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迁徙:由企鹅来解开的洄游之谜
动物要去哪里,去干什么?
冬天很适合对鸟类进行观察。原本枝繁叶茂的树木掉光了叶子,只剩下一根根的枝丫清晰可见。天空万里无云,晴朗宜人,之前布满的像陷阱一样的蜘蛛网、烦人的黏虫也消失不见,脚踩在草丛里发出沙沙作响的声音,这样舒舒服服地走走也很不错。所以我在冬天休息日的早上,会在背囊里塞上望远镜和照相机,兴冲冲地骑着自行车跑去附近的探鸟地。
尽管如此,作为一名野鸟观察者,我的技术水平还处在可怜的菜鸟阶段。高阶的野鸟观察者们对全日本的鸟都了如指掌,但我所知道的充其量也就只有在东京多摩地区能看到的数十种。不,连故乡在多摩地区的鸟我也常常想不起名字,结果就变成“那个叫什么来着?那个,长得像文鸟似的,嘴很漂亮的,看,就是那个,那个”的这种情景(此时想起来这是一种叫“蜡嘴雀”的鸟)。
但是没关系,只要能看到我的偶像红胁蓝尾鸲就可以了。像红胁蓝尾鸲这样可爱的野生鸟类,无论在西藏的腹地还是亚马孙热带雨林里,肯定都是没有的。像吞了个乒乓球似的圆滚滚的身体,大大的眼睛,恰如其名的深蓝色后背和雪白色腹部的交界处,还点缀了一些橘色,这图样之巧妙,是小筱顺子[1]也无法比拟的大自然的奇迹。而且,你说它是服务精神旺盛呢,还是单纯的反应迟钝呢?因为即使我扛着大炮一样的照相机走近了,它也依旧站在原地啾啾地叫个不停,非常可爱。
红胁蓝尾鸲
但遗憾的是,在我家附近能看见红胁蓝尾鸲的时间,一年当中只有冬季的几个月而已。一到了脱下羽绒服、光溜溜的树木开始接二连三地发出新芽的季节,它们的身影就像是不知不觉间忘却的记忆一样,悄然消失不见。那么,直到下个冬季它们现身之前,这些鸟到底去了哪里,在干什么呢?
当然,冬候鸟[2]并不只有红胁蓝尾鸲这一种。总是被我忘记名字的蜡嘴雀、长着斑点花纹的斑鸠,它们在冬日里旁若无人地几乎占据了整个林子,但随着春天的到来又自然而然地消失了。那么在夏日里,它们又在何处做些什么呢?
相反,只有在夏日里才能看到的鸟类代表是燕子。明明我们还微笑着眺望它们在屋檐下筑巢繁衍、勤劳地搬运食物的身影,可突然回过神来它们就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冬天它们又在哪里干些什么呢?
想来鸟类们的季节性迁徙,是我们最能切身感受到的野生动物的不可思议之处。它们到底去了哪里,并在做什么呢?而且,它们为什么要做那些事呢?真的有必要吗?
鸟类迁徙的模式,自古以来主要是通过对各地的目击信息的口口相传来描绘大概的,如“燕子在冬天要飞去东南亚的哦”“天鹅是从西伯利亚来的”,等等。近年来,全日本的各种鸟类都被随机安装了标有身份编号的脚环,通过统计相应的目击信息,就能推测出它们的移动模型。
但是这种片段信息的收集必定存在局限性。鸟类是何时出发,沿着怎样的路线飞行并千辛万苦地抵达了哪里呢?它们的迁徙跟地球上季节的循环和风的类型有着什么关系呢?它们为什么必须进行那样的迁徙呢?为了回答这些根本性的问题,只有一只一只地对鸟类的移动路径进行追踪。
海洋动物就更加难懂了。金枪鱼和鲨鱼、鲸和海豹,还有海龟等,它们的洄游是不会被人碰巧目击再口口相传的。那它们是在哪里,以怎样的方式,又是为了什么而迁徙呢?
诚然,如果只限于了解金枪鱼或者鲣鱼、大马哈鱼这些在水产行业中重要的鱼种的情况,那么从各地区渔获量的季节性变化中,就能推测出它们大致的移动路线了。而且在鱼身上安放跟鸟类脚环相同原理、标有身份编号的标签后再进行放流,根据二次捕捉的地点构建其移动路线的研究也在广泛展开。
但这些依然是片段信息的堆积,不可能做到去追踪每一条鱼的活动轨迹,或者每一头鲸的动向。
于是在一切准备就绪后,一种在动物身上安装小型的定位仪,并通过它来追踪每个动物移动轨迹的技术登场了,这就是生物记录。通过最新的电子设备技术,和让动物们自己去测量自身行动的这个哥伦布的鸡蛋[3]般的奇思妙想,诞生出了连法布尔和达尔文都意想不到的调查工具。
正如之后的章节所介绍的,生物记录并不是只追踪动物的移动轨迹。但是我认为,能解答“动物去哪里,去干什么?”这种简单问题的追踪技术,才是生物记录的真本领。证据就是,这十年左右的时间里有诸多种类的动物都被安上了定位仪,并且还发现在这些动物当中,有些物种几乎可以说是把整个地球当作自家庭院似的,进行着惊人的大规模移动。
所以本章要讲的是关于迁徙和洄游的故事。将在生物记录中已经揭示的、动物们的全球规模大迁徙进行概括,对其中的共通模式和规律等进行探寻。飞越长空的信天翁也好,环游大海的金枪鱼或鲸也好,它们都知悉全球范围内食物产生的周期,以及风、海流的模式,并懂得巧妙地加以利用。“动物要去哪里,去干什么?”正因为简单,所以这个自古以来就吸引人们关注的问题,现在已经有了相当充分的解答。就连附近出现的红胁蓝尾鸲,如果有预算的话,我都想对它进行生物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