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裂痕
一周过去了，夏尔的教官生涯依旧在进行着。
由于先前如约请吃大餐的消息不胫而走，以及马志尼在信件中将此事向负责人事的乔吉安诺大肆宣传，故每一天都有源源不断的烧炭党好表弟从意大利各地前来特伦蒂诺汇聚，搞得这些天明明没发工资可整个小镇却一天赛一天热闹。
夏尔骑在马上，以匀速跟在泥路上正排成纵队手持步枪行军的队伍旁监督着他们。
起先他为了以身作则也是跟着一块跑的，但没过几天马志尼就向他转述了乔吉安诺的回信，把他训练的人手从几十人变成了数百人，为了节省体力以训练更多好表弟，他不得不找来了匹马，不过这样的负面因素首先便是那些意大利人不爽了。
“喂，我们都围着镇子跑了三圈了，可以休息一下了吧？”队伍中有人抱怨。
“不行，”夏尔看着手里的怀表，“再绕两圈，绕两圈就让你们休息一小时。”
“哪有这样子的！你简直就是个暴君！”
“上帝啊，我感觉自己正在围绕着耶利哥城做着赎罪的仪式，一抬头好像都能看到慈爱的主在向我呼唤……”
“别提了，当年围绕耶利哥城也不是跑的啊……”
队伍中抱怨的声音越来越大，夏尔索性挥了一下鞭子重重抽了地面一下：
“都抱怨什么啊！我还没让你们按法军的标准来练呢，这种程度就受不了了拿什么去打奥地利人？”
“奥地利人也像这样训练吗？”一个最后排的好表弟索性停下来，喘着粗气怒视着骑在马上的夏尔。
见他一脸挑衅的模样，夏尔怒从心起，当即再次挥鞭往他身旁抽去，直冲脑门的凌厉呼啸声吓得他魂飞魄散，飞也似地跟上了前面的方队。
“要换成奥地利人，你就是一边跑一边挨鞭子了！”
一路上都时不时有几个因体力不支昏倒过去的，面对瘫倒在地的他们夏尔并没有展示多少仁慈，只是继续挥舞马鞭跟着大部队继续走，同时不断让他们停止抱怨以‘节约点体力不至于晕倒’。
“夏尔教官……我能问件事吗？”跑在第一排的加里波第同样满脸通红汗流浃背，可精神完全比其他好表弟抖擞得多。
“什么事，想休息？”夏尔问。
“我们做这种训练，应该是受那位拿破仑的影响吧？”
夏尔一愣，接着几乎是肌肉记忆地脱口而出“停下”，他的本意只是让加里波第停，可由于喊的声音太大，竟一下子让前后的队伍都慢慢停了下来。
看夏尔又想发飙，加里波第连忙制止：
“好表弟们也累坏了，即使是训练行军也不用一上来就那么苛刻吧，适当休息一会即使没有葡萄酒我们也是能接受的！”
听对方在向自己求情，其他意大利人也连忙使出吃奶的劲来证明自己的疲惫与训练要求的反人性化。
看着他们求情的样子，夏尔只感到一股子反感，要是自己在圣西尔敢和教官这样说，早就挨鞭子了，远在后面照料晕倒人员的路易见状也远远骑着马朝夏尔疾驰过来，在了解事情来龙去脉后，他也站在了加里波第一边向夏尔施压。
见状，夏尔只得摆摆手表示同意，其他人见状纷纷原地坐下休息，顺便脱掉身上被汗湿透的衬衣。
除了路易和加里波第，没人注意到他扶额摇头的模样，路易知道，肯定是他又想跟自己抱怨了。
“训练军队也不能那么操之过急不是嘛，”路易为照顾夏尔情绪做出些尝试，但没有什么用。
“……加里波第，你之前说那话是什么意思？”夏尔忽然开口。
“就如夏尔教官你所说，我一直以来都很崇拜我的同乡马塞纳元帅，而他作战的一大特色就是和拿破仑一样倾向于以纵队冲锋瓦解奥地利人的战线，你应该是希望自己做到一样的事才如此训练我们吧？”
夏尔沉默片刻后，点点头：
“可照现状来看，估计不太行，你们这种跑法别说战斗了，我连让你们不要碎碎念都感觉累得不行。”
“不过我觉得，夏尔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至少军事操典的内容好表弟们基本都做到了不是？”路易补充。
“操典是训练的基础，但若完全依靠操典是无法胜利的，从古至今，没有任何一场战斗是完全遵照操典获胜的，战败的例子却有。”
比如某个跟卧龙丞相立军令状被砍头的马姓男子，但夏尔没有说出来。
“他们不是已经学会行军和使用步枪以及二十秒内装填完成了吗，这已经达到奥军的水准了吧？”
“路易，你看事情的眼光就只有一个点吗？”夏尔忍不了了，骤然提高说话的声音把周围的人都镇住了。
“所谓的革命是什么，是战争，战争是什么，政治的延续！你的好表弟们只是纸面上看有和奥地利人一战的能力，但实际呢？你知道真正的战场是什么样的吗，还是你以为所谓的战争就是简单的纸面数据对比，哪边数据高哪边就赢？”
“想知道你们和奥地利人交战胜算如何吗？我告诉你：至多一成！要是你们都能窝在建筑里用你们的枪法当老六……哦不是，当狙击手一个个打爆他们的脑袋或许能多撑一会，但也就仅此而已了，他们的大炮能让你们的所有藏身之处通通化作齑粉。”
“你们有的行军，二十秒装填以及较准的枪法，奥地利人要么全有要么还比你们好，他们有大炮，你们有吗？他们能忍受吃黑面包喝劣质葡萄酒，你们能吗？他们能做到比你们更快完成今天我给你们的目标且中途不说废话，你们能吗？”
夏尔像是恶鬼附身般连珠炮似的飚了一大堆话，把路易连带着在场的意大利人骂了个遍，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一个本就千疮百孔的纽带上裂痕正不断扩大。
不论是谁都没注意到远处山头上出现的黑色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