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林宅
洛阳在不少唐人心中，都有“天下之中”的印象，唐高宗在《建东都诏》中就直言：
“此都中兹宇宙，通赋贡于四方。”
前世，李孚不过在各种记载中看到关于洛阳的描述，而今日亲眼见到，他才明白所言非虚。
譬如如今李孚所在的洛阳南市，与他曾经在杭州见到的景象大有不同。整个市场面积广大，难以一眼望尽，来往商客平民如织，不仅是头戴幞头的大唐平民，还有不少高鼻深眼的胡人。喧闹声响彻云霄，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
“两位，咱们现在去我家中歇息，我带你们去见我父亲。”
满头大汗的林步声从南市一侧跑来，对李孚两人说道。
“这南市啊，占了洛阳两坊之地，共有一百二十行，三千多家大小商肆。”
林步声在马上擦着汗珠，对两人介绍道：
“家严带我们在半年以前来到洛阳，到现在，在南市也有了自己的地盘。”
孙青儿并不看向林步声，似是不经意地问道：
“我听闻林家原本在苏州，为何要远来洛阳？”
说到这里，林步声脸色一变，咬牙切齿道：“只是我们实力不够，横遭他人欺侮。”
孙青儿已经从李孚口中得知事情的原委，不过见李孚没有反应，他便也不再言语。
自南市一路向东，归仁坊就坐落在建春门以南。林步声带着李孚二人穿过坊门，来到一处古雅的院落之前。
“六子，快开门！”林步声牵着马缰绳，大声喊道。
“六子他还在！”
李孚听到熟悉的名字，不禁心中微动。他在苏州的那段时候，林家的家奴有不少人都和他关系不错。其中负责日间巡视的六子与他的关系格外密切。
“说起来，现在你还欠我一张胡饼嘞。”
院门缓缓开启，六子的脸出现在门缝之间：
“小郎君，你跑商回来了？”
“那是当然。”林步声不无自豪地说道：“把这两位贵客的马牵进去，好生照料。”
“好嘞。”六子答应道，接着从孙青儿和李孚手中接过缰绳，不过在看到李孚的手时，六子“啊呀”一声叫出来。
“出什么事了？”林步声在一旁略带不满的问道。
“没……没什么，是小人花了眼。”六子颤颤巍巍地应道，又偷偷抬头，看了李孚一眼。
六子的小动作自然没有逃过李孚的眼睛，他在心中默念：
“果然，还是让他发现端倪了。”
林步声喝走六子，一边向李孚两人赔罪，一边带着他们走进宅院。
林家的宅子式样并不复杂，一进门房便是前院，不少奴婢在此处穿来穿去，忙得热火朝天。正对的是林家中堂，一旁是书房，也是林业处理事务的地方。中堂之后，厢房与厨舍围成两个并立的“回”字，林家众人便在这里休息。
“洛阳寸土寸金，这个宅子确实比苏州那座小了点，不过规格大体相仿。”
李孚一边走着，一边想道。
绕过回廊，后院的石桌旁，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负手而立，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而这个身影也是李孚再也熟悉不过的人。
“阿爷！”
林步声向那个中年人招手呼唤道。
“是步声回来了啊。”
中年男人转过身，低沉浑厚的声音响起。
林步声上前向林业行礼，接着给林业介绍道：
“阿爷，这两位是我在路上碰到的侠士，护得商队平安。我想……若能让二位侠士当我们的护卫，定能保我商队平安。”
林业听完，脸上并看不出喜怒，而是转向李孚二人，拱手说道：
“犬子个性顽劣，若一路上有冒犯，还请二位见谅。”
孙青儿踏前一步道：“无妨。”
“不知二位还要什么条件？”
孙青儿看了李孚一眼，略加思索，说道：
“我和师弟向来无甚追求，有茅屋一间、粗饭一碗、美酒不计便可。”
林业听完，舒展开眉头：“如此不难，二位侠士去客房稍歇，酒肉随后就来。”
接着，林业指示身旁的婢女送走李孚二人。
“什么时候遇上的？”
林业向林步声开口，言语中透露着丝丝寒意。
林步声没预料到，林业竟会是这种态度，谨慎的说道：
“在城南的旅舍里碰见的，不过他们帮了我，应该……”
“就因为这些？”林业的声音已经掺杂了怒意：“你连他们的底细都不知道，就敢带进家里？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王家派来的？”
“阿爷，我……”
“别说了。”林业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兄妹二人，没一个让我省心。”
林业整理了下情绪，缓缓道：
“罢了，你下次出门，可要再谨慎些。”
自己父亲向来心肠软，对旁人是狠不下心的，他能说出这种话，就说明不再追究了。
想到这里，林步声喜道：“儿明白。”
“唉。”林业轻叹一口气：“还有步吟那丫头……对了，你找到李孚了么。”
“还没。”林步声听到“李孚”二字，咬牙切齿地说着。
“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那奴婢带着李孚二人左转右转，来到了另一处院落里的客房，进了门后，孙青儿大大咧咧地跨坐在床上：
“你打算装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李孚卸下护面，摇摇头道。
“要我说，林步声这人志大才疏、指望不上，林业又太过谨慎、优柔寡断。你真应该跟我去师门待两天，再去河北道让我交差……”
“别急！”
李孚打断孙青儿的话，他只感觉脑子里乱哄哄的。
孙青儿举手作投降状，说道：“我倒是不急，只要林家美酒管够，我待到什么时候都成，倒是你——”
说着，孙青儿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
“你什么时候去找林家那姑娘？你若去了，我该怎么给洛姑娘说？”
“滚滚滚。”李孚烦躁地挥手，接着戴上护面出门：“这个老花，嘴里也没个把门的。”
“马上就击鼓了，你当心回不来。”孙青儿懒洋洋地提醒。
到了林家后李孚才发现，自己一直以来想回到林家，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李孚脑中闪过林业和林步声的影子，他们似乎并没有找自己的打算。
即使两世为人，“归属感”仍是李孚极为渴求的东西，尤其是在这陌生的时空中。
屋外的寒风扰乱了李孚的思绪，他拍了拍脸，趁六子几人不注意，翻出林家的高墙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