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问计故人

另一边，张良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已经决定半隐退，自然不想卷入其中，因此故作微醺状，上前对刘邦正色道：“陛下，臣不胜酒力，想要先行退下，还请陛下准许。”

刘邦点了点头道：“嗯，子房慢走。”

张良一走，其他一些也很快觉察到气氛不对劲的大臣们，也纷纷找各种理由退了出去。

没过多久，原本热闹的宴会大殿上变得十分安静，只剩下一些没办法置身事外或是抱着投机心态不想置身事外的人还留在这里，其他人都各怀心事沉默不语，只有刘邦不时逗弄刘如意的声音响起。

众人沉默良久后，最后还是吕泽最先沉不住气，站起来冲着刘邦开口道：“陛下，册立太子一事，是不是应该提上日程了？”

刘邦头也不回道：“嗯，朕知道了。”

吕泽显然并不满意刘邦这个敷衍的回答，接着说道：“陛下，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趁着今日众位大臣都在，商议册立太子的事情吧？”

刘邦猛然回头瞪了吕泽一眼，厉声道：“朕说了，此事容后再议！”

萧何上前挡在吕泽面前，帮其打圆场道：“陛下，吕大人也是心系国家大事，并无他意。”

刘邦瞥了一眼吕泽，淡淡道：“吕泽，朕也不是怪你，但册立太子一事事关重大，决不能草率为之。”

说着，刘邦把刘如意放下，对众人道：“你们都先退下吧，萧何留下。”

等到众人退去，刘邦这才对着萧何问道：“萧相国，对于册立太子一事，你有什么看法？”

萧何心里明白，刘邦表面是在询问自己的建议，实则是想试探自己有没有和吕氏家族勾结，于是谨慎回道：“禀陛下，臣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所以也没有什么看法。”

刘邦追问道：“一点儿看法都没有吗？”

萧何道：“至少，现在臣一点儿看法也没有。”

萧何清楚，刘邦现在心里十分忌惮功臣之间相互勾结，威胁皇权，而他是沛县功勋的代表，吕泽是吕氏后戚集团的代表，如果自己现在旗帜鲜明站在吕泽的立场上支持刘盈做太子，那么立刻就会引起刘邦的猜忌。近几年来，随着刘邦的地位越来越高，他的猜忌之心也越来越重了，所以哪怕萧何之前已经答应了吕雉，会帮刘盈争取太子之位，但他此时决不能在刘邦面前暴露出自己的本意，以免适得其反。刘邦在萧何身上扫视几眼，最终并没有再多说什么，挥了挥手示意他也可以退下了。

萧何刚刚离开刘邦这里，吕雉的那只灰白色信鸽又从空中飞来，落到了萧何肩头，这显然是吕雉来催问自己结果的，但是萧何出于谨慎，根本就没有在刘邦面前举荐刘盈为太子，他不知该怎么回答吕雉的催问，于是抖了抖肩膀，又把这只灰白色信鸽驱走了，望着信鸽飞远，萧何皱了皱眉，然后便迈步前去张良的住处。来到张良住处，张良的门人拦住了萧何，说自家主人已经醉的不省人事，请萧何改日再来拜见。

萧何没有理会拦客的张良门人，径直闯了进去，同时高声喊道：“子房，愚兄这里有解酒之药，你可需要呀？”

张良在屋内听到萧何的喊声，知道自己躲不过去，只能出来相迎，对着萧何一脸苦笑道：“萧相国，你真是不想给贤弟我一点儿清闲啊。”

萧何呵呵一笑道：“子房先生，你我兄弟相称便是，此处只有你我，莫要称愚兄为‘相国’呀！对了，等你回到你的留县封地，有的是清闲时光，何必在意这一时呢？”

将萧何迎进屋内后，张良就屏退了所有下人，然后这才问道：“好，萧兄，不知你今日为何事而来？”

萧何道：“子房又在明知故问了，你今日因为何事早早躲了出来，愚兄今日就是为何事来找你的。”

俩人相视一笑，其实彼此早已都心知肚明了，俩个聪明人之间的对话，自然不必拐弯抹角，可以直抒胸臆了。

张良亲自给萧何倒了一杯茶水，问道：“萧兄，今天没有在陛下面前明确支持哪位皇子当太子吧？”

萧何摇了摇头道：“没有！”

张良接着道：“萧兄聪明！陛下现在最忌功臣与后戚勾结，你这么做是正确的。”

萧何直言不讳道：“不瞒子房呀，愚兄虽然没有在陛下面前，明确支持哪位皇子，但其实心里还是意属皇子刘盈更适合担任太子，所以今日特为此事前来拜访你的。”

