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合流
位于某公寓楼二楼的《地球报》编辑部内,布朗基一手拿着黄油面包一手拿着份版面字体都和《地球报》大相径庭的报纸,看了头条的标题就一把将它丢了出去,和地上那堆纸屑与灰尘混在一起。
“这个阿道夫·梯也尔真是越来越嚣张了!”
不远处一个操作着印刷机的操作工忙完手里的活,见他发那么大脾气忙问他怎么了。
“他现在是终于撕破脸皮露出他的真面目了,”布朗基气鼓鼓地撕下一大块面包在嘴里嚼着,“通篇在吹捧那个路易·菲利普,看着那些文字我简直都能脑补出他伏在地上亲他皮靴的画面了。”
操作员拿起那份报纸扫了几眼,那篇一如既往占了整个版面的头条的文字依旧是梯也尔的手笔,不过纵观全篇都没有出现路易·菲利普的名字,倒是罗伯斯庇尔和保罗·巴拉斯出现了好几次。
“这不是一个字都没提吗,怎么看出来他吹捧菲利普的?”操作员扫了几眼后便将其放在空置的工作台上。
“他通篇都在把雅各宾和督政府翻来覆去地鞭尸,还大肆吹嘘什么只有宪法才能带来和平与稳定,谁……哦不是,我要是看不出来他写这些就是想为立宪背书那我就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傻子了。”
“这样也好,至少能让大众看出他立宪的真面目,或许有利于我们抓住空出来的市场?”
“我们的读者是压根对梯也尔那套不屑一顾的,或者说他的自由派倾向早在革命前就显露无疑了不是吗?”
“从哪看出来的?”
“就是一个月前发生在我们这边那个凶杀案啊,他不是借此来暗戳戳抨击查理十世想违反宪法搞专制吗?一名真正的共和派应该是主张废掉国王而不是拿什么宪法来自欺欺人!”
“那个凶杀案啊……”布朗基的脸色忽然变得悲伤,“受害人是克拉拉和阿莱尔两姐弟的母亲来着,唉……”
“主编,有客人要见你。”布朗基悲伤还没一会,一个衣着相对体面点的衬衫男人便打开门,在门口伸头进来对布朗基说。
“是谁?有几个人?”
“两个,带头那个自称夏尔。”
布朗基一听到这个名字马上就跟触电般站起来,他确信是瓦莱夫斯基已经把话带到了,可他为什么来找自己?讨价还价吗?
“他们在哪?”布朗基问他。
“一楼。”
布朗基就算疑惑,可还是快速走下步梯到了一楼,夏尔·路易·拿破仑·波拿巴穿着一件黑色衬衫站在那里,他的旁边是一个身着军装,留着络腮胡的男人,年纪看着比他和夏尔都要大,和传统的军人一样也是一脸凶相给人以不好相处的感觉。
夏尔注意到了走下来的布朗基,走上前先跟他握了握手:
“你们编辑部还真难找,我和圣阿诺一路问了好几个路人才跌跌撞撞走到这。”
“圣阿诺?”布朗基望向他身后那个高大的军人,“他是你新交到的朋友吗?”
“也不能算是朋友,充其量就是仰慕者吧,”圣阿诺的说话声透着一股成熟男性的沙哑,富含魅力,“自从革命结束后,夏尔先生的名号在军队中可是愈来愈响,我本着尊敬自愿接受他的调遣。”
布朗基脸上划过一道不易察觉的微表情,可它并没有逃过夏尔锐利如鹰的眼睛。
“瓦莱夫斯基已经把事情都跟我说了,你这里有可以说话的地方吗?”夏尔问。
“我的办公室行不行?虽然小了点但三个人还是能勉强坐的。”
“带路吧。”
果然如布朗基所说,这个办公室不但小,而且四周墙饰还是木头橘色,再加上只有一间小窗户导致采光不足,以至于身处其中时感觉就像呆在个纸盒子里,在两人坐在隔着一张旧式办公桌的布朗基对面时,这份狭窄感便感觉更为明显了。
“不好意思啊,经费有限租不起太豪华的地方当编辑部。”布朗基有些抱歉地说。
“不用,反正说不了太多我就得告辞了。”夏尔答。
“那,既然你说瓦莱夫斯基已经转告过你了,你对此是什么看法呢?”
