尔逊,您是我们的队长,所以其他绝大多数时刻,我都信赖您。

但这件事,太大了。

我们要对抗的是一整个王宫,可能还有藏在后面的一大堆邪教徒,而我们只有十二个人。就算您给我们发放十二件金子打的战衣,那也才堪堪拼掉奥林匹斯山上的十二尊主神。

接下来还有九层天堂的天使、一支四万人的陆军与一百艘船的无敌舰队。我们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简直是正在磕石头的鸡蛋!”卡尔松抗议道,“我还只是个孩子,顶多只能算半个!”

“我们能不能撤回宣言,或者尽快离开伦敦?”玛丽焦虑地问道。

“我们能去哪儿?威尼斯?弗洛伦萨?还是科西嘉?”比比杨总是忍不住反唇相讥。

“不,我赞同开战,”帕斯卡尔简单扼要地回答道,“既然对方已经冲上门了,我们没有退却的理由。何况,荣誉感不允许我们撤回自己的宣言。”

“该死的德国人,打仗就和去救济堂打饭一样稀松平常,”卡尔松继续他的抗议,“我们维京人都拎得清形势,你一个日耳曼人出头,倒是要逞什么强?”

“是的,帕斯卡尔,”鲁斯凡轻轻地接过了话题,“如果我们现在已经是一队士兵,不得不绝望地面对一整个攻占骷髅地的迦太基兵团或大流士的骑兵,我会坚决地赞同您的。死算什么,罗马尼亚对欧洲的忠诚毋庸置疑。但现在,我们这十二个人完全可以避开同整个英国的战争。

态度审慎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毕竟我们无法选择当逃兵,但可以选择不开战。”

“不,各位,听我说,”威尔逊坐在靠墙边的椅子上,默默地喝完了卡门给她调的一杯神秘的东方药材,随后审视了一下屋子里还没发言的几个人。

他们不是性格内向,就是愿意支持威尔逊,但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威尔逊继续说道:“我们没有不宣战的权利,理由当然有很多,但最说得通的一条是,我们已经被盯得死死的了。

从亨德尔逃出来之后,除了我之外,其他人一直都在集体行动。

但即便是这样,我们的内部仍然在不知不觉间被攻破了。对此合理的解释只有一个,就是我们一直都在被监视。我们大概从来就没有真正地跑出过包围圈。”

一阵寒意同时掠过了所有人的后背。

威尔逊细细地摊开了一张纸,上面是他通过玛格丽特得知的底西福涅的所有计划。

看完这些犯罪的智慧之后,玛丽波平斯不由得身体向后退了一步:“那不可能,如果我们一直都被盯着,为什么没有从一开始就下手清理我们?”

任谁都听得出来,她的声音有点儿颤抖。

“因为我们对他们还有用处,但这种用处买不来我们的平安,柯林斯老师的下场已经很明显了,我们大概会被各个击破,没有利用价值的当场杀死,有利用价值的,在被榨干了之后,照旧处死。这一切与我们的意愿无关。”

鲁斯凡的反应很快,转头看了看其他人,发现所有的人脸色都不是很好。

“尸体解剖、生物试验,细菌培养、或者在精神控制的情况下让我们对自己的亲友下手。我认为这就是目前所有人还没有被围剿的原因。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对他们还‘有用’。”

威尔逊并没有危言耸听,他亲眼看到了柯林斯与玛格丽特的手段,皮卡迪利为此烧掉了半间走廊的房间。而这场悲剧性的火灾,早已登上当天大大小小的新闻报纸。

“我……我不要……绝对不要。”明显想到了什么可怕事情的艾米莉抱着自己的身体在发抖。

其他人都明白,毕竟连王室御用品牌商的东印度公司也在光明正大地走私奴隶。在维多利亚的时代,最好不要对文明社会的下限,抱有什么过于天真的期待。

“我们不能讲和么?”鲁斯凡思考了一下,接着问道。

“如果对方的首领不是复仇女神底西福涅的话,或许有机会。但谁都知道,复仇女神不接受举白旗的仇人,除非白旗正盖在他身上。”