张良沉吟道：“皇子刘盈身后有吕氏家族这个强大的外戚家族做后盾，这既是他的优势，也是他的劣势，皇子刘如意身后的戚夫人家世不显，这同样既是他的优势也是他的劣势。”

萧何知道，自己不便在张良这里长久逗留，以免引起有心人的注意，所以不免有些略微急躁道：“哎呀，子房，你说的意思，愚兄都明白，就不要说这些绕口的话了，就直接说该怎么做，才能支持皇子刘盈坐上太子之位吧？”

张良还是没有直接回答萧何的问题，反而又问道：“我们大汉能够打败强敌得以创立，主要依靠的是沛县元老功臣集团、吕氏后戚集团以及异姓诸侯王集团这三股势力。那么敢问萧兄，在这三股势力中，陛下对哪股势力的忌惮之心最重？”

萧何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道：“那自然是异姓诸侯王集团了呀！”

张良低声道：“如果真有异姓诸侯王意图谋反，陛下还不是要靠着沛县元老功臣集团、吕氏后戚集团这两股势力去讨伐叛乱？吕氏家族支持刘盈自不必多说，沛县元老功臣中支持刘盈的也是绝大多数吧？”

说到这里，张良呵呵一笑道：“所以啊，你现在急什么？”

萧何顿时恍然，马上站起身来冲张良抱拳道：“多谢子房指点，改日愚兄再请你喝酒啊！告辞了！”

说罢，萧何快步离去，张良在其背后道：“萧兄，学生不才，可什么都没说啊！”

萧何头也不回的开心喊道：“愚兄明白！今天，咱俩不曾相遇！”

张良望着萧何跑远的身影，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无奈得直摇头。

从张良处离开之后，萧何又接连去拜访了彭越、曹参、周勃等人，萧何去找他们只是简单的叙了叙旧，这几个人看萧何不想谈正事，也就很识趣的没有多问什么。事实上，萧何来拜访他们这几人，也的确没有任何正事，只是用来迷惑别人，让别人只以为自己就是单纯的来找故人叙旧。不怪萧何做事如此谨慎，实在是因为毕竟今时不同往日，行事小心一些总归没什么错。最后，萧何又来到了韩信这里，起初萧何也不想跟韩信聊正事，但韩信却忍不住向萧何抱怨了两句刘邦不该改立他为楚王，还将他的封地食邑减少了近一半。

萧何低声对着韩信告诫道：“你这些对陛下不满的话，也就私下里对本相说说吧！可千万不要跟别人多说半句，难道陛下对你还不够好吗？你放眼去看，我们大汉朝分封的这几家异姓诸侯王，其他人都是带兵带地盘投奔陛下的，唯有你韩信是孤家寡人只身来投，是陛下一步一步把你提拔到如今年这个地位的，你有什么可抱怨的？”

韩信自傲道：“那也是我功劳大，自己争取来的啊！”

萧何再次强调道：“韩信！你的确精通兵法，在这点上当时世无人能及。但你别忘了，你手下的三支精兵，都是陛下派给你的班底，才慢慢发展而来，这三支精兵的领军将领曹参、灌婴、樊哙三人都是陛下的绝对亲信。你是大军统帅不假，但是你觉得曹参、灌婴、樊哙三人是更听你的军令呢，还是更服从陛下的圣旨？哼，莫说是陛下的圣旨了，就算是本相说一句话，曹参、灌婴、樊哙三人也只会听我的，绝不会听你韩信的话！你信也不信？”

听到萧何毫不客气的敲打，韩信忙道：“萧相国误会了，我绝对没有谋反的野心啊！”

萧何冷笑道：“就算你有这个野心又如何？你有什么实力和势力行大逆不道之举？仅凭你手下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谋士蒯通？还是凭借你昔日灭掉齐国收拢的那三五万齐军残兵败将？韩信啊，你要时刻记住，你当初投奔陛下的时候是孤家寡人一个，你现在虽然贵为大将军和楚王，但你手下并无死心蹋地忠于你的班底势力，你依旧也只是孤家寡人一个！”

萧何的话字字切中要害，吓得韩信不禁冷汗直流，连连向萧何解释自己并无异心，还请他不要将自己刚刚一事糊涂的牢骚之言传出去。

萧何看韩信是真怕了，于是脸色也缓和了下来，语重心长道：“当初你初投汉营不受重视，是本相力排众议说服陛下重用你的，你现在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了，只要你踏踏实实做你的富贵王侯，本相也定会在陛下面前，力保你和你的后辈世袭王侯、永享富贵。”

韩信只能正色道：“好，我知道了，多谢相国！”

从韩信住处出来后，天色已经黑了，萧何回头看了一眼韩信奢华的住处，忍不住低声唏嘘道：“人心呐人心！怎么永远都不会知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