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光荣之日
“你……朕记得你!你就是苏尔特说的那个波拿巴的后人!”
查理十世忽然指着夏尔激动地说,可夏尔只是回了他一个看垃圾的眼神便迅速抬手以枪对准了查理十世的额头:
“轮到你说话了吗,阶下囚!”
平日嚣张惯了的查理十世面对夏尔这样的挑衅自然是气不打一处来,可在几十支步枪的威压下就算是老虎也会变成猫,那身胸甲就算是真货在一两米的距离下面对子弹依旧无力,一番咬牙切齿无能狂怒后他最终还是服了软,两眼愤恨地盯着夏尔。
“这一年里……布朗你都经历了什么?”弗朗索瓦思索片刻后开口问夏尔。
“别再叫那个假名了,当初我被苏尔特抓走前道出真名的时候你也在场吧?”
“我知道……只是我还是习惯那么叫你。”
“那随你便,”此时的夏尔冷峻得如同一尊冰雕,“这杜伊勒里宫在今天流的血已经够多了,如果你们能积极配合那就没必要继续流血了。”
“布朗,你……”
“有话等正事忙完再说吧,”弗朗索瓦没说完就被夏尔打断了,“我今早浪费的时间已经够多了,暂时没有闲聊的时间。”
弗朗索瓦正疑惑着,忽然就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骚动声,且在随着时间推移变得愈发清晰,清晰到国王以及瑞士兵都不由自主地开始恐惧,终于,一大群起义市民双手握着步枪分别朝两个方向的走廊跑了过来,在望见前方站着的老兵后才缓缓停下脚步。
“夏尔,我警告你别胡来!”
拉法耶特的声音从市民身后响起,他们迅速让出一条道以方便拉法耶特通过他们身边以最终站到他们前面去,可其他老兵见拉法耶特过来一个个都不愿意让出位置,拉法耶特无法便只得隔着他们和夏尔进行隔空喊话。
“拉法耶特司令,你来得比我预想中要晚些,”夏尔早就猜到拉法耶特必然会上来,对他的咆哮并不感到意外,“你那么晚才过来,应该是苏尔特带领的第二批勤王军已经就位了吧?”
拉法耶特吃了一惊,可他本着多年从政混出的经验还是迅速恢复了冷静:
“夏尔,我相信你是个博学的人,你不可能不知道上次我们处死路易十六之后将法兰西带入了何等的危险境地,如果你还要再一意孤行杀死国王,莫非想让三千万法兰西人去和整个欧洲再打一场无谓的战争吗?”
“我无意将过往的悲剧再重复一次,而且我此时选择站在这里也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我能够给法兰西人带来共和,也不会再逼他们去打不属于他们的战争。”
沉默片刻后,夏尔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继续说:
“我再告诉你们一件事吧,不管是诸位市民还是阿图瓦伯爵您,”夏尔说到‘阿图瓦伯爵’时幸灾乐祸地瞪了查理十世一眼,“你就别指望塞纳河对面的军队来救你了,苏尔特始终都只把他自己的仕途当作首位,现在的你对他来说已经是可以抛弃的负资产了。”
夏尔没有再理会其他人疑惑的目光,只是在说完后重新转过身,微微侧着身子双手抱胸地站在原地,用如阿尔卑斯山巅一般冰冷的视线紧盯着弗朗索瓦。
弗朗索瓦知道这是夏尔在考验自己的立场,即使他不太相信夏尔会一枪毙了他,可从他敢对国王摆出那种态度来看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一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大多数人,不光是夏尔,连他自己也是如此。
查理十世注意到了弗朗索瓦的异样,恍惚间竟从他身上看到了马尔蒙的影子,连忙紧张地后退一步贴到了门上:
“你想做什么,难道你要像马尔蒙背叛波拿巴一样背叛朕吗!”
弗朗索瓦将手放到腰间的军刀刀柄上但没有直接拔出来,他先是犹豫地望了望一脸惊恐但努力佯装镇定的查理十世,又瞥了一眼面容冷峻等着他递投名状的夏尔,心里短暂交战后便闭上双眼心一横‘刷’一下将军刀抽了出来。
那一刻空气似乎凝固了,现场几十人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夏尔和反波旁老兵期待着他的选择,而查理十世和瑞士兵则是在恐惧着他的选择,众目睽睽下,弗朗索瓦深呼吸了一口,接着重新睁开眼睛最后望了面容几近呆滞的查理十世一眼,慢慢抬手将刀挥起。
一抹寒光闪过,弗朗索瓦最终将刀停在了查理十世的脖颈旁,仅隔着那一道镶着鸢尾花纹饰的袖口。
在查理十世惊愕的目光下,弗朗索瓦轻轻说道:
“陛下,投降吧,您大势已去了。”
查理十世冷汗直流的脸先是浮现惊讶,之后快速转变为愤怒,他狠狠地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对弗朗索瓦道:
“一年前你从圣西尔毕业时没有去处,是朕认可你的能力才不在乎你的金融家出身让你进入王家卫队任职,而你也确实在朕的面前对白底鸢尾旗宣誓要为波旁王室奉献终生,如今你就是这样回报朕的吗?你明明知道朕最恨的就是不忠之人!”
弗朗索瓦没有回答,也不敢正视他的眼睛,而查理十世不知是出于愤怒还是别的什么,右手颤抖着慢慢伸向挂在左侧的军刀刀柄,似乎是碍于自己高贵的血统不想轻易认输,可这动作没能逃过夏尔的眼睛:
“你如果就这样直接认输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但如果你想反抗我就不敢保证波旁王不会流血咯,难道你想让整个法兰西因为你再次陷入几十年前的浩劫吗?”