“我同意和你们共和派联合,目标是反对路易·菲利普登基并建立第二共和国。”
如果洛兰等人在场,他们应该会都会对夏尔此举感到惊讶,而布朗基却只是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他确信夏尔只能这样做,如果他不愿意倒是值得惊讶的事情。
“所以,我此次来一是告诉你我们这边的联合想法,二就是给出各自负责的行动计划,没意见吧?”
“行动计划?你是打算让你们来全权负责吗?”布朗基的表情开始变了。
“听我说完你就知道了,”夏尔抬起双手示意布朗基放松,“你们共和派强在人数众多但没有几个人掌握暴力,而我们波拿巴派则是反过来,光凭数百军队也没法实际上做成什么大事,如果我们可以密切配合统一行事,那就算是拉法耶特也要掂量掂量的。”
布朗基听罢并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而是一如既往地右手托腮做思考状,这次他思考的时间很长,夏尔见状索性继续说:
“你办的这家《地球报》我做了些调查,虽然知名度不如梯也尔的《国民报》,但胜在受众群体都是支持共和派的底层无产者,你这边在报纸上将路易菲利普要立宪的消息告知全巴黎以激起舆论,到时我再用军队那边的关系调动人手或者尽可能给你们提供武器。”
“你想挑起内战?”布朗基直接惊到打断思考了。
“能不能发展到内战的程度不是我说的算,而是拉法耶特他们说的算,不过他们如果有点脑子就不会让内战打起来。”
“此话怎讲?”
“你忘了梯也尔在《国民报》上的说法了吗?他们之所以老是拐罗伯斯庇尔和巴拉斯就是想给法国人塑造一种共和只会导致混乱的刻板印象,只有立宪才可以给法国带来‘和平与稳定’,试想一下,如果他们为了立宪不惜挑起内战破坏和平稳定,不就能让他们的谎言不攻自破吗?”
“那你打算做到什么程度逼迫他们?如果内战真的发生了,按照梯也尔那颠倒黑白的功夫他完全可以凭借他的影响力把责任推给我们啊。”
“这种时候就是比拼谁的嗓门大了,”夏尔的脸上依旧信心十足,“虽然有产者的社会地位更高,但无产者们的潜力很大,要是将他们悉数发动起来产生的力量可是超乎我们所有人想象的。”
“我相信如此,不过那种力量并不可控,如果不到最后一刻我是不会那样做的。”
夏尔表面默不作声,但心里实际已经笑开了花:这话就像个标准的flag,不管是现实还是文化作品那么说的最后一定会用上。
“经过我在波旁宫议会里的眼线调查,如果拉法耶特要让路易·菲利普当国王会用一种以往从来没有过的形式,它不像以往的波旁王那样去兰斯加冕以及坐马车全国巡游,而是直接从宪法层面授予并确认菲利普的国王身份,之后顶多就是在市政厅公示一下而已。”
“有意思……”夏尔将手遮盖住下巴,嘴角露出一抹笑容,“王权不来源于上帝来源于宪法吗,倒是和英国那套越来越像了。”
“但很可惜,就像众所周知的那样,只有年纳税额达到三百金法郎的人才有资格投票,光是这一条就注定温和斗争的路线被堵死了,作为临时政府的众议院议员都是自由派不说,作为推手的拉斐特和拉法耶特还是其中的首脑。”
“所以我们只能不走寻常路了,这种时候就和我之前说的一样发动人民的力量吧。”夏尔将手放下,换了个跷二郎腿的姿势。
“你打算怎么做?”布朗基被夏尔说得有点懵。
“既然菲利普这王冠是由议会授予的,那到时候你只需要在报纸上说这个议会没有资格授予别人国王头衔就好了,至于批评的点怎么想应该不需要我教你吧,比如最简单的临时政府合法性的问题。”
“哦!就是从他那个投票门槛入手对吧!”布朗基两眼放光,“这倒是可行的路子!”
“说一句波旁贵族可能爱听的话:你的权力如果来源于神,那除了神便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对你说不;如果权力不来源于神,则连最卑贱的奴隶都可以对你施以羞辱。”
“你从哪听来的……”
“是在下告诉夏尔先生的,”一直在旁一言不发的圣阿诺忽然开口了,那雄浑的嗓音如同一只咆哮的熊吓了布朗基一跳,“我曾经也是向波旁效忠的军人,曾参加过许多次教堂的布道,耳濡目染下学会了一些。”
布朗基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总之,就这样吧,”夏尔起身,圣阿诺见状也跟着起身,“这次的战斗会比对抗阿图瓦伯爵还要艰难,我希望你们在共同面对大敌之前不要有别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