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破仑三世的野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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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自由引导人民(下)

“你,你们是支援吗?”阿莱尔和阿尔贝一样一边清理身上一边问。

“算是吧,我们是从荣军院和波旁宫一线撤下来的,听说你们圣米歇尔阵线还在坚持特地赶来支援你们。”

欧仁望了阿尔贝带来的那批人一眼,主要也是分为着短衣的无产者和与他一样身穿燕尾服的中产阶级,且无产者多使刀,中产者多持枪。

无形之中,欧仁感受到了一个看不见的厚障壁似乎将这两拨人无情地隔离开了,即使象征着自由平等的革命到来也没能将其改变。

“什么意思?”克拉拉将头上的弗里吉亚帽扶正一脸惊恐地望着阿尔贝,“那里沦陷了吗?”

“是的,军队主力都在那边,就算我还是设法让他们损失了数百人,可在缺大炮的情况下……”

“波旁宫后面就是协和桥,穿过协和桥就是杜伊勒里宫了吧?”欧仁也凑过来,“那这不是……”

“也不用那么悲观,我先前就把起义队伍里的大部分士兵都调到协和广场去布置防御了,有那位拿破仑和几十门炮守在那我相信没问题。”

“这个拿破仑……真的和那个拿破仑皇帝有血缘关系吗?”欧仁想了想,还是问道。

“他跟我们说有,就当他有吧,至少他打仗的风格以及表现出的勇气都和那个皇帝很相似,所以我和弟兄们愿意相信他。”

闲聊结束,阿尔贝转头命令那些从波旁宫一线带来的市民帮助清理地上的人体组织,阿莱尔则趁此机会到街垒外去搜刮那些战死的士兵。

最开始看到那些密密麻麻堆积在一处的士兵遗体时阿莱尔没忍住当场吐了出来,可在吐完后不知是适应了还是什么,搜刮工作变得异常顺利,那些压在最下面的遗体他翻不到也懒得翻,不多时他便搜罗了数百颗子弹外加三十来支步枪。

阿莱尔将步枪递给站在街垒上接应他的欧仁,子弹则全部装进了那个镶着波旁家徽的挎包里,准备等返回街垒了再将它们倒出来所有人分。

“多谢这群头铁的笨蛋,不然还真搞不到那么多弹药……”

阿莱尔还没说完,忽然就听到远处传来两声连续的炮响,他第一反应是波旁军开炮了,可不论是他还是其他起义市民都没能喊出声来,两发高速移动的实心铁球便命中了街垒。

第一发炮弹命中了那些堆积了数米高的几十具遗体,一阵混杂着血肉撕裂与骨骼断开的恐怖轰鸣再一次迸发出来,无数断肢,碎肉以及其他人体器官随着漫天飞溅的血雨一同炸上了天并划出道道弧线,令人恶心到近乎昏厥的血腥味顿时覆盖了整条街区。

即使众人眼中的世界在那一刻被染上了血红,可那些遗体却意外地变成了街垒的屏障抵消了炮弹大部分的动能,可在街垒本体暴露在外的一瞬那第二发炮弹便直接打在了上面,做为基底被嵌进去的大号砖头以及其他重物瞬间飞散一地。

不知过了多久血腥味与烟尘才慢慢散去,欧仁,克拉拉和阿尔贝率先起身,可他们刚睁开眼就被眼前的景象呆住了:地面早已被鲜血染红,鲜血之上是几具衣衫不整的遗体,先前那座被打造成小型堡垒的坚固街垒已经只剩一些分布于边缘的低矮破石砖。

没有了街垒的保护,波旁军完全与他们在同样的高度作战了,如果他们再次发动像先前一样的攻击顷刻间就能将他们轻松摆平。这一战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已毫无悬念。

若第一发打在遗体上的炮弹只是让他们瓦解抵抗意志,那第二发炮弹便是让他们彻底断绝抵抗的念头,对方的指挥官显然深谙此道。

众人沉默了片刻,忽然欧仁的脑中闪过那个男孩的脸,紧接着克拉拉便近乎哀嚎般地喊出了阿莱尔的名字。

“我在这……”一阵微弱的声音从街垒外传来,欧仁立即和克拉拉一同疯了一样地跑出去,最终在一堆士兵残缺的遗体中发现了昏昏沉沉的阿莱尔,他满脸都是士兵身上的血,浑身散落着众多带血的人体组织,所幸一眼看去没受什么重伤,或许是那些压在他身上的遗体保护了他。

欧仁和克拉拉见状也丝毫不敢怠慢,赶忙争分夺秒地分工将阿莱尔从遗体堆拉出来后背回‘街垒’后,在一众人简单清理掉他身上的血污后阿尔贝拿来那半瓶葡萄酒,将其全部倒在手心后悉数抹在他头上,几声咳嗽之后阿莱尔便喘着粗气慢慢被克拉拉搀扶着站起了身。

“没有什么事吧阿莱尔,没事吧?”克拉拉眼角含着泪,用力将阿莱尔抱在怀里。

这一幕让先前一直与她并肩作战的不少起义市民感到有些错愕,原来她并不是任何时候都和那个一心只有战斗的圣女贞德那样高不可攀,这一举动反而让她显得更有人情味了。

“没事的啦,姐姐你把我搞得透不过气啦!”阿莱尔在克拉拉怀中挣扎起来,后者见状赶忙放开,在放开阿莱尔的瞬间她似乎又被圣女贞德所附身,起身去想重新拿起那面三色旗,可旗杆却不知什么时候从中间断掉了,原先要双手才能拿起的旗杆此刻只需一只手就能轻易挥起。

