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虎视
轰隆隆！
倾盆大雨当头下来，白雨跳珠，天地间瞬间便是水汽升腾，翻飞不止，闷雷在九天之上乍响，化作游龙时而在云中出现，时而隐匿而去。
石塘镇外，祝义明带着五十多个差役，押着乔大娘进山，队伍中还有李芒以及跟着进山的柳莺莺。
至于刘子清和王保山两人，却是不喜这大雨天气，只在客栈中留下了，并未跟随。
大雨一时半会儿没有停的迹象，队伍行进的速度并不快，不过对此，祝义明却早有心理准备，在来石塘镇前，他便命人都带上了蓑衣还有干粮，就是预备此次进山至少会有三日以上的耽搁。
采石场不会离石塘镇太近，否则镇上也不会只有乔大娘一人还会知道地点了。
“都加快点速度！小心地滑！”
队伍一边走，一边还有差役敲梆子提醒，李芒看着身边不远处的马车，还有远处仿佛遥遥无尽的路途，心中多少有些后悔了。
“祝县尉，此前倒是我忘说了，这附近便有一山寨，名为虎头山寨，声势怕是不小，此前我入山被一山贼打劫，唤作梁松的，便是出自那山寨。”
李芒策马上前，来到祝义明身边，再次低声提醒道，“咱们须得小心，若是被山贼伏击，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对于李芒的担忧，祝义明却不以为然，摆摆手道：“李官人，俺说过了，这青溪县附近有名的山寨，俺都知道，偏没听说过这虎头山寨，许是最近才出来的，定没多少人，俺们这里却足有五六十个，又怎惧他？”
李芒看看身前身后的这些差役人数，心头也是稍稍一定。
“如此，便多谢祝县尉了。”
李芒重新回到马车旁，低声道，“莺莺姑娘，之前你在镇上也打听了，可曾有你父母之墓的具体位置？此次入山，有祝县尉保护，定不会再受山贼的袭扰。”
马车内，柳莺莺沉默许久，声音才缓缓响起：“有劳李公子了，小女子在镇上并未打听到父母之墓的位置，既然是入山寻找，那便随缘吧！”
石塘镇上发生的一幕幕，也都被柳莺莺看在眼中，祝义明这些官吏的蛮横不讲理，让这位多年只在楼中以声色娱人的花魁感到触目惊心。
这是第一次，柳莺莺对官吏欺压百姓有了更直观的感受！
只可惜，她能做的实在太少，柳莺莺抿着嘴，撩起帘子看向前方，那里乔大娘跌跌撞撞地走在雨中，偶尔有稍慢脚步，身后便有水火棍打上来，催她加快速度。
雨水早已将她浑身淋湿，可祝义明却没有蓑衣给她准备，在看到乔大娘狼狈模样时，反倒是哈哈大笑，实在是令人不忍。
“李公子，可否同祝县尉说一声，让乔大娘上马车来。”柳莺莺犹豫片刻，低声请求道，“马车行走速度总是比人快一些，这样大家赶路也能方便些，再者，乔大娘也是女子，身子骨终是比不过汉子，倘她有个三长两短，寻找采石场的事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李芒瞧见了柳莺莺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中也是一软，想着便去问问看看祝义明，讨个人情，却不想祝义明在前面听到了柳莺莺的话，一口便回绝了。
“哼！青楼妓子安敢阻俺公事？再啰嗦，你们都给俺下山去！”祝义明冷冷看过来，丝毫没给李芒面子。
李芒只得将自己嘴边的话咽了下去，默默跟在马车旁，不敢再说什么了。
车内，柳莺莺也只能轻叹一声，放下帘子，脑海中不知为何，便出现了徐毅那高大威猛的身影。
倘他在这里，那祝义明若敢如此说话，怕是当场就要见血吧？
只这世道，竟讲理真不如拳头有理了……
大雨仍在哗啦啦地下着，将道路冲刷的泥泞不堪，但队伍还是尽数入了山中，只是他们无人知晓，就在那葱郁密林的山上，便有好几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轰嚓！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将密林照亮，差不多有三十来个山贼就藏在其中，他们或是持朴刀和开山斧，或是杵着白杆枪，又或是背着弓，都是死死盯着这支队伍。