若换成平时,这番反驳点百出的言论查理十世能和拉法耶特一样反驳个几十上百条,可几十个黑洞洞的枪口让他不得不闭嘴,毕竟数小时历史的铅弹想要瞬间杀死一个流淌千年血脉的贵族就如吃喝一样简单。
“查理我干你妈的个蛋,不想给我们退伍费还污蔑我们是波拿巴分子,活该你落得今天这个下场!”阿尔布瓦兹带头骂道,其他一堆老兵纷纷相应,搞得夏尔都担心他们会气血上头地开枪不得不花了点时间维持秩序。
面对老兵们的辱骂,查理十世就算愤懑可也没有做出过激反应,他握住刀柄的手缓缓移动,闪着寒光的刀刃渐渐被从鞘中拔出来,一些市民在看到这一幕时还陷入了恐慌。
夏尔对此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反而心里还在蔑视那些听风就是雨的胆小鬼市民。
在漫长的等待中,身材高挑的查理十世最终深深地叹了口气,屈服一样地轻轻点头表示了投降,夏尔和拉法耶特见状都不由得松了口气,尽管他们的理由并不完全一致。
他先是一把放开握着刀柄的手,之后他抬起头紧闭双眼并痛苦地咬着嘴唇,流着泪地在胸前缓缓画了个十字,完成一切准备工作后他转向夏尔的方向慢慢向他走去,在深深看了一会夏尔的脸后,缓缓道:
“你长得和波拿巴并不像,可朕却从你身上看到了他的影子。”
“如果一个人的成就与他长得像谁绑定,那人类历史上将永远不会出现英雄。”
查理十世点点头,接着问道:
“在朕退位之后,你们打算带领法兰西向何处?是换一个更听话的国王还是迎回雅各宾?”
“你现在是名叫查理的法兰西人,而不是叫查理十世的法兰西国王,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答案你日后会知道的。”
“朕曾签署送你上断头台的法令,你不趁机报复朕吗?”
“我在这里看着你退位就已经是最大的报复了。我要让你在余生中将1830年7月16日被我夏尔·路易·拿破仑·波拿巴赶下王位的事留在脑子里,让你无时无刻不为此感到屈辱,最好让你在每个夜里都会为此受噩梦的折磨,直到你最终进了棺材为止。”
夏尔越说到后面口气就越重,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在强忍着心中的愤懑,可查理十世对此依旧云淡风轻。
“好吧,我……朕没有要问的了,希望你们能像我那懦弱的哥哥临刑前说的那样‘让法兰西不再流血’吧。”
他取下那把将拔但最终没拔出来的军刀,双手握住刀鞘朝着鞘口部位吻了一吻,最后再将双手平摊以让整把刀横向放在手心里,以身体前倾微微鞠躬的动作以恭敬的姿态向夏尔献出了那柄军刀。
那把刀是一件极为精美的艺术品,刀鞘用深蓝色的天鹅绒包裹,上面镶嵌着细腻的金线和精致的鸢尾花纹,刀柄由纯金打造,镶嵌在末端的蓝宝石闪烁着迷人的光泽。
当夏尔将那柄军刀从查理手上接过的一瞬间,市民们爆发出了一阵欢呼与掌声,一些市民将随着人流一起带进来的三色旗抽出并用力摇曳,‘法兰西万岁’,‘革命万岁’,‘自由万岁’的呼声充斥着整个长廊。
在喊得差不多后,他们又一次唱起了《马赛曲》,群情的激奋带动了歌声的嘹亮,就像是人民在欢呼自己终于砸断锁链得到了解放。
交出军刀后,查理十世索性也将披着的那面白底鸢尾斗篷也摘了下来,包成四方形后缓缓放在了地上。
见到国王都投降了,那些瑞士兵也就没有了战斗的理由,在市民们的注目下纷纷丢下步枪双手举过头顶。四十年了,他们依旧没有改变自己在大众眼中的形象。
弗朗索瓦将刀收回鞘中,当着查理十世——或者说法兰西人查理的面将身上的波旁元素尽数撕下或弄下后扔在地上,而后者对此即使有不满也无法就此提出任何不满,只能别过脸去尽可能不让这一幕刻在他的脑海里。
拉法耶特朝他走了过来,向他说了些什么,之后两人一起推开那扇装饰华丽的大门走进去,原先夏尔以为查理是想进去但来不及,看样子是刚从里面出来却没来得及逃跑。
至于拉法耶特和查理十世会聊什么他并不在乎,毕竟怎么想无非也就是退位事宜或者为什么向夏尔投降而不是向身为国民自卫军司令的他投降这类话题,而夏尔对这些没兴趣,他的注意力完全被那柄军刀吸引住了。
夏尔捧着这把艺术品般的军刀,将其缓缓从鞘中抽出,露出的是如镜面般光亮的锋刃,刀身闪耀着精工雕刻的花纹,果真是一柄好刀,可还没多欣赏几眼阿尔布瓦兹便带着一帮老兵走了上来将夏尔围成了个圈:
“现在阿尔贝已经死了,小伍长你作为我们名义上的领袖,既然国王已经投降了那革命应该也就结束了,答应补给我们的退伍费现在可以结了没有啊?”
夏尔将军刀收回,环视了一圈围在他身旁的老兵们,每一个人的脸色都显得意味深长,显然如果不拿出什么实质上的奖励自己今天怕是凶多吉少,而作为自己复辟大业的第一桶金,他不希望与他们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关系破裂,更不想出让手里这把喜爱异常的军刀。
事已至此,那就只能相信前人的智慧与发扬人类的传统了。
“当然,你们的战利品不就在这里吗,”夏尔用力跺了跺脚,“这宫殿里肯定有贵族们留下的值钱东西,都属于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