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路德维克·波拿巴
马车在将夏尔带到佛罗伦萨城门口就停下了。
那个车夫夏尔认得,就是曾和贝尼托一起抗拒他领导找过他麻烦的跟班之一,不像贝尼托挨了一枪后老实了,他始终都对夏尔抱有偏见,本来乔吉安诺的命令是把他送到路德维克的宅邸门口,可他嫌麻烦直接把他丢在城门口不管了。
夏尔倒也懒得跟他计较,瞪了眼一溜烟跑得飞快的马车后,他转头便准备进城去了。
与积雪皑皑的北意大利不同,随着马车一路往南行使积雪就愈发变浅,等马车抵达佛罗伦萨周边地区时已经看不到一点雪了,遗忘多年的初中地理知识在这一刻派上了用场。
如果他没有去过维也纳,一定会对佛罗伦萨产生类似乡下土包子第一次进城的膜拜感,可惜,和维也纳比起来这佛罗伦萨虽然不至于穷乡僻壤但在夏尔心中也绝不会是高不可攀,要说唯一能有些吸引人的点,估计就要归类于某部以前玩过的游戏了。
这条宅邸比想象中更难找,或者换个说法,即佛罗伦萨的街道规划很有特点,导致初来乍到的人很难找地方,就和他第一次逛米兰一样,不管走到哪都感觉在同一条街来回晃悠。
不对,那时候在米兰好歹还有马车,现在他可完全是步行。
若是在穿越前,夏尔想逛街都是选择骑单车或者电瓶,可在这十九世纪若不坐马车就只能靠双脚走,至于火车汽车地铁什么的也还有五十多年才普及,即使已经在这个时代已经度过了二十一年,一想到这种落差感还是让他感到深深的不适。
至于为什么夏尔宁愿步行也不愿意坐马车,一是因为根据路易给的住址,路德维克宅邸离城门口并不远,二是走得急,忘记问乔吉安诺和路易要盘缠。
说直白些,他现在全身上下就是两袖清风,一无所有。
等到他拿着地图,一边走一边问了好几个路人后,才终于在某个万人空巷的街区找到了住址,正当他以为可以好好休息去敲门时,开门的却是个女仆打扮的陌生女人,由于她死活不相信夏尔是路德维克的儿子,故他最终进家门还是等到路德维克本人逛街回来以后的事情。
为了等这个左右各搂着一个妙龄女郎的男人回来,他足足在门前忍着寒风呆了一小时。
“抱歉啊夏尔,本来这大冷天的我是计划窝在屋子里的,可她们两个非要让我带他们参观圣母百花大教堂。”
估计是为了赔礼,眼前那个名叫路德维克的,打扮得朝气蓬勃花枝招展的夏尔的父亲从女仆手中接过咖啡后又亲自端到了夏尔旁边。
他的头发像是抹了发胶,还有淡淡的柠檬膏的味道,原先的鹅蛋脸因为上了年纪渐渐变作方形,可仍旧面色红润透着健康,两眼也放着光,不用猜都能看出来他在佛罗伦萨的小日子过得不错。
应该说不愧是有钱人吗,路德维克端来的咖啡光是闻着都感觉比在特伦蒂诺喝的要好得多,是真正的上等手磨咖啡。
“十多年没见,你的变化倒是比我想象中的大嘛,”夏尔白了神采飞扬的路德维克一眼,端起咖啡品了一口,瞬间一股直冲脑门的鲜香将他的味蕾全盘轰炸,让他不由得颤抖着赞叹了一番,“这咖啡可真不错!”
“别的我不好说,但在品味咖啡方面我敢打包票技艺不会输给任何人!”路德维克也在夏尔对面坐下,而那个女仆也给他端来一杯同样的咖啡,一时整个房间内都是醉人的香气,让人闻着几乎要靠在椅背上睡过去。
“话说回来,我上次对你的印象还是整天拿着瓶酒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呢,怎么来到这佛罗伦萨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路易和我说你在这都学会出席宴会沙龙了。”
“路易?他倒是和我说过你要来的事,不过他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他为了掩护我受了枪伤……没和你说吗?”