其中为首的便是两人，一个提着丈八点钢矛，身着绿袍蓝衣，前后挂着护心镜，脚穿虎皮靴的，乃是黑山寨的老大，外号走地龙的胡宪，另一个站在身后，背着环首大刀，光着膀子，下半身只一条短裤和皂靴，是黑山寨的老二，外号撼山虎的秦磊。
除了这二人之外，就在不远处，还有个穿着黑衣带着斗笠的男子在，雨水落在他的斗笠边缘，化作一串串珠子落下，他微微抬起面容，竟是摩尼教光明堂的堂主林森！
而这便是外人所不知道的，摩尼教与不少山贼匪徒关系密切，在摩尼教中做堂主的林森，其实也是这黑山寨中的军师！
许多摩尼教不方便出面做的事情，便都是山贼帮忙！
这也是为什么摩尼教能发展如此迅猛的原因！
林森远远看着在山路上行走的队伍，虽然大雨倾盆，但他们所处的位置视野极好，可以将祝义明等人的行动看的一清二楚。
而和林森所望的方向不同，胡宪同秦磊却是看向山脚下的石塘镇，目光中闪过浓浓的贪婪。
“军师，听说此次在石塘镇有些不顺？”见林森不说话，秦磊低笑一声，主动开口问道。
林森收回目光扫了眼秦磊，脑海中似乎再次回想起徐毅此人的面容，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是出了点岔子，但这不重要，此次我们的主要目标，是这官差队伍里的县尉祝义明还有那个李芒。”林森淡淡地说道。
秦磊摸着下巴道：“那县尉和李芒有什么好对付的？军师，俺以为喊俺们过来，是为了抢一番这个石塘镇呢！”
在以往和摩尼教的合作中，为了快速吸收教众，逼迫百姓入教，通常林森便会联系山贼袭扰一些适合的镇村，让那些本来生活还算安定的百姓过得更加穷苦，甚至家破人亡，而后，摩尼教再施以恩惠，才能迅速扩大势力范围。
这在泉州、越州、睦洲等地都是早已在做的事情，山贼匪徒也乐的如此，对他们而言，落草为寇要想继续活下去，不靠劫掠实在难以为继，而配合摩尼教行动，正好符合他们的需求。
但这次，林森却没让他们动石塘镇，让胡宪和秦磊有些感到不悦。
“军师，这队伍里的可都是官差！动了他们，朝廷必派大军围剿俺们，到时候岂不是麻烦？”胡宪也闷声开口了，“要俺说，不如趁着这队伍进山，俺们去劫掠一番石塘镇，以往不都是这么干的嘛！”
“是极！是极！俺大哥说的对！还是这么干行得通！”秦磊马上附和道。
然而林森却冷笑一声道：“胡大哥，秦兄弟，你们莫不是想劫掠一辈子？”
“嗯？军师此话怎讲？”胡宪眯起了眼睛。
林森低声道：“黑山寨这么些年在山中，胡大哥手下也有一百来号人了吧？小弟知道，每日胡大哥都在为这些人的吃喝拉撒发愁，虽时而可以下山劫掠，但毕竟不长久！”
“可如今有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可以借这县尉还有知县公子哥脑袋一用，同青溪县交易，黑山寨还怕日后没有钱粮出处？”
“哦？钱粮出处？军师且与俺细细说来。”胡宪起了兴趣，凑上去，同林森低声细细说着。
没多久后，胡宪大笑出声，将目光看向山路上的祝义明等人，似乎下定了决心，猛的一挥手！
“兄弟们！都给我靠过去！今天俺们就在这里干一票大的！”
大雨中，三十来个人开始在密林中穿梭前进，飞快靠近，而与此同时，在另一边，徐毅也在狗儿的带领下，来到了虎跳溪上方的一条小道上，隐约就听到了有厮杀声从虎跳溪那边传来。
眺望而去，只见不知何时，祝义明的差役正与人在激战，喊杀声阵阵。
而乔大娘的身影却消失不见，不知倒在了何处。
徐毅抽出腰间黑布，欲要蒙在脸上，只是忽然手中一顿，再看看那乱战的场面，他扯开嘴角，却是将黑布绕在手掌上，同刀子牢牢绑紧，眼中已流出浓浓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