所有人都沉默了,毕竟当初三姐妹横跨整个希腊追杀厄瑞斯特斯的神话故事,迄今还在整个欧洲流传。

“所以当时攻陷亨德尔的也是她带领的军队?”帕斯卡尔提问道。

“是的。”

“我没有异议了,”帕斯卡尔很快地接过了这个话题,“我也可以代表基尔尼卡尼尔,他现在在带队巡街,回来的时候一定会同意的。”

“帕斯卡尔,基尔尼是只狼人,这就意味着只要有架打,他就会点头。”鲁斯凡很快便拦住了表态的帕斯卡尔,接着说道:

“我不反对开战,但我不主张打一定会输的仗。我的意思是,我不是该死的投降派,在敌我悬殊的时候,战略转移决不是件可耻的事情。”

“您怎么跑,爵爷,您是只吸血鬼,每天至少要有一半的时间得睡在棺材里,还不能直接飞过河流和海峡,现在才一直困在这里。

和您一样,我们或多或少都有长途旅行的困难,不然早就离开英国了。

而且,既然我们深藏在伦敦这个龙蛇混杂的地界,都被这么轻易地挖出来了。

逃去哪儿才能让我们放心?埃及、新西兰、日本?爵爷,得罪了英国,就意味着每一寸太阳升起的地方,都有眼线和奸细。

所以我支持威尔逊,我们没地儿可以跑。”一个缠着头巾的男孩回答道,看他的样子,可能来自印度或波斯,他有着黑色的卷发与猫一样的眼睛。很明显来自地球上的另一个文明。

鲁斯凡不说话了。

“威尔逊,你亲自宣的战,所以我想你应该有计划了。”这个名字叫“埃米尔”的男孩接着问道。

“是的,女士们,先生们,我有一个主意。”威尔逊向所有人展开了一张硕大的纸张,上面密密麻麻地写了许多字,并且钉了不少照片上去,“我向你们转达所有关于造反的经验。”

大家围聚了上去,旋即便被纸板上陈列的规划给镇住了。

“我们要搬家吗?”

“天,搬去火车上。这需要多少钱?”

“为什么需要采购一大堆土耳其的亚麻,威尔逊?这和我们的宣战有什么关系?我们也没有纺纱机,还有,投资文具行业究竟对反抗事业有什么帮助,上帝,是我脱离时代了么?”

“还有武器,我们的装备。他妈的,我宣布,一个步兵的装备就得五百英镑。”

“是啊威尔逊,这需要多少钱?这个造价,除非由你来开英格兰银行,并且掌握了皇家铸币权,才经得起这么掏钱。”

大家议论纷纷。

威尔逊将纸板上的一张白纸翻了过来,一张表明四千英镑的支票展现在所有人面前:“这是柯林斯老师留下的四千英镑,其他的因为账户被冻结,支取不出来了。但应该还能弥补我们的亏空。”

“这倒是一笔可观款子,不过威尔逊,距离你的目标还差了不少。”埃米尔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简单核算了一下计划表

“而且走私和药店的渠道就都完蛋了,”卡门难得地插话,“我很担心我们挣不到这些钱。”

“没有问题,太阳从海边落下,是为了第二天跃出一个新的太阳,”威尔逊回头向卡门笑了一下,这个笑容无疑化解了许多淤积在这个罗姆女人心中的忧虑,“我们可以重新指定负责人,但我们现在需要和所有的人通气。”

本来卡门想拉过威尔逊,告诉他就算把自己个儿给卖了,她也会支持威尔逊的建议。因为这件事归根结底是阿格莱亚而非卡门的宿命。

但威尔逊笑着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已经洞悉了卡门为击败底西福涅而牺牲一切的决心。

“没有必要,老师,我们会赚到这笔钱的。”

“威尔逊,你的计划我已经看懂了,”一直在认真端详着计划的鲁斯凡对埃米尔点了点头,“这份计划的工作量是惊人的。”

威尔逊静静地看了看鲁斯凡:“但我们能做到,不是么?”

“不,我不明白的点在于,为什么这件你挥挥手就能完成的事情,一定要搭上我们两年的时间。”

其他反应慢一拍的年轻人不禁愣了一下。

直觉告诉他们,这里头有什么他们还没弄懂的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