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垃圾成群
轮盘旋转，光线变了，声音也变化了。
外面的光从白日的耀眼变为傍晚的昏暗，接着又照到某个夜光的奇怪东西上。最后的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听起来非常遥远，随后完全消失了。最终轮盘越转越慢，直到停止了转动。
在一片怪异的半明半暗中，迪芭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双手捂着嘴巴。赞娜眨了好几次眼睛，仿佛在让自己清醒过来。两人看了看对方，又看了看周围，在这诡异的光亮下，一切都变了样，到处都是不可思议的影子。
“快点！松开它！”迪芭最后开口说。她一把抓住轮盘，竭力朝相反方向扭动它。轮盘固执地卡住了，就跟它好几年都没有动过了似的。“来帮忙！”她对赞娜说，接着赞娜和迪芭一起用力，在用尽全身的力气之后，她们终于让这个金属盘动了。
然而那个轮盘只是随意地旋转着，没起任何作用。它转动时发出沉重的嗡嗡声，但光线没有变化，车辆的噪声也没有再回来。
伦敦没有变回来。
“赞娜，”迪芭喊道，“你做了什么？”
“我不知道，”赞娜喃喃地说，“我不知道。”
“我们快离开这里。”迪芭说。她说话的声音很不安，很含糊，并非喊叫的程度，也不是平时说话的音量，就像是在提防有人在这里听到她们说话。赞娜抓住她的胳膊，然后两人一起跑回了廊道里。
那奇特的光照亮了她俩之前经过的门边，就好像外面正好有一台开启的巨大黑白电视，或者又好像月亮正好就在外面。迪芭和赞娜全速跑向门口，猛地撞开了门。
她们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停了住脚步。然后她们张大了自己的嘴巴。
这不是住宅区里。她们在某个非常不同的地方。
就和她们先前进门时一样，这扇门连通的地方也是众多高大建筑之间的垃圾场，而且两边也有巨大的金属垃圾箱和四散的垃圾。但是这些高层建筑并不是她们抛在身后的那些。
这些墙体都高不见顶。不论她们望向哪里，她们都被巨大的混凝土独石柱包围着，跟它们比起来，她俩之前经过的那根独石柱简直就是矮子，不过这里的独石柱的布局要混乱得多。所有的独石柱都没有被窗户破坏，连一扇窗户都没有。
那扇门摇摆着关上了，发出了“咔哒”的声响。赞娜拽了拽门：果然被锁上了。她们冲出来的那栋建筑直冲云霄，还发出了那种奇特的光。
“或许那个房间是，呃，一节列车车厢……”迪芭悄声说，“而我们来到了末尾……而且……而且时间比我们想中更晚。”
“或许吧，”赞娜不确定地低声答话，同时又试了试开门，“那么我们要怎么回去呢？”
“你为什么要转那个方向盘？”迪芭问。
“我不知道，”赞娜苦恼地回答，“我只是……觉得我必须这么做。”
赞娜和迪芭抱住彼此的胳膊，安慰着对方，同时睁大了眼睛仔细打量周围，然后悄悄地走进了墙体之间的过道。
“我给妈妈打电话。”迪芭说完就掏出了她的手机。就在她准备拨号时，她突然停了下来，瞪着手机屏幕。她把手机递给赞娜。屏幕上全是她们从没见过的符号。原本的信号条变成了螺旋状。而网络信号变成了怪异的象形图。
迪芭迅速查看了她的通讯录。
“这是什么意思？”赞娜说。
“这些都不是我朋友的名字。”迪芭喃喃地说。她手机的联系人名单变成了按照字母顺序排列的随机词语列表。阿西迪、巴特乐、彩弗德、迪尔巴格……
“我的名单也一样，”赞娜快速翻看了自己的手机后说，“厄南提奥斯？弗洛克斯？古斯戈哥？这都是怎么回事？”