“枪伤啊……好像有那么回事,他是个坚强的孩子,相信能克服的。”路德维克也喝了口咖啡。
“……你不关心我的死活也就算了,连大儿子都不关心吗?”
“关心?所谓关心正是因为为人父母的不信任自己的孩子吧,我相信他能渡过难关,何必要多费这个心呢,享受好自己的日子就好了。”
“好歹是你亲儿子……”
“我又不是上帝,管得了他的一切吗,你以为他在那个烧炭党瞎胡闹的这段时间生活开支都是谁付的。”
“胡闹?”夏尔听罢有些恼怒,“你可以不理解他的行为,但你不能说他是在胡闹!”
“不是胡闹是什么?”路德维克并没有像以往一样认怂,而是也跟斗鸡一样弓着身子瞪着夏尔,“他加入的这烧炭党和当年二哥忽悠我去当荷兰国王有什么区别,都是表面看着一片祥和目标远大,实际上忙到最后好处也分不到多少,坏处更是你一个承担。”
“两者不一样,你做荷兰国王从一开始就注定只是叔父的傀儡,但这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路德维克索性站起来,挥手朝前方的空气斜着挥了一下手刀,“不论是乔吉安诺还是谁,这些人本质就是一群做着白日梦的糊涂蛋,跟街头那些臭要饭的比起来就是多了把枪,他们能做成什么,就算百分之一的可能最终做成了,成果也要被其他人篡夺!
你还太年轻,经历的少我不怪你,可作为过来人我能教你的就是什么都不如自己的开心重要,今天的酒就今天喝完,谁知道明天还有没有机会喝完剩下的!”
夏尔说不出话了,毕竟根据历史进程来看,意大利统一的成果确实也算是‘篡夺’,加里波第他们想建立的是统一的意大利共和国,可最终成立的却是姓萨伏伊的意大利王国。
好奇怪啊,自己在刚和马志尼他们见面的时候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来着,为什么如今在面对和当初的自己说过的类似的话时会不由自主地想为他们辩护呢?
明明因为自己的傲慢自大捅了那么大的篓子,要是消息在特伦蒂诺传开那些烧炭党人还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
我真有这个资格反驳眼前这个男人吗?夏尔不禁怀疑。
“对了,你之所以来我这的原因路易的信里也说了,那种必然要被奥地利灭掉的结社早点离开为妙,包括乔吉安诺在内的那帮人都是群可耻的骗子。”
“……等到路易的伤好了之后,你也要让他回这佛罗伦萨来吗?”
“那当然,既然和约已经成了废纸,那维也纳方面出兵就显得理所应当了吧,要是不早点跑掉不是找死吗?”
路德维克说完便绕着桌子朝夏尔走过去,通过拍肩膀的方式停住了夏尔欲言又止的嘴:
“虽说一直以来我都怀疑你不是我的亲儿子,也承认和奥坦丝的婚姻从一开始就就是个错误,不过既然路易很认可你,我也就顺水推舟卖个人情吧。”
不知为何,夏尔听到这番话就感到一股不可名状的恶心感。
——不想认就不认啊,搞得跟我亏欠你似的。
“我有些累了,睡哪个房间?”夏尔暂时不再想和他说话了。
“二楼往前走第三个,原本是客房,听说你来后就让女仆打理了下,虽说比不上皇宫,但肯定比你在特伦蒂诺那边住的狗窝强了。”
夏尔白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了,上楼途中还听到路德维克在楼下对他喊晚上请他吃好吃的。
屋内的陈设很旧,确实有打扫过的痕迹,但也仅此而已,夏尔衬衣都没脱直接躺在床上,连日的奔波与踱步的疲劳让他没一会就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