感谢上帝,旗帜没有损坏,每一个颜色都依旧鲜艳。

“他们来了。”阿尔贝提醒众人。

见对面已经成了这副模样,波旁军应该也觉得没必要浪费炮弹了,索性命令军乐队继续吹奏,带领歩兵连队再次前进。

望着再次向他们袭来的整齐队伍,欧仁心中不禁涌现出害怕的神色,克拉拉似乎能洞察他的心理,递给他一顶不知从哪搞来的高顶帽,说:

“戴上吧,这是我们争取自由的时刻,没人会在这种情况下责怪我们。”

欧仁听罢点点头,将高顶帽戴上后回头眺望了一眼,在西岱岛外围的无数高层楼房簇拥下,远处的巴黎圣母院即使显得渺小也掩盖不了它的宏伟,那面在阴云衬托下小到几乎看不见的三色旗似乎依旧在风中飘扬。

“我能……知道您的全名吗?”

听罢,欧仁笑着点了点头,道:

“德拉克罗瓦。欧仁·德拉克罗瓦。”

他感觉到有人在拉他的袖口,回头一望发现是阿莱尔。他不知从哪找来了顶小小的黑色贝雷帽戴在头上,斜背着那个嵌着镀金波旁家徽的挎包,两支手枪插在左右腰间。

阿莱尔将挎包打开,从中摸出十来颗纸壳定装弹交给欧仁,看着他收下后便对他点点头又笑了笑,似乎完全不把即将面对死神的事放在眼里。

其他人似乎也在此刻做好了觉悟,阿尔贝理了理头上戴的那顶两面帆形帽,一直不苟言笑的持刀汉子也从裤兜里掏出一顶瘪了的廉价圆顶帽理顺了戴在头上,当一切准备完成后所有人都缓缓拿起了武器。

汉子,阿尔贝以及其他从波旁宫来的市民慢慢拔出腰间的刀,阿莱尔则是拔出腰间的两把手枪,欧仁也重新拿起那柄陪伴了他几小时的查尔维尔步枪,他不停地擦拭着枪的表面,就像那把枪是他多年未见的至交。

至于克拉拉,则是用左手拿着一把上了刺刀的步枪,右手则拿起那面仅剩半棵旗杆,刚好可以单手挥动的三色旗,往众人面前走了几步后最终停在了原本街垒顶部的位置,脚下踩着几个早已僵硬且衣衫不整残缺不全的士兵的遗体。

她回头望了望那些离他们越来越近的波旁军,之后慢慢转过头来,如几十年前的革命先辈般对身后的起义市民做了她最后的演讲:

“各位勇敢的革命市民们……不,公民们,”克拉拉的声音铿锵有力地回荡在众人身旁,如同那位圣女一般令人血脉贲张,“或许我们即将在此战败,可一直以来支撑着我们奋勇前行的信念不会失败!波旁或许能消灭我们的肉体,但他们永远无法消灭我们的灵魂!

公民们,残暴且愚蠢的波旁王室已经奴役我们十余年了,难道我们还要继续忍受被奴役的日子吗,难道我们生来就是为了给王公贵族做奴隶吗?不!我们理应是共和国的公民,而不是王公贵族的奴仆!四十年前祖辈曾用枪炮实现自由,今天的我们没有理由继续做奴隶!

拿起武器,公民们!组织好你们的队伍!用贵族们的脏血浇灌我们的国土!”

克拉拉停顿了一下,将右手的三色旗高高举起,一瞬间竟真有一束阳光透过乌云直接照射在了上面迸出绚丽的光芒!

“革命万岁,自由万岁,共和万岁!”

“Vive la France!!!!!”

近百个依旧留在街垒旁的起义市民们齐声大吼,接着便跟在克拉拉的身后向前方发起了最后的决死冲锋,他们每个人都知道在全副武装的军队面前这样做等于自杀,可比起受尽凌辱后卑微地死去,他们更愿意以这种壮烈的方式积极面对死亡。

对面的波旁军士兵们见到这一幕不自觉看呆了,一个个在没有长官的命令下擅自停下了脚步,即使一旁的指挥官大喊也毫不在意。

这些农村出身的士兵平日的念头只有服从长官的命令,只要是命令那不论前方是何物都要义无反顾,可是……

——上帝啊,我们面对的到底是怎样的敌人啊!

头戴弗里吉亚帽的克拉拉脚踏着士兵的遗体行在队伍最前方,左手提着把上了刺刀的步枪,右手则高高举起那面闪耀着金色光芒的三色旗,一边向前一边还不忘记微微瞥向后方以为队伍指明前进方向,少年阿莱尔双手持枪紧跟其后,嘴巴张大似在怒吼。

身着黑色燕尾服,头戴高顶帽的欧仁双手握紧步枪面容冷峻地盯着前方,那名腰间别着手枪,穿着破旧衬衫头戴圆顶帽的汉子右手持着军刀跟在欧仁身后,稍远些的主力也是由衣着各异的市民组成,他们在头戴帆形帽的军官阿尔贝的带领下同样高举着手中的刀枪义无反顾地前进。

没有一个人害怕,没有一个人退缩,此时的他们就是刚才的波旁军,心中已经别无所想,唯只剩下那一个共同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