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纵队冲锋（上）
加里波第坐在一个岩石上，不住地抽着烟斗，忧心忡忡地不时望着前方不时转头望向山崖后镇子的方向。
他第一次看到这个山崖时是在准备进入特伦蒂诺小镇前的马车上，那时的他还在赞叹其的巍峨与挺拔，可在那天夏尔亲自带他探索一番后，才发现这个山崖只是远处看起来高，实际上下方有很多凸起的岩石可供落脚。
若用军队的话来说，这里是个绝佳的伏击地点。
这片石堆的前方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此时虽值深秋，可这些常绿林依旧是枝叶繁茂，而这正是加里波第所希望的，没有什么比这些繁茂的绿叶更适合隐藏以及发动强袭了。
而且更让人惊喜的是下面的空间比预想中大得多，足足能安排一千余人驻守在此，故夏尔索性就划给加里波第一千人驻守在这里，并装备所有的刺刀来为将来可能的突击做准备。
“加里波第好表弟，”一个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年纪看似和他差不多的青年坐到他旁边，“还有烟叶吗，来点。”
“你烟瘾还是那么大啊，亚诺好表弟，”加里波第瞪了他一眼，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掏出一把烟叶放在他手上，“最后一把，不然我都没得抽了。”
亚诺也没感谢，只是跟捧着什么名贵香料般双手捧着烟叶放到鼻边深深地闻了闻，之后就掏出那把旧烟斗，大把大把地将烟叶塞进去，等到完成所有工作吐出一口大烟后，他还不忘摆出一副像是在品尝什么仙露琼浆般的一脸享受模样。
“抽烟而已，不用那么夸张吧？”
“不夸张成吗，那个夏尔可是让我们几千好表弟都在这屯了一天一夜了，晚上既不让我们回去也不让我们生火，都快闷死了。”
“忍忍吧，早在来之前他就跟我交代过我们的任务，我们是作为秘密武器存在的，不到最后都绝对不能暴露。”
“哦？那他肯定把计划都告诉你了吧？”
加里波第点头，接着吐出个烟圈：
“简单来说，就是中路吸引火力，两路突破。”
“两路？可这里只有一路啊……”亚诺望向山崖之后的方向，看了半天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镇子左右两边都算是天险，我们这边是看着高其实不高的山崖，另一边是丘陵，下去虽说和我们一样麻烦但也不是完全做不到，如今那里应该也有和我们数量相当的好表弟们正和我们做着一样的准备。”
“做准备？我听镇子那边说昨晚上那帮西西里狼摸到丘陵上去了。”
“狼？你平时都这样称呼他们吗？”
“你不知道吗，我们烧炭党人对敌人都叫做狼，而这群西西里人在我眼里就是最下贱的狼，某种程度上比奥地利人还可恨！”
加里波第被他这番话惊到了，赶忙问他为什么会这样想。
“我祖父活着的时候在靠近墨西拿周边买下了块地，在那建了个种植庄园想种柠檬。”
“柠檬啊，”加里波第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两眼放光，“这在航船上可是硬通货，能防坏血病的。”
“不过他还没把柠檬种出来就去见上帝了，我老爹接替了他，后来在我爹的一番努力下，柠檬终于被他种了出来，我们一家的生活也开始改善，你上过船应该知道柠檬的利润有多高，说是天价也不为过。”
“之后呢？”
“之后，种植园就被人盯上了，三天两头就有人进来搞破坏——比如松土，灌水，拔苗啥的，我爹不堪其扰，最终决定和其他同行一样雇佣看守，可噩梦才刚刚开始，起先确实没有人闹事了，可很快他们就开始监守自盗，还以此威胁我爹给他们涨工资，不然就毁了园子。”
“最后呢？有什么转折吗？”
“有个屁的转折，那天晚上我爹因为拒绝给他们涨工资就被他们打了个半死，第二天一早我们一家子就只能忍痛把庄园卖了，将卖的钱足足分了一半出去他们才肯放我们走。”
“他们竟然是这样的？”
“是啊，之后经过我调查，发现他们内部都是有明确分工的，谁负责看守谁负责搞事，一切就是为了从庄园主手里扣出更多的钱，要是谁不愿意交钱他们就要谁的命。”
亚诺说完便低下头去继续抽烟，加里波第除了安慰也不好多说别的什么。
