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前尘往事
水雾缭绕，木桶里的水气沿着高高立起的花鸟纹屏风袅袅上升，把整个内室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白色烟雾之中。
各色花瓣幽幽地漂浮在淡青色的水面上，随水波轻轻晃动，清晨的日光从窗外照射进来，在浴桶底部投下深浅不一的倒影。四周一片静谧，只有屋外细微的风声，以及浴桶内水花起落的泠泠声响。
珞曲曲半浮在水中，温热的水荡漾在她周身，蒸气暖暖地拂上来，时间一长热得她额头鼻尖微微出汗，浑身说不出来的轻松畅然。水中加入了时令的干花瓣和艾草，清雅的香气自屏风后弥散至满室。
她回到珞府已经半个多月了。在这期间珞怀义果然跟皇上禀明，请了老国师入府为珞曲曲诊脉，她也乐得其所地验明正身，恢复了了京城上下皆知的废材珞氏大小姐身份。
而柳氏那边只知道派去的丫鬟失手坏了事，未能将药下进茶水里，殊不知那绿衣丫鬟早已一命归西，连尸身都被丢到了乱葬岗，她就算要查也是无从查起。
而且一个办事不利的丫鬟，她本身也不想留着。反正那本每日记录珞曲曲行踪的册子也都按时到她手里，照上面的记录来看，珞曲曲的确是整日捣鼓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管怎么看都只是一个不成气候的野丫头，构不成任何的威胁。
这么想着，柳氏也就没放在心上，有时还会做做样子给她送点东西，担起一个贤良淑德的慈母形象。
珞曲曲当然是来者不拒地全部接受了，不要白不要，她正缺钱呢……
除此之外，珞怀义先前答应过她的第二个要求——暮风院，也很快收拾出来了。一干家丁婆子便按照她的吩咐，把所有赏赐的东西浩浩荡荡地搬进了暮风院，摆放的很是整齐美观。
这暮风院实际上位于珞府的最西面，在风水上并不是一个好位置。只因为原主在珞府地位低下，不受重视，所以被随意打发到那里住，再加上位置偏僻，信息同样也较为封闭，原主在那里受尽欺凌，食不果腹，也没有人知道。
但如今在珞曲曲看来，却是个韬光养晦，封闭消息的绝佳之境。这里离珞府中心有一小段路，珞怀义和柳氏也不会有事没事就往这跑，她也乐得清静。而且这个二进二出的小院落侧面有一片接着外围的竹林，院子收拾过后倒也有了几分避暑别院的样子，珞曲曲个人很是喜欢。
为了尽快调理好这具身子，她后来还特意去老大夫那里配了一些中成药包，每日起床后浸泡在浴桶中药浴一个时辰，对她休养筋骨有着莫大的好处，能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
“青烟。”药浴地差不多了，珞曲曲朝门外的方向开口唤道。
一个青衣婢女立刻侧身入内，将已经准备好的干净衣物捧至屏风后。
这个婢女便是上次留下来的两个丫鬟中的一个，原本是粗使丫鬟，被珞曲曲提上来成了贴身婢女，珞曲曲当时忆及青禾的事情，便赐了她们“青”字，于是一个唤名“青烟”，一个唤名“青蕊”，平时就跟在珞曲曲身边为她做事。
另外还有一位何嬷嬷，被珞曲曲派去专门管理暮风院人事内务。
等珞曲曲穿戴好衣服，青烟出声问道：“小姐，老爷方才已经下朝回来了，请您也去正厅和夫人二小姐一起用早膳，您打算是去还是不是？”
珞曲曲正在梳理头发的手一顿，淡淡笑道：“去，当然得去。”丞相头一次来请，她怎么能不去？
青烟看着珞曲曲面不改色地捣弄着自己海藻似的长发，一点也不紧张的模样，心下有些茫然。
小姐年幼估计是不记得，她十二岁刚入府时也有一段时间在暮风院外面做粗活，远远地见过珞曲曲几次，听到柳姨娘的名字就畏畏缩缩的，害怕不已的模样。可如今重新回来的大小姐却跟变了个人似的，性子与以前大相径庭。
“你去准备一下小礼我们便出门。”珞曲曲说着，又似想起了什么，问她道：“还有，晚些叫何嬷嬷来我这一趟。”
她月前在院中立威以后，便定下了一条规矩：凡是叛主的，经人举报查实后，立即行万棍之刑；而举报者则会得到千两白银的赏赐。
这条规矩一出来，原本监视她的下人们便成了相互监督的关系……他们最初被柳氏拉拢无非是为了钱与利，如今权衡利弊，显然是珞曲曲这边要划算的多，他们要做的也就无非是装聋作哑，对柳氏那边少说几句而已。
在这种恩威并施的手段之下，很快所有人都投向了珞曲曲这边……
珞曲曲还让何嬷嬷管理院内举报的相关事宜，定时向她汇报暮风院里的情况。
