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起点
大泽之中，危机遍布。
这里确实是死区当中的净土，但是论危险程度也许比充满了化学污染和辐射的死区还要高。
并非是因为环境的恶劣，而是因为这里有比环境更险恶的人心。
【虫惑魔的落穴】、【人山人海】、【蓝银缠绕】、【忏悔录】、【打草惹蛇】...
看似良善的美景之下隐藏着的是无数陷阱，贸然走进去，就像是进了宾馆结果发现对方比你还大——
等着被撅罢！
血淋淋的教训使得那些能在死区的污水中游泳，在废土中吃土活着的异形都不敢靠近此处。
能这里生活的要么是被修士们带回来的弃婴，要么就是能在死区中苟活下来发现这里的人，他们布置的防御远比底巢的其它地方更严密。
穿过那些自己曾教会孩子们布下的警戒和陷阱，跨过层层叠叠的棚屋，海丝沉默的站在修道院的木门前。
那写着孤儿院名字的木牌就挂在门边的圣像雕饰上，灰白而粗糙的木质昭示了它所经历的漫长岁月。
秋雨后，几朵毒蘑菇和几个翠芽生长于木牌上，和那牌子上歪歪扭扭的字迹一样新——
安全区：【起点孤儿修道院】
后面的孤儿修道院字迹娟秀而干净，前面的起点二字则是像是两团蚯蚓在蠕动。
二者有着云泥之别。
这二字是海丝刚刚来到这个新世界时，被创建这里的修女从死区里捡回，教会卡界语言后所写下。
精美雕饰和神明圣像的气息被这牙牙学语的字迹破坏殆尽，放在前世，大抵是要被安上一个渎神的罪名的。
但捡回他的修女【阿蕾莎】却毫不在意海丝这样的行为。
多年之后，再次面对这块他和阿蕾莎一起写下的安全区木牌，海丝回想起那一个阿蕾莎带他在教堂废墟里学习制卡和涂画木板的下午。
对于海丝当年的疑惑，阿蕾莎的回答简洁而直率——
亵渎？
这里本没有什么教会与神明，底巢的人也不懂什么神学和教义，对于所谓神明和骑士灭世之类的话题更是毫无兴趣。
唯有信仰本身，是祂给予的救赎。
而这里，这个小小的净土，就是海丝的救赎，没有阿蕾莎将他从死区捡回来，也就没有如今的他。
木门没有什么隔音的效果，孩子们的喧闹和少女尽可能严苛的声音从中传来——
“方源？唐三和修道院里养的兔子你见着了吗...有孩子说他们最后一次出现是和你在一起？”
“做成小兔饼干了，丽贝卡姐姐你要蘸酱吃吗？”
“？”
...
“这是今天刚来加入的新人，来和大家打个招呼吧...姓名？”
“槐诗。”
“职业？”
“大提琴手，兼职金牌牛郎。”
“¿”
...
“韩立小朋友，我们这里收养的是孤儿，我听其它小朋友说你有家人来着，也许你应该和自己的家人在一起更好...”
“什么韩立？您认错人了，我叫厉飞雨。”
“...”
...
人声鼎沸，其乐融融。
修道院里依然是如此的喧闹，和他离开时别无二致，说不上来的复杂感情浮现在海丝的心头。
阿蕾莎走后，这里就由弃婴里最年长的海丝和丽贝卡所管理，海丝是牧师，丽贝卡则是修女。
但自从海丝离开这里进入九一高中以来，海丝就再没有真正和丽贝卡相见过。
他必须奔波，没有时间相拥。
眼帘低垂，海丝苍翠的眸子微颤，浮现出挣扎之色来——
要见丽贝卡吗?
如果是那些在学校里认识海思的人见到了这大抵会惊掉下巴吧。
很难想象那样一个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邪魔也会流露出迷茫的神色，带着怯懦不敢上前。
“咚咚咚...”
矗立许久，海丝才轻轻叩响房门。
小屋里孩子们的声音沉寂片刻，突然有一阵急促的步伐声自小屋中传来，愈近愈快，愈进愈响。
“吱——”
木门被推开，黑色的头巾探出门，张望四周寻找着来人的踪迹，头巾下露出一张素净而精致的小脸。
娇小的身体甚至可以称得上贫瘠，冷风一吹，粗糙麻布做成的宽大修女服就半边贴在身上，将她的瘦弱再添二分。
修女环顾四周，却没有看见任何人的影子，只有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摆在门前。
似乎是由于被匆匆放下没有立稳，沉沉的袋子倒伏在坎坷的地面上，发出金属硬币碰撞的声音。
“是海丝哥哥吗...？”
没有急着去拾起那袋子，瘦弱的修女双手叠在胸前，攥紧了身上的麻布衣裳，怯生生地说道。
随着她急切的张望，几缕和海丝如出一辙的白色发丝从头巾中散落，发尾落在灰色眸子边...修女丽贝卡感觉自己的眼睛有些不适。
似乎有些碎发迷了她的眼。
“...”
黑夜中没有人应答，只有微风拂过大泽上似乎永无穷尽的草地，发出沙沙的声响。
明月寂照。
死区的安静一如既往。
“海丝哥哥...”
那小小的修女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思念抑或是挽留的话来。
这已经不是海丝第一次这么做了，每一次都是这样，只留下些钱就直接离去，却不愿意见她。
丽贝卡不知道原因，但她不怨他。
哥哥总是会带着猎物回家，为了维持这个小小的修道院而努力，在这绝望的世界中独自前行。
望着长满了半人高杂草的水泽，丽贝卡看不见，却知道她的牧师，她的兄长就在那里。
注视着她、等待着她先一步回家。
在底巢的传说里，每一个底巢的死区都曾经是九龙市的核心之一，是曾经的龙头手里那一张张紫色史诗卡破碎所留下的残骸。
无数残骸的积累形成的废墟，就是底巢，而所有底巢的居民都是啃噬着其中原主灵魂的食腐生物。
底巢，就是一场盛大的鲸落。
而这份饥渴中生长出来的生物，都不得不怀着永无止境的饥饿和贪婪，苛求金钱、渴求身份、渴求梦想...
最终化作无数游荡的异形和比异形更堕落的人们。
可即便是这绝望的腐败和堕落中，也未必不能开出纯白的鸢尾花。
一如死区之中也有净土。
转身合上门，丽贝卡闭目靠在门后，强行收回了眼角的两点晶莹...强行挂起微笑，回头继续处理自己的事儿来。
站在死区的阴影里，海丝看着门口那带着企盼眼神的娇小修女，心中久违地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只要不断的前进，修道院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相见就不必了。
他怕自己会溺死在这温和的良夜里，再也醒不过来。
卸下了负担，海丝再次一贫如洗，他全身除了卡组和部分装备之外一无所有，但是他的脚步却远比来的时候沉稳。
苍白之人又一次踏上了征服之途。
永无止歇。
阿蕾莎姐姐临死前曾说过的话，在二人的脑海中再响——
【你们，会成为鸢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