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Aux armes,citoyens!
“快点投降吧,不然就送你们去见上帝!”
战神广场的驻军营地内,托马斯·比诺面对着眼前这位身材微胖,满脸怒容的中年男人始终沉默不语,即使对方手中的查尔维尔步枪枪口顶着他的额头也毫不在乎。
“作为军人,我们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在没有收到马尔蒙司令的军令之前我们不论遇到任何事态都将不动如山。”
望着眼前这位头发几乎掉光,仅剩的部分白发也只能勉强围成一圈地中海的老将,阿尔芒·卡雷尔犹豫一番后也只能叹了口气将枪放下,可即使如此他也并不打算就这样轻易离开。
“据我所知,您作为曾效忠于波拿巴的军人,在这波旁复辟以来便一直饱受贵族们的非议,直到去年才终于在当局无人可用的情况下被允许归队,如今革命之火正呈燎原之势,您又有什么理由不加入我们推翻波旁的事业呢?”
比诺听完卡雷尔的话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在低头沉思一阵后,说了句耐人寻味的话:
“如果你们推翻了波旁的国王,之后打算再立一个新国王吗?”
此话一出,现场的气氛立即降到冰点,衣衫褴褛的工人与手工业者脸上滚着嗔怒,与阿雷尔一样衣着稍显体面的职员与有产者则面色沉重,过了好一会卡雷尔本着新闻记者的职业素养才迅速组织好语言回过神来:
“这些事情之后讨论也不迟,如今革命前途尚未明了,政治路线的选择显得太早了些。”
“早吗?”比诺像是预料到对方会如此说一般,原先苍老的眼神瞬间变得如雄鹰般锐利,“四十一年前那场革命最后为什么会流那么多不该流的血,你们难道没吸取教训吗,还是说你们唯一学会的教训就是不会吸取教训?”
“这话什么意思?”卡雷尔问。
“当巴士底狱被圣安托万的无套裤汉们攻占时,我还只是个孩子,”比诺抬头望着上方,像是望穿了云雾一样,“一群穿着我们都没见过的,以红白蓝为色调的军装的人,笑着和我们说封建专制被废除了,波旁的鸢尾花旗被换成了象征着共和的三色旗,当然我并不理解那些东西,
后来,还是那些人来到了利摩日,可这次他们脸色变得很难看,那身军装也皱巴巴的沾满了血污,他们跟我们说由于路易十六上了断头台,整个欧洲都向法国宣战了,几个月后当我再次见到他们时,整个利摩日有无数人被他们像奴隶一样带走,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
“您说这些是想表达什么?”
“混乱,彻头彻尾的混乱,国民公会最开始是打算效仿英国式的君主立宪吧,这段时间没有外敌,国内也相对太平,可在君主立宪变成共和之后,法兰西经历了什么?外敌入侵与内部的同室操戈,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那些人,也就是现在这些满口革命的年轻人,是他们导致了这一切!”
卡雷尔说不出话来,比诺趁机做了最后的总结:
“我就跟你明说了吧,巴黎的驻军是不会影响你们的行动的,你们可以尽情尝试推翻波旁,可若是你们接下来面对了什么不该招惹的敌人我是坚决不会出手的。”
比诺说完就转过身去,站在他身后待命的士兵立即让开道路,而他也就径直回到位于办公室后的卧室去了。
碰了一鼻子灰的卡雷尔叹了口气,他本以为用比诺将军曾被波旁嫌弃的往事可以说服他一同参与革命,可没想到这老家伙出乎意料地轴。
“您说您是叫卡雷尔吗?请先留步!”当他转身准备离开时,一个年轻的声音忽然从后方叫住了他,正是先前比诺后方的两名看守。
“什么事?”卡雷尔有些没好气地答道。
“您是那位阿尔芒·卡雷尔吧,就是和阿道夫·梯也尔先生一起创办了《国民报》的另一个主编?”
这个回答让他倍感意外,倒是说自从和以中产阶级为主体的起义市民一同在位于波旁宫的众议院门前参加集会时,他都没想过自己会被别人以这种形式认出来。
即使身为众议院自由派议员代表的雅克·拉斐特出面呼吁大家保持冷静也无济于事,这些市民和塞纳河北岸的那些短衣帮不同,他们大都持有波旁政府发行的国债,而这七月敕令中有一条便是下调国债的利率,利益受损的他们出于愤怒也选择债券一扔转头上街参加游行。
“这又能怎么样呢,事实证明我的挚友阿道夫·梯也尔比我更加适合担任记者一职,如今的我只是握枪为推翻波旁而战的起义市民之一。”
“我们正是为此找你,”另一个士兵也笑嘻嘻地走过来与同伴附和道,“我们一直以来都很喜欢看《国民报》,也十分认同其中反对波旁王朝的主张,即使长官不愿意,我们一帮兄弟也愿意和你们一起在街垒作战!”
卡雷尔一愣,接着满怀感激地握住他们的手,感激地说:
“作为《国民报》的主编,我代表市民们感谢诸位的付出!”在停顿一下后,他继续说,“除了你们两位还有谁愿意与我们一起作战?”
“很多,估计数百人的样子,”士兵也用力握住卡雷尔满是脂肪的手道,“虽然也有相当部分出于对誓言的重视而拒绝出手,但他们也会和比诺长官一样袖手旁观。”
卡雷尔点点头,侧身让出一条过道,而两名士兵也如他所说在整个营地内大喊革命口号,当卡雷尔离开战神广场时,身后已经跟着了数百名身穿深蓝色军服的士兵,他们年纪都十分青涩,且都是深受自由主义思想熏陶的新青年。
当他们的队伍返回波旁宫时,他发现那些中产阶级市民们不知何时手里已经多了武器,一问才得知是从荣军院拿来的。
远处又传来整齐划一的行军声,条件反射的他们立即循声而望,在发觉他们穿着波旁军装踏着整齐的步伐后自发组成参差不齐的横队做出瞄准状让他们停下,直到看见他们亮出三色旗才慢慢将枪收回。
队伍中走过来一个面容同样苍老,但相比其他士兵显得更为年轻且军装上饰更多的男人,显然是个军官。
“欢迎你们,公民,”卡雷尔礼貌地向他们问候了一句,“你们也是为革命而来的吗?”
“是的,我叫阿尔贝……”阿尔贝说完后沉默了一下,之后才重新接话,“我们的长官命令我们到奥尔良门去防备外省军队可能的反扑,如果你们愿意提供协助我们将十分感激。”
“当然,我们就是为了这一目标才在这里的。”
那些市民和年轻士兵见卡雷尔与对方达成共识纷纷欢呼起来,有些人热泪盈眶地想拥抱那些老兵,可随后就被他们投来的冰冷目光吓退回去。
鉴于对方更有军事经验,卡雷尔同意其他的起义市民跟在他们的后面继续游行,同时响应他们所提出的包括构筑街垒的一切要求。
卡雷尔看着这样一幅军民和谐的画面心里百感交集,可始终盘踞在巴黎上空久久不愿散去的阴云又在预示着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