青烟闻言，忙应声退下准备东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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珞曲曲望向窗外，看着外面古色古香的院子，她的眸子里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这几日梦完了原主珞曲的身世，她开始逐渐梦到前世的记忆了。
而且在这些记忆梦中，她只作为一个旁观者，没有任何的主动权，所以很多时候，她明知道事情会往不可抑制的坏方向发展，依旧无力去阻止。
前世的珞曲曲是一个出色的国际间谍，也是组织的成员。所谓间谍，就像是古代的细作，需要兼备杀手和演员两种能力，在各个阶层游刃有余，就连潜入敌方内部也不过是极为普通的任务。
在一个组织内部，有时一个间谍比一个顶尖的杀手都要宝贵。杀手大多都要杀人夺物，有的甚至会遇上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劲敌；可间谍不一样，他们长期在敌人内部伺机而动。所以也要经过高强度的训练，像用毒识毒、暗器枪支、近身格斗这类的技能都必须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尤其是言语破绽和伪装水平。
她之前为了窃取一份机密，九死一生才逃回国，却没有想到那根本就是一个局，一个专门为她而设下的局，终局就是在她和那个男人的家里，那个她本以为可以托付终身的人终究还是揭开了他的双面身份，终究还是骗了她。
于是她最终一把火把那个家给烧了，连带着机密文件和她自己都一起葬身在那片熊熊大火之中。
她败了，但是她败得很骄傲；她不想死，但她没有更好的选择。
所以到了这一世，没有了任何的束缚与责任，她只想为了自己活一次，再也不要躲在暗处，过着亡命的日子。斩断过去和未来，她要凭一己之力站上这个世界的顶端傲视天下，肆意妄为！
珞曲曲闭上双眼，压回胸腔了来回肆虐的哀痛。她发誓，这一次，她不会再被任何人任何事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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珞曲曲和青烟走到正厅的时候，柳氏和珞瑶都已经坐在座位上了。
珞瑶从东院那边过来，也是刚刚才坐下，只是在看到珞曲曲的时候，又有些坐不住了，一双美眸愤然地瞪着她。
珞曲曲心里默默地摇了摇头，这位大小姐怎么还看她不顺眼呢，之前吃的亏还不够多吗？
当然她只是心中想想，面上依旧是略显歉意地笑笑，然后慢慢地走到了桌边。
柳氏倒是没什么不寻常的，不过就是一顿早膳而已。
珞怀义从内室换掉朝服走了出来，看见珞曲曲还站在桌边，开口说道：“曲儿，快坐下吧。”
柳氏闻言，也忙反应过来招呼着珞曲曲坐下。
珞曲曲乖顺地朝他们福了福身，而后才坐了下来开始用膳。
桌上摆满了精致的点心粥菜，还有切得颇为好看的新鲜水果。见此，珞曲曲不由地联想到数年前，原主吃的那些沾灰的馒头咸菜，和他们在正厅吃的东西相比，那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珞瑶漫不经心地随口吃着，而珞曲曲却还在一旁踟蹰着不知夹哪一种好，珞怀义心下有些动容，往珞曲曲碗里夹了一块糯米糕。
“谢谢爹。”珞曲曲扬起唇角，露出一个极为开心的笑容来。
远看就是一家人围着桌子和乐融融地吃饭，却不知有几个心里各怀鬼胎。
珞怀义今日特意请他到正厅用早膳，而不是差人送到暮风院，应该不会是仅仅想让她们联络感情，怕是有什么事要说。
"曲儿，”珞怀义喝下一口热汤，对珞曲曲说道：“澈儿今日就春猎回来了，为父记得你们姐弟也有许久未见面了，等会若是无事，你便代你母亲去接一接他吧。”
珞曲曲柔声应下，其实在暮风院时她就向何嬷嬷问起过珞澈，说是月初的时候他和京中的一些官宦贵族子弟一起去城北的山林里狩猎了，要到月末才回来，现在恐怕还不知道自己的亲姐姐回来的消息。
珞澈是珞曲一母同胞的弟弟，也是原主在珞府中为数不多的亲人。当年林婉之在生珞澈时难产大出血而死，珞曲和尚在襁褓中的珞澈就被过继到了柳姨娘也就是柳氏那里。但不同的是，珞曲过继只是名义上的，她住的其实是暮风院；而珞澈则是真的和奶娘一起住在了柳氏的院子里，离珞怀义的书房也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