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到过去的门票
窗外北风呼啸,银装素裹。
这是北方的一座小县城,而这场大雪已经持续了很久。
屋内,茶杯冒着热气,苏独正闭目沉思,手边是一本半合着的宋词集。
相比工整的唐诗,苏独更爱长短错落的宋词,只是有首词意浅白的宋词,苏独读了三十多年,才将将有所体会,它叫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
少年时的苏独即使因为父亲在大学时意外去世,需要勤工俭学,提前需要面对一部分生活的现实,但整体还算顺利,本科哲学系毕业后又读了研究生,毕业后还进了喜欢的图书公司,他甚至觉得自己就是电影中的‘主角’。
直到因为工作的缘故,见了很多世面,他参与过电视台节目的录制,舞台很大很耀眼,不过他是底下客串的观众;在能俯瞰黄浦江的酒店参加过庆功宴,巨大的落地窗,明亮的琉璃灯,但他是散场后舍不得打车急匆匆赶最后一班地铁的路人甲......
他也遇见过很好很漂亮的姑娘,但人与人之间的鸿沟比人和狗都大。原来,自己工作第一年才吃到的第一次麦当劳是别人早已吃烦的食物。原来,一双阿迪达斯的小白鞋竟然要几百块......然后,苏独的骄傲一点点被碾碎在尘埃里。
后来,他也有了些钱,如果愿意也可以在魔都外环买一套七十多平的两居室,曾经很震撼的东西也能随手去买。可是时间太久了,那个当初‘当许凌云志,不负人间第一流’的苏独已经死了。
有些东西就是要少年时拥有,18岁的快乐,中年败犬再也体会不到。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感叹: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可能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苏独拿到了一张回到过去的门票。
重活一次,苏独不想再窘迫,妥协,取舍,他要热热烈烈的活,他要看更高更远的风景!
千禧年正是图书发行的黄金年代,这也是苏独的老本行,所以苏独很自然地把目光放在这上面,但出书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这个时代的原创文学领域,名人效应愈加明显,今年卖的好的原创文学作品,白岩松《痛并快乐着》首订15万册,王朔《无知者无畏》首订15万册,敬一丹的《一丹随笔》首订4万册......毫无意外,这些都是名人。
不过还有一个十几岁作家的作品首订也达到了8万册的成就,那就是新概念作文大赛一举成名的韩涵—《三重门》。
大概因为千禧年是一个浪漫又青春的时代,鲍勃迪伦,魔岩三杰,花儿乐队。孤独的人是可耻的;寂寞围绕着电视,垂死坚持;大家讨论邦乔维,because we can,而不是I see how this is gonon......
所以,在99年末痞子蔡《第一次亲密接触》开始,浪漫的青春文学开始走入大众视野,并开启在千禧年的前十个年头霸榜原创文学榜单的独特景象。当然,最重要的是跟我国经济发展,学生开始成为图书市场主流消费群体有关。
所以写青春文学,新概念出道,就是一年前穿越回来的苏独给自己定下的目标。
作为成年人的灵魂,苏独当然知道什么叫做‘世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这个道理,所以他做了两手准备,一边打算新概念出道,一边认真学习,争取能够跳级考名牌大学,以此作为噱头出书,毕竟在中国一直存在精英崇拜。
于是苏独一边专心功课一边在去年十一月向新概念作文大赛的主办方萌芽杂志社寄去了稿件,按道理来说,如果过稿,在一月份就会收到萌芽的回函,但现在都已经二月份,还迟迟没有回信。虽然苏独已经做好失败的准备,但内心还是有所郁闷,这意味着又要再多等一年时间。
就在这时,房间外传来了敲门声......
晚,两室一厅的苏家,明亮的灯光下,是三张神情各异的脸。
平静的苏独,喜悦的的苏妈许文竹,明明想笑却故意忍住不笑可忍不了一点的苏爸苏建国。
苏建国放下已经看了好几遍的新概念作文大赛复试邀请函,语气中依旧带着一丝不可置信,“儿子,这是真的?”
“邀请函上有萌芽编辑社的公印,还能是假的?”苏妈抢先开口道。
相比于本职工作是护士的苏妈,身为初中语文老师的苏建国在这个消息相对匮乏的小县城,对新概念作文大赛还是有所耳闻的,“新概念作文大赛可是全国性质的大赛,几万人参加,评委都是知名学者和大学校长,据说能进入复赛的只有两百人左右。”
“那又怎么了?这说明我儿子真的优秀。”苏妈明显是一副无脑儿吹。
苏建国看了一眼旁边波澜不惊的苏独,儿子优秀他承认,毕竟从小到大儿子都没让家长操过心,学习也一直在班级名列前茅,不过总归是有个少年样。可从一年前开始,儿子整天只呆在房间,要么做功课,要么就是看书,比他都能耐得住寂寞,更是陆陆续续开始在《读者》《青年文摘》发表一些豆腐块,收到一些稿费,现在竟然更是入围这种全国性质的作文大赛!
说实话,有一瞬间他都怀疑这是不是他的种,怎么感觉像是换了一个人?但他又想了想,这么有才华除了是他的种还能是谁的?懂不懂方县·一中·优秀·语文教师的含金量啊?
“儿子,你要抓紧出发,不然可能时间来不及了。”苏爸指着邀请函上的参赛日期说道。
苏独点点头,因为最近一个月以来的大雪,本该早就送到的信件今天才送到。2月26号复赛,25号就要到魔都报到,今天已经22号,而要想到魔都,还要先坐长途汽车到省会郑城。
“我打算明天就出发,麻烦老爸明天帮我去学校请个假。”
苏爸愣了一下,“不需要我和你妈陪着你去?”
“你和我妈都有工作要忙,这来来回回最少一周的时间。再说,人不总是要长大嘛?”
灯光下,父与子的目光在空中交汇,苏爸在苏独眼中看到的是自信,是坦然,甚至一丝少有的兴奋,唯独没有一丝忐忑。再想想苏独这一年来的变化,苏爸和和苏妈交换了下目光,最终点了点头。
窗外,北风依旧在呼啸。
这风很大,但再也吹不散,碾不碎苏独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