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安排
云老先生这一刻眼中迸发出来的威严，似乎才像一个曾经在医官院中任职的官员。
只是那光芒转瞬即逝，他微微松开手，抬起来在空中停留了片刻，又放下，轻轻拍了拍徐毅。
“小郎君，你走吧！老朽这里已经不是你应该呆的地方了。”
云老先生静静地靠了回去，也不知在想什么，只是神色间有些灰暗。
徐毅后退半步，朝云老先生躬身抱拳，他知道自己此番回来同老先生告别，多半无法再继续留下去，不管是因为云老先生的身份，还是考虑到石塘镇的安危，这里都不是久留之地。
只是老先生的恩情，徐毅才必须来亲口辞别。
云老先生没再说话，一直到徐毅退到门口，他才忽然出声。
“乔大娘子身子骨无恙，已回家中休息了，小郎君，你是个良人，可惜这世道……”
云老先生声音逐渐低了下去，一封书信从空中飞来，落到了徐毅的身前。
“这里面是老朽昔日在汴京的一位至交好友，此前本意写去替你求情的信便是给他的，日后你若是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或许可以用它求得几分帮助……朝廷还是以仁善治国，便是对反贼也多以招安为主，他日也许你能用的上。”
“这是老朽最后赠你的了，你去吧！”
徐毅看着身前的这封信，没想到云老先生在最后还送了自己这么一份“大礼”，但他却不能认同老先生说的后一句话。
要知道他也知道有个受了赵宋朝廷招安唤做宋江的故事，而那故事好就好在，宋江接受了招安，大家都知道了他的结局。
接受招安，才是死路一条！
“谢谢老先生，徐某告退。”
徐毅再次拜谢后，收起这封信，便离开了主房。
推门走到外面，就看到云灵这丫头支着耳朵明显是在偷听，一看门打开，才装作不经意地退回去，眼睛四处看来看去，不知道在看什么。
“二丫，徐大哥有个事要同你说。”徐毅收起心绪，呵呵一笑，在台阶上坐下来，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道。
孰料他这话刚说完，二丫的眼睛便红起来，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二丫不听！王八念经，不听不听！”
此番徐毅匆匆回来，又与她翁翁说了一会儿功夫便沉着脸出来了，即便是云灵再笨，也知道多半是有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所以小丫头死死捂着耳朵，眼睛瞪得溜圆看着徐毅，说什么也不肯听他说事。
徐毅无奈，便自顾自说了起来：“二丫，徐大哥要出趟远门，你放心，我不是不回来了，就是要离开一段时间而已，你要乖乖呆在石塘镇，好好陪着云老先生，我答应给云老先生的酒精会定期安排人给他送，另外显微镜若是研制出来了，也会给他送来。”
“你呢，徐大哥也有事情安排给你，之前我交给你的十个数字，你记住了没有？倘若没记住就赶紧记，日后徐大哥会有大用，你可要做徐大哥的小帮手。”
徐毅慢慢地说着，渐渐地，云灵放下了手，虽然眼眶依旧红红的，但已经很乖巧地坐在了他身边。
“徐大哥……”
“傻二丫，徐大哥只是反了，又不是死了，现在要去躲一段时间，你就做好我安排给你的事情就行，来，徐大哥现在教你怎么读那十个数字。”
徐毅捡起一根树枝，不由分说拉过了二丫的手，小丫头的手微凉柔软，握在掌心中，就像握住了一凉玉软香般，沁人心脾。
而云灵的小脸瞬间变得俏红，她可还从未有如此和男子接触过，虽是徐大哥，但少女内心毕竟羞涩，只不过很快，她便眼睛定定地看向徐毅，双膝并拢，脸上已满是乖巧认真。
“这叫‘1’叫壹，这个‘2’叫贰，这个‘3’叫叁……”
如鬼画符一般的几个数字，云灵却学的格外认真，徐毅念一个，她跟着读一个，直到三遍后，他才停下来。
“好了，二丫，徐大哥就教你到这里，时间也不早了。”
徐毅松开手说道，却见云灵一言不发，猛地就扑入他怀里，用力搂紧。
两人相拥好一会儿，直到主房内响起一阵咳嗽声，云灵才如梦初醒般松开手，像小兔子受惊般看看四周，这才看向徐毅，眼神中仍是充满了恋恋不舍。
“放心，有机会，徐大哥就回来看你。”
徐毅揉揉她的头发说道，伸出了手指，“来，还是按照徐大哥最开始教你的，拉钩上吊……”
“一百年，不许变！”
云灵伸出小手指和徐毅勾着，主房里云老先生的咳嗽声更响了，她才一步三回头地走去，转过身的时候，眼中多了几分坚定。
嗯，1、2、3、4、5、6、7、8、9、0，二丫已经学会了，为什么不能跟着徐大哥走呢？
