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别了,意大利
值班室的火炉内火星噼啪作响,听完夏尔叙述的几人表情一个比一个难看,连加富尔都面色凝重。
“之后当我们醒来时已经是晚上了,梅特涅邀请我和马志尼他们留在美泉宫继续吃晚餐,期间弗朗茨甚至还短暂露了个脸,之后第二天我们才被美泉宫方面安排的马车给送走。”
夏尔话音刚落,马蒂像是等了好久般迅速开口:
“条约呢?他们当天没有给你们看吗?”
“一开始没有,梅特涅那狗东西一直说车轱辘话让我们不要在餐桌上讨论工作问题,不过在马志尼和乔吉安诺的要求下他们还是将条约当众宣读了。”
“为什么是宣读?”安东尼奥问。
“因为条约也是用法语写的,他们自己看不懂,谁读都一样。”
“你没去要来读吗,或者说继父他们没让你来读吗?”
“马志尼确实让我读来着,但我那时候以为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就没太关心。”
夏尔说话时脸上始终带有歉意,可即使如此他还是能感受到数个愤怒的视线正烤着他。
“什么叫尘埃落定了啊?”安德烈大吼,“到底是你自己忘记了看还是他们不让你看?如果只是签字有问题那应该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那时候马志尼和乔吉安诺注意力应该也只在条款内容上,至于签名什么的如果不是专门有外交经验的估计也不会注意。”
夏尔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索性补了句“闯了这样的祸,我对不住你们。”
没等其他人反应,安德烈便一把起身:“你他妈就是在胡说八道!”
接着他一把将夏尔揪了起来挥拳就准备打,夏尔见状也双手一摊似在等待对方的惩罚,可安德烈的拳头还没打过去便被加富尔从后背控制住了,被擒拿的安德烈依旧怒火难消,不停地用各种意大利脏话辱骂夏尔。
亚历山德罗三人虽没有明显的动作,可一个个也是神情凝重双手握拳,马蒂还不时神情紧张地抬头来回看夏尔和安德烈。
“好了安德烈,”亚历山德罗立刻起身,用他那双富有领导力的隼鹰般的犀利眼神瞪了安德烈一眼,而后者遭这一下竟然真的安静了下来。
之后,亚历山德罗再次问夏尔:“从你刚才说的这些来看,直到你们离开美泉宫前都是没有亲眼看过条约原文的咯?”
“应该说,在马车将我们送到特伦蒂诺返程之前,我们手里都没拿着条约,它一直保管在车夫手里,直到临走前才给我们。”
“什么,难道连车夫到马车也是维也纳安排的?”马蒂惊呼。
“是的。”
“那车夫在给你们和约的时候,是直接交给夏尔你吗?”安东尼奥问。
夏尔点头。
“一路上什么都没说?”
“没有,马志尼路上问他要过条约,但他说梅特涅给他下了死命令,务必他要把我们送到特伦蒂诺了再给。”
“那你为什么不硬抢?”安德烈依旧吼得贼大声。
“他是梅特涅专门钦点的人,要是他出了事都不用等到我们发现条约有问题了。”
“意思就是说,如果夏尔当时就对那个车夫怎么样,那会被直接视为破坏条约,到时候帝国出动军队打我们就合情合理了。”亚历山德罗说。
安德烈虽说脾气倔,可到底也不是没法沟通的白痴,听那么一说也就明白了亚历山德罗的意思。
“之后就不用我再说了吧,我拿着条约去找我哥哥路易,然后他发现了这个本来很容易发现的问题。”夏尔道。
整个室内一时无话,安东尼奥和马蒂也和亚历山德罗一样先后起身,脸上依旧面无表情,可眼神已经不像先前那样充满敌意。
“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夏尔低着头,一副愧疚的模样,“若是我当初能多留点心,多较真一些,或者多有些外交场方面的经验这些就都能避免了。”
“我能理解你们恨我,也理解你们想杀死我的心情,事到如今我也不奢求你们的原谅,如果听了这些你们还想和之前那样一枪打死我,那就来吧。”
说罢,夏尔竟真的敞开双手,等着他们中的任何一人掏出枪给他一个痛快。
他并不擅长解释,也知道此时自己无论怎么解释都只能是助长对方对他的憎恨,倒不如直接承认自己的错误为好。
“喂,你别直接认怂啊!”加富尔见夏尔这样一把推开安德烈走到夏尔面前拼命想把他平举的双手放下来,“这事情又不能全怪你!”