迪芭手动拨打了自己家里的电话。
“你好？”她小声地打招呼，“有人吗？”
电话里传来黄蜂般的嗡嗡声，越来越近，在这个寂静的地方，这声音突然变大，吓得迪芭惊恐地挂掉了电话。她和赞娜望着对方。
“让我试试。”赞娜说。不过拨打她父亲的电话也只是听到了同样不愉快的昆虫噪声。“没有信号。”她说，语气仿佛是只有信号出了问题一样。她们两个人都没有再多谈起手机上的奇怪文字和图片。
她们继续沿着这些没窗户的古怪建筑之间黑洞洞的过道往前走。
“我们得快点出去。”赞娜一边说，一边加快了脚步。
她们跑过那些被风吹起来的旧报纸，被丢弃的锡罐头，以及沙沙作响的黑色塑料袋。在心底不断扩大的恐惧的影响下，她们两个先是左转，然后右转，然后再左转，紧接着赞娜突然停了下来，迪芭撞到了她身上。
“怎么了？”迪芭问道，而赞娜让她别说话。
“我觉得……”她说，“你听。”
迪芭咬了咬唇。赞娜深呼吸了几次。
好几秒过去了，这里一片寂静。接着，一阵游丝般的噪声出现了。
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可能是轻微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赞娜轻声说。她的声音听起来像处在希望与绝望的中间——这个人会帮忙吗，还是会是个大麻烦？
接着她的双肩耷拉下去了，随后她伸手指了出去。
那只是一个破了的黑色垃圾袋，在过道入口处被风吹得飘动了起来。
它飘得近了一点，迪芭叹了口气，颇为沮丧地望着塑料袋。它后面还有更多垃圾：一个罐子滚进她的视野，发出哐啷的声音，还有报纸的私语。一连串丢弃物在过道入口打着旋儿。女孩们靠在了墙上。
“我们试试，再多想想。”迪芭说，然后再次试图利用手机，但还是失败了。
“迪芭。”赞娜低声呼唤道，用手指着。
更多的垃圾出现了。黑色塑料袋、罐子、报纸，之后又加入了油腻的汉堡包装纸、杂货袋、几个苹果核，还有被揉成一团的透明塑料。这些垃圾发出了沙沙的响动。
更多垃圾不断映入她们的眼帘：鸡骨头、用光了的牙膏、牛奶纸盒。这些渣滓堵住了她们来的路。
迪芭和赞娜目不转睛地看着。垃圾朝她们逼近。它们逆风前行。
两个女孩开始小心翼翼地后退，但垃圾们好似看出了自己正占据上风，竟然加速前进。
牛奶盒子和罐子们朝她们滚过去。废纸就像飞蛾扑火般疯狂地扑向她们。塑料袋则伸出手提的部分，费力地冲女孩们爬过去。
迪芭和赞娜发出尖叫，拔腿就跑。她们听见不断加速的垃圾发出的狂躁声响。
她们在迷宫般的高墙之间随机地拐弯，绝望地想要逃离身后猎食者般的可怕垃圾。她们没办法说话和哭泣，没有多余的精力，只能拼命地奔跑。
咔嚓作响的废纸、咚咚响的硬纸板，以及啪哒啪哒的黏乎乎的垃圾在她们身后追赶，速度还很快。女孩儿们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不行了……”迪芭气喘吁吁地说。赞娜拼命想拉她一起跑，但迪芭只能将身体紧贴住墙。“啊，救我。”她有气无力地喊道。赞娜站到她的前面，挡在她的朋友和追逐她们的东西之间。
垃圾们已经很接近了。鉴于女孩儿们已经停止不跑了，于是它们也慢了下来，开始小心谨慎地靠近她们。这堆臭烘烘的垃圾将它们古怪的外形运用到了极限，几乎像猫一样轻手轻脚地移动着。废旧垃圾桶的恶臭十分浓烈。
最前面的是破破烂烂的黑色塑料袋。它伸出被撕裂的手臂，身后还流着垃圾液体，就像鼻涕虫的黏液一样。赞娜抬起双臂，绝望地想保护自己，而迪芭屏住了呼吸，紧闭起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