就是要知道，徐大哥会去哪里……
云灵心头想着，进了屋，便对上了自己翁翁严肃的面容。
“二丫，过来！”
云老先生看着孙女那哭红了眼的样子，本想呵斥一番，终究还是心软了。
只可惜，小郎君并非良人！
徐毅看着主房门关上，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最后扫过这片地方，便匆匆回到了云氏医馆前院。
方百花此刻已搀了自己哥哥方腊出来，她穿着一身暗红色的短衣齐膝裤，倒是依旧那般飒爽模样，方腊虽然面色还有些苍白，但可以下地行走，说明他伤势好的很快，两人一见，他便稍稍抱拳见礼。
“恩人，俺倒是没想到，你竟是会……”方腊停顿了下，到底没说出那两个字，只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不过俺此前和恩人许下的承诺，依旧算数，只要恩人来堰村，俺必定全力庇护！”
“方兄，计划赶不上变化，我如今也不便跟去了，就是此前借你们方氏的马，还得多借一段时日！”
“区区几匹马值得什么！恩人尽管拿去！”
“如此，那便谢过方兄了！”
徐毅冲方腊抱拳笑道，眼神中闪过一丝光芒，“时候不早了，方兄不必再送，我们就此别过！不过方兄，我想你我定有再见之日，到时候在一同吃酒，把酒言欢如何？”
方腊哈哈一笑道：“哈哈！好！恩人何时来，俺都作陪！”
徐毅一顿头，最后看向方百花，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掏出那把短刀来，扔向她。
“方家小娘子，这是我从青溪县甲仗库中所得的一把短刀，就送给你了，多谢你在虎跳溪的帮忙！”
“谢谢大郎……”
方百花伸手将那短刀接入手中，短刀看上去并不名贵，但不知怎的，她内心有了一丝甜蜜，只觉得此刻倘若徐毅开口让她跟着走，她也就真跟去了。
便是到天涯地角，也无怨无悔。
只不过就这么愣神了下，身边哥哥的声音已经响起：“还愣着干什么？恩人都要走了！不追上去同他说些什么？”
方百花回过神来，就见徐毅已推开院门，竟是走了，她咬咬牙，踌躇了一会儿，终是拉不下脸面真追上去，只低下了头。
“哥哥这是何意？恩人既要走，那便走，俺追他作甚？”
方腊看着自己这要面子的妹妹，也只得摇摇头，叹道：“罢了，如恩人这般好汉，怕是不会轻易陷入儿女情长中，许是你与他缘分未至，也不必强求，倒是天定，有机会可让他去找恩人，便是学得一二本事也好。”
对于自己哥哥的话，方百花却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她往前不自觉走了几步，却终是停下脚步，握紧手中的短刀，将它佩在了腰间。
而外面，徐毅已经骑上黑鬃马，在狗儿的带领下，来到了石塘镇里正家门口。
里正是一个年近六十岁的老头，白发苍苍，见到徐毅前来，便吓得直哆嗦，生怕这威猛的山贼头子一刀砍了他。
“老丈，前日你带着那恶官祝义明来镇上欺负人，俺可全都看见了！”张狗儿在旁吓唬着，“所以你且听仔细了，这位是俺哥哥，他问你什么，你须得老实回答，否则俺一刀剁了你，都没人会为你求情！”
“哎哟！求大王饶了小人！小人前日也是迫不得已啊！”里正一听，便跪了下去，磕头求饶。
“老丈，你也不必惊慌，某家说什么，你就记住，日后官府来问，你照此回答，某家就保你性命无忧。”徐毅沉声说道。
“诶诶！小人听着，大王但说。”里正赶忙回道。
徐毅道：“好，你就记着，某家姓徐名毅，那县尉祝义明便是某家所杀，青溪县县城也是某家所劫，某家既已反了朝廷，终有一日会进汴京，坐坐那皇帝老儿的宝座！他们如要寻我，有种便来山中寻俺！”
“某家等着他们！”
里正听着徐毅这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早已吓得战战兢兢，跪都有些跪不住了。
“好了，就这些，你可记住了，官府来问，只准回这个，否则项上人头不保！”
徐毅说着，一旁的张狗儿扔出一锭金子在里正脚边。
“小人记下了！小人记下了！谢谢大王！谢谢大王！”
里正看了眼那金子，犹豫片刻还是收下了，再次磕头说道，而这一次，他没再听到徐毅的声音，又是低头许久，他才用眼角余光看去，发现那两人已走了。
“真是尊瘟神……”
这老头缓缓擦去自己额头的汗水，又掏出金子在嘴里用力一咬，眼睛亮起，仔细收起，却是犯愁了。
这祸事怕是远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