夏尔愣住了,疑惑地直眨眼睛,紧接着脑海中猛然回忆起类似的桥段好像经历过,下一刻他便明白了加富尔这样做的意图,是想帮他。
“为什么不能全怪我?条约是我签的,陷阱也是我主动走进去的,明明感觉到不对但就是不重视,不全怪我怪谁啊?”
“怎么可能怪你,要怪,也要怪维也纳的那个马基雅维利走狗!”
夏尔装出惊讶的模样跟加富尔一唱一和,可不知是不是夏尔的演技不够好,不论是马蒂还是安东尼奥,四人看着夏尔和加富尔堪称尬演的滑稽戏都直摇头。
“……除了那个马基雅维利走狗外,那些烧炭党也有责任不是吗?”
此话一出,连夏尔在内的其他四个烧炭党人都震惊了,只是夏尔脸上更多的是大祸临头,显然他觉得加富尔是在把他往火坑里推。
“明明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却还要你这个外人来帮他们的忙,先是让你帮他们练兵后又是让你带他们打仗,最后带着你去谈判失败了就把责任全推给你,我要是这个党的干员,这事情要是传出去我都羞于承认我的身份!”
“你这话什么意思!”安德烈又一次上火了,可他此时已经被缴械,若是想直接动手亚历山德罗也会阻止他,故只能原地咆哮,他就像一头发狂的棕熊,不光力气大嗓音也大,某些时候甚至能把夏尔都给吓着。
“我就是在说你!”加富尔怒火未消,转过头来继续对着咄咄逼人的安德烈输出,“夏尔又不是你们烧炭党的人,他这几个月帮烧炭党那么多你们也不曾感谢过他,甚至他不慎犯了错还要直接动枪,就这还想统一意大利呢,正事干不成只知道甩锅的废物!”
这些话正精准地命中了安德烈的痛处,气得他的脸都涨成了猪肝色,那撇吓人的胡子也是一抖一抖的,可加富尔依旧没停,继续说:
“你们想杀了夏尔?当然,你们是不是觉得杀了夏尔问题就都能解决了,奥地利的杂种也不会对你们出兵了?如果真能这样那倒是不用像现在那么麻烦了,夏尔连这热那亚都不用来,直接留在特伦蒂诺被你们一人一刀送去见上帝就好了,可为什么没有呢,因为他怕死吗?”
“因为……他知道就算他去死也没有用。”马蒂战战兢兢道。
“是啊,既然他去死也没有用,为什么你们就不惜跑遍意大利都要杀了他呢,难道他帮你们练兵,帮你们打仗都是帮错人了?如果真是这样他为什么不直接倒戈到奥地利那边,不比跟你们一起办事安逸得多?”
“那也是他欠我们的,”安德烈语气缓和了些,“半个月前他在法国被判死刑,要是没有亚历山德罗好表弟和安东尼奥好表弟他现在就剩个骨架了,还是无头的!”
“所以他选择帮你们练兵还帮你们打仗,怎么样也算报恩了吧,难不成你指望靠着交情让他卖身不成?”
见加富尔越说越激动,夏尔连忙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住嘴。
又是一阵可怕的沉默,马蒂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般突然说打破沉默:
“我……决定相信夏尔先生。”
马蒂说完,竟跑到夏尔身边抱住了他。
这一举动就像一抹润滑油,让本以产生歉意却开不了口的众人意识到了机会,纷纷松口:
“马蒂好表弟说得对……我们不该把这事都怪你。”安东尼奥像是怕被听见般说得很小声。
“听这位那么说,我也觉得先前我们的行为的确过于莽撞,这不利于我们烧炭党的事业。”亚历山德罗也附和。
其余人看向安德烈,可他还是一副嘴犟的模样不愿松口,对他来说似乎停止敌对行为就已经是最大让步了。
“那……我们之间算是不用为敌了吧?”夏尔问。
安东尼奥和马蒂转头看向名义上的领袖亚历山德罗,而他也只能点了点头。
“嗯。”
“怎么可以就……”安德烈似乎还有些不满,但被亚历山德罗制止了,随后他走向值班室门口似要道别,安东尼奥紧跟其后,马蒂则是用力抱了夏尔一下后也小跑着跟上去。
“就像这位老兄说的一样,我们之后会回木炭商那里提议解除对你的追杀。”
面对亚历山德罗最终释放的善意,夏尔没有说话,只是嘴角露出微笑,随后轻轻点了点头。
“你是打算离开意大利吗?”安东尼奥问。
“嗯,回瑞士,看看我妈。”
“希望我们下次还能一起作战,你还会回来吗?”亚历山德罗问。
“如果可以,希望不会回来,”夏尔说完后,想了想又接着说,“若我又回来了,希望我们还能并肩作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