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东宫大清理
东宫崇教殿。
太子李贤高坐,世子李恒在侧坐下,东南西北中警惕地看四面打量,惶恐不安的东宫僚属等待命运的审判。
英王李哲今天变成了庐陵郡王,着立即就藩,只能哭哭啼啼地带着初有身孕的郡王妃韦氏离开长安城了。
当初的李哲有多得意,现在就有多狼狈。
降为郡王,就从法理上断了皇位的继承权,李哲立刻从香饽饽成无人问津的豆汁。
曾经的风光,变成如今的凄凉。
李恒特意为李哲夫妇送上两套秋衣,孝敬长辈的姿态做得到位,在李哲一系看来却是杀人诛心。
本来在不在东宫,僚属们也无所谓,可李哲的倒台,让很多人绝了退路。
洪中拿了册子点名:“太子洗马刘讷言……”
刘讷言叉手:“臣辅佐无方,不能为殿下破局,只知困守典籍,但凭发落。”
李恒挑了挑眉毛:“太子洗马虽然固执、不擅长谋略,但只是本性如此,没有恶意,留他下来放心。”
刘讷言松了口气,叉手之后,走到另外一边。
他第一次发现,说他“固执”的话,竟然那么悦耳。
“太子司议郎韦承庆……”
李恒摆手:“身在曹营心在汉,父亲也成人之美,送他去吉州为官吧。”
李贤点头:“也是,成全了这段情谊,也是一段佳话。”
李恒打着拍子唱了两句:“山无陵,江水为竭……哎呀呀呀,何等忠贞不渝啊!”
韦承庆脸色大变,却找不到话辩解。
毕竟,他的言行确实是在蓄意误导李贤,韦曲的出身,也让他撇不开与庐陵郡王妃的关系。
暴戾的李恒就是弄死了他,其他人也无话可说,只是贬到吉州,已经很“仁慈”了。
太子率更寺全体被李恒开革,请求天皇、天后另派官吏。
身为东宫的执法部门,太子率更寺对李贤的危局视而不见,对东宫里的群魔乱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李恒不可能再留着。
让李贤意外的是,李恒没有更换太子左卫率,哪怕人家也是韦曲出身。
被更换的是左右监门卫率。
李恒的理由很充分,太子内坊那一具皮甲的存在,无论怎么分辩,左右监门卫难辞其咎。
李贤越来越放心了,宣慈所为有理有据,不是被戾气冲昏了头脑,值得放权。
略有意见的是,李恒的婚事直接绕开了他,由天皇、天后指定了联姻对象。
哎,这个父亲当得真失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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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光仁与李恒并肩坐游廊上,满眼羡慕:“三郎这几天大展神威,把东宫的局面扭转过来了。哎,这个世子也只有你能当。”
李光仁跟李恒虽然不如李光顺那么亲近,却也没有过节。
再说,几个孩子之间,有什么是一块糕点解决不了的呢?
李光仁慵懒地靠着楣子:“其实阿娘是想让我争一下世子的,可我没有能力应付这些要命的局面,还是不要自取其辱了。”
“等你手握大权了,多赐美酒、美人给我,不比争权夺势舒服吗?”
李恒哈哈一笑:“二哥的愿望,我记住了!”
一壶美酒悄悄递到李光仁手里,李光仁眉开眼笑地抿了一口,小脸泛起一丝红晕。
“好家伙,这是桑落酒,你从哪里弄来的?”李光仁四下打量,发现除了东南西北中之外,没有其他人在场,重重地呼了口气。
因为大唐的酒普遍度数低,小孩偷偷喝酒也是普遍现象。
李恒笑道:“当然是从太液亭拿的。”
李光仁眼睛瞪得老大,都口吃了:“你,你偷天皇、天后的酒?”
别看李恒能喊李治夫妇祖父祖母,李光顺、李光仁兄弟就没这胆子照喊,从小他们就畏惧李治夫妇。
李恒大笑:“孙子拿祖父祖母的东西不是理所当然么,怎么能叫偷呢?自家人的事,不必那么见外!”
李恒就是故意从太液亭拿一壶酒的。
前面的作为太牛皮,需要一点小毛病让天皇、天后知道,李恒真的还是个孩子,该有的毛病会有。
只有偶尔露出无伤大雅的小毛病,在老人眼里,这孩子才真实可爱,不是一直在伪装。
有些人以为孩子就不会说谎,实际上,孩子说谎是一种本能,不说谎才是被教育得好——也有可能是棍棒挥得好。
极少有十全十美的人,能够十全九美,已经很不错了。
李光仁喝了一大口酒,面色酡红:“补充一下,送我美人,性别可以卡得不那么死。”
李恒震惊地看着二哥,想不到他是这样的李光仁!
不对,他也才十岁,怎么知道可以鸳鸳相抱?
李光仁鄙视地看了弟弟一眼,知道什么叫父子一脉相承么?
你不懂!
“李光仁!”
一字一句的暴喝,声震游廊。
李光仁放下酒壶,无奈地望了一眼阳光明媚的天穹:“好端端的天气,怎么打雷了呢?啊,三郎坑我!”
哪怕有点醉意,李光仁依旧跑得比兔子还快,闲暇时还转身吐舌头:“略略略,娘你打不到我!”
张良娣操着藤条,气呼呼地在身后追赶,藤条挥舞得山响,却总差一点才够得着李光仁。
李恒知道,张良娣雷声大雨点小,哪舍得真揍李光仁啊!
坐在一旁看热闹的李恒,不知不觉湿了眼眶——多少年了,没享受过这种亲娘宠溺的感觉。
“你想要其他的感觉,我给不了,但可以提着藤条揍你。”
李恒头也不回:“敬谢不敏。”
发现不对,李恒起身叉手:“母亲。”
一身常服的太子妃房氏坐下,眼中闪着试探的光芒:“我也是第一次当母亲,不知道应该怎样引导你。”
“而且,以你的智慧与胆略,我大概也教不了你什么,但来自母亲的吊打还是可以的。”
李恒满眼呆滞。
不是,疼爱的意思,是字面意思?
房氏眼中掠过一丝笑意:“哦,说错了,是关爱。”
这一点淡淡的笑意,是李恒这辈子第一次见房氏的情感流露,以前的房氏即便在李贤面前,情感也淡得几乎察觉不到。
并不是所有女子都贪恋皇室的富贵,但很多人没有能力反抗,只能默然承受。
所以,房氏之前对整个人世间都没有太多的归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