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路易命悬一线
预备队?
夏尔脸色瞬间趋于绝望,他之前一直沉浸在安排出在小镇左右两边的天险位置留下尖刀队以及埋伏十二磅炮的天才布局的成功中,没想到拉德茨基也给他留了一手。
他不知道拉德茨基是否有被他的布局所惊讶过,他只知道自己确实是被他的预备队所惊讶了。
这些那不勒斯草包歩兵在他的预想中甚至无法和西西里佣兵相比,可那是在常规情况下,如今三个队伍呈无队形状态尽聚一处,一瞬间他们变成了刚才在小镇门口堵车的西西里人,而那些作为预备队的那不勒斯歩兵则变成了刚才的烧炭党人。
对方已经停下了前进的脚步,下一歩便是瞄准和射击了,在这用秒计数的时间里,他能做的也只有尽可能将队形重新排整齐,以最大化抵消对方齐射造成的影响。
说来其实很可笑,在夏尔还在圣西尔进修时,他就专门问过那个体罚他的教官这个问题,而教官跟他解释的是:若我方遭到射击时队形散乱,那在挨了一轮齐射之后队形只会更为分散,此时若完成射击的敌方趁势发动刺刀冲锋则我方再无胜算,反之则还有一战的可能。
为此,即使知道完全胜利已经不可能,他此时能做的也只有将这些烧炭党人在极短的时间内尽可能重新排好阵型,以让对方射击完成后发动刺刀冲锋时能有些还手之力。
他下意识想打黑枪直接干掉对方的指挥官,可马上想起来先前已经开过枪了且没来得及装填。
对方指挥官操着一口那不勒斯口音的意大利语发号施令,数秒的功夫对方就摆出的瞄准状,此刻烧炭党人的队列也只是勉强像样。
“开火!”那个戴着假发的指挥官挥下军刀,无数步枪响起一道死亡的交响曲喷出一道看不见的弹幕朝他们袭来。
白色的浓烟与橘色的火光一瞬间填充了夏尔的世界,他感觉周边的一切仿佛都在离他远去,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
几乎是那不勒斯预备队开枪的瞬间,路易便一把将夏尔扑倒,当惊魂未定的夏尔再次恢复意识时,他只感觉有一道炽热的液体爬过他的脸颊和身体,一些还滑到了他的手上,他抬手一看,正是一抹鲜红的血。
路易为了救他,以自己的身躯为盾护在夏尔身上,而那本应射向路易的数枚弹丸中全部命中了路易。
“路易!”
对方没有应答他,只是无声地瘫倒在他的怀中,鲜血不停地外流,正一点点地带走他的温度以及年轻的生命。
下一刻,一个同样年轻同样充满激情的年轻怒嚎打破了寂静,加里波第瞥见受伤的路易,当即大吼:
“冲锋!!”
这一下宛如振奋人心的号角声,将被弹雨打蒙的烧炭党人们再次换回现实,纷纷重新像先前训练过的那样,举起上好刺刀的步枪再一次朝前方同样向他们冲锋而来的那不勒斯军冲去。
那场战役最后以什么样子结束的,夏尔都没有印象。
当他醒来时,自己正躺在大巴拉卡某个大房间的软床上,空气中飘着咖啡豆的醇香,夏尔循味望去,亚历山德罗和安东尼奥正神色忧郁地坐在桌旁喝着咖啡,见夏尔醒了,连忙离开座位凑上去。
“你终于醒了,夏尔先生,我们都急死了!”安东尼奥估计是激动过度了,竟然直接就抱了上去,他那标志性的大胡子抹布般抹在夏尔脸上,搞得夏尔回过神来后挣扎个不停,双手抡锤不断徒劳地敲打着安东尼奥的侧背。
“行啦,人家刚醒就别闹这些了,”亚历山德罗一把将安东尼奥拉开,“夏尔先生,你应该没有大碍吧,有什么不舒服吗?”
“没有……”
路易的脸忽然闪过夏尔眼前,他立马就想起了所有的事情,一把踢开被褥便打算下床,但被亚历山德罗眼疾手快迅速拽住手臂:
“夏尔先生你是要去找路易好表弟吧,关于这点你不用担心,刚刚收到修士的消息。”
“他怎么样?”夏尔口吻中满是遮不住的焦急。
“你应该好好感谢一下上帝才是,”安东尼奥忽然接话,“那些子弹都没有命中要害,只要注意上药和包扎静养一段时间就能好了。”
“这样吗……”一听这番话,夏尔才从原来的焦虑慢慢平静下来,“是啊,我得好好感谢他……”
“说起上帝,我好像从没见夏尔先生你去过教堂呢,难道你不相信上帝吗?”亚历山德罗忽然问道。
“啊,这个……”夏尔顿时语塞,一对黑色的眼珠不受控制地旋转,“我去了啦,只是我都坐在比较角落的位置……”
“真的吗?可上个周末教堂安排信徒们领受无酵饼的时候我也没看见你啊。”
“这个……我……”夏尔彻底不知道说什么了,半天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话。
早在那个世界的时候他就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连家中逢年过节的祭祖仪式他都从来只是象征性地做做样子,对他来说难得的周日如果要整天浪费在教堂里那真的无异于慢性自杀。
在圣西尔的时候,虽说以往的大革命沉重打击了教会,可作为封建统治的代表之一,波旁复辟后教会得到路易十八的扶持而迅速得以恢复原有地位,查理十世登基后教会更是被以劳保大本营著称的王室当成了对抗新兴资产阶级的法宝而大力支持。
也是这段时期起,圣西尔上到教官下到学员都得在教堂强行呆上一天,那会他还能委托弗朗索瓦代他在教堂签到,如今呢?
在这意大利生活得越久,夏尔就越是觉得这群意大利人急需名为宗教改革的大脑升级,特别是在他看见那个张口革命闭口统一的空想革命家马志尼在面对神职人员时的顺从模样时,这份厌恶就更为强烈。
“我……我上个厕所。”
实在想不出如何回复他们的夏尔最终决定找借口脱身,没等两人回复就披上外衣一溜烟走出了房间。
他有必要去看看路易,那个理论上跟他是血亲的哥哥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推开门的瞬间,他察觉到前面有人立刻停下脚步,即使如此也差点和那个准备出门的人撞个满怀,定睛一看,正是那个叫索菲娅的女孩,他端着一个盛满血水的木盆,应该刚刚料理完医疗事宜。
“抱歉……”
不知是矜持还是什么,她只是一边摇头一边紧端盆子快步走远了,夏尔望了一眼她加速离去的背影,戏谑般地摇了摇头便重新走进屋子里。
路易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一手扶住那道裹着绷带的伤口,一边用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见夏尔来了,他勉强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你醒了啊,应该没有子弹打到你吧……”路易的声音听着十分衰弱,像是随时就会去见上帝一样。
“你伤得怎么样?”夏尔没有回答路易,只是迅速坐到床边关切地看着他,“你可不能死啊,你和我一样都是波拿巴的后裔,而且意大利还等着你去统一呢。”
路易笑了笑,继续说:
“子弹都取出来了,死不了,多亏托马索修士技术精湛,好像马蒂的子弹也是他取的。”
“托马索?”
“就是镇东教堂里那个主持安息日礼拜的啦,理论上他这个职称做不了那种活,可现实需要嘛。”
“这样吗,完全没印象。”
路易张开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门却突然被打开了,马志尼板着一副脸,似乎正在找他。
“夏尔先生,”他的语气中满是刺,听得夏尔一身不自在,“拉德茨基的特使来商谈停战事宜,指名要跟你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