若马志尼这时候在场，估计会让亚诺以大局为重吧，可话说回来，统一意大利的任务可远远不止是看上去那么简单，不光是简单的统一意大利领土，更是要从头开始建立意大利民族。
意大利长期以来的分裂不光导致了领土的破碎，更要命的是它还潜移默化地将北意大利人和南意大利人变成了两种人，即使双方说着类似的语言，彼此却难以认同为一个民族，他在航行途中短暂停留西西里岛期间就曾贴身感受过这份难以解释的敌意。
如今这一战也是一直以来的意大利创伤的经典体现吧，西西里人和烧炭党的好表弟们一样都是意大利人，可却在外来者的操纵下彼此相互厮杀相互仇恨，然后那些奥地利人和王公贵族就坐在意大利人的尸堆上把酒言欢。
不，我们意大利人有自己的祖国，有自己的史诗，也有属于自己的骄傲，才不是你们这些外人的工具呢！
远处传来一阵巨响，包括加里波第在内的所有人纷纷起身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里正是镇子的位置。
两门十二磅炮发出的怒吼。
“这是怎么回事？”亚诺放下烟斗，问了加里波第一句。
“西西里人已经攻到第三街垒了，”加里波第说完，半蹲下身子拿起步枪，“叫好表弟们准备好，应该很快就要到我们出场了。”
“好耶，都等一天一夜了，要再没有命令我们都要在这变成石头了！”
亚诺也抄起自己的步枪，同时跳下岩石一个个下去提醒其他人准备好发动攻击，那些被提醒的人再一边拿枪一边通知其他人，不一会在场的近一千人都拿起了武器时刻待命。
若是平时，亚诺大可以直接站在原地喊话，可为避免打草惊蛇只得多费点劲。
“应该每个好表弟都有刺刀吧？”加里波第朝亚诺喊。
“当然有，不过有些好表弟还是没习惯，问能不能用匕首。”
“……不行。”
考虑到好表弟们的性子，要是自己开了这个口他们估计就全用匕首了，而在最开始的接敌阶段谁的武器更长谁就能占优势。
见他们准备完成，加里波第也从岩石上跳下来，模仿着夏尔的样子让他们排好队形后便下令排成纵队进入前方的树林。
由于是常绿林的关系，这里即使是秋季也有着浓密的灌木做为天然的掩护，再加上那个山崖提供的绝佳视觉欺骗，如果没有出内奸那奥地利人做梦都想不到这里会有伏兵。
树林并不算宽敞，这支突击队早在开战前就专门被夏尔带来踩过点，如今他们紧紧跟在加里波第身后放轻脚步慢慢前进，没一会就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到了边缘地带，从这里透过一些细密的树叶能看到阵阵阳光，阳光下便是小镇外的平原，平原上是待命的拉德茨基军团。
加里波第接过亚诺递来的望远镜，不多时就发现了异常。
“外面怎么会有守卫？”
亚诺一愣，一把抢过望远镜看向前方，果然发现树林位置的不远处就有一长排的西西里人呆在那里，像是在驻屯，亚诺不用看都能估摸数量和他们相差无几。
“不是吧，难道他们知道我们会从这里进攻？”
“我看不像，”加里波第把望远镜拿过来，继续看向那些驻守的西西里人，“你看，那些西西里人枪都没背地懒散坐着，甚至还把营地设在后面，这真是知道我们会进攻的样子吗？”
“那你的意思是……”
“应该是拉德茨基的命令，出于战场嗅觉他为了保险派一队人守着这里，但这些西西里人并不理解他的用意，以为是让他们来这混日子呢。”
亚诺握紧手里的枪，双眼迸发斗志：“那就是说我们这会发动突击定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了？”
“应该是的，不过记得冲锋时要纵队，横队冲锋速度慢不说他们若是反应过来开了枪会遭受不必要的损失。”
“当然，你看好表弟们从进树林开始就一直排着队，我帮你看着呢。”
“那样最好，现在就只用等夏尔先生的讯号了——”
加里波第话音刚落，又是小镇的方向传来一声巨响，和十二磅炮的轰鸣声有所区别，但又比一般的枪更响，且听着有种很强的空灵感。
“讯号来了，准——”
“冲呀！！！”
亚诺没等加里波第发话便自顾自地大叫着冲了出去，后面那些听到命令的烧炭党人见状也争先恐后地冲出，每个人都拼命地喊着，叫着，似乎想把呆在山崖下一天一夜积累的苦闷全部发泄出去一般。
加里波第一愣，下意识就命令他们维持队形，可等他们跑出一段距离后他见队形基本没乱，便点了点头也跟着大部队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