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著书之人
在许沐之看来,陈懋之所以连面都不给他见的机会,也是看出来对方这是不怎么待见他。
可是在此之前两人根本没有过什么交集,甚至可以说都不认识对方。
按理说两人不应该有仇怨才对,可就是如此,他第一次去拜见硬是连人都没见到。
细想之下,唯一可能得罪对方的地方只能是武院一事上了。
毕竟论从军资历,陈懋显然比王骥更老,但他在武院院长一职上选择了王骥,而没有选择陈懋。
且不说两人是否存在间隙,就武院这事上,多少有些显得他陈懋不如王骥了,这在面子上不怎么好看。
对此,许沐之也只能表示很无奈。
毕竟细究起来,当时的许沐之可是跟王骥和陈懋都不熟,选择王骥并非因为个人感情。
其实,一开始许沐之也想过让身为皇帝的朱祁钰直接担任武院院长。
可是最后还是否定了这个想法。
因为在许沐之看来,如今这个时候,朱祁钰并不合适来担任武院院长。
虽然让皇帝直接担任武院院长可以快速让皇帝拥有一批忠于自身的武官,可是以当下的朝堂局势,皇帝来担任武院院长必将会遭到文官的极大反弹,到时候武院都有可能都办不成。
毕竟一旦皇帝担任武院院长,那么武院的存在意义就变了。
若是说武院的成立是皇帝试图改变国家军备弛废的现状而做出的举措,有让武官起来的势头,文官尚且能容忍。
那么,皇帝成为武院院长,武院学子可就都成了天子门生。
而天子门生这一名号,别说文官会做出什么反应了,恐怕天下的读书人都得闹腾起来。
所以就以当下朱祁钰在朝堂上的根基与影响力,以及如今大明的国家情况,现在的朱祁钰都不适合担任武院院长一职。
之所以选择王骥而不是陈懋,这是出于另一些层面上的考虑才有的决定。
其中一方面便是如今的武勋在经过永乐朝之后,便已经开始有些走下坡路了。
武勋子弟中已是少有才能惊艳之辈,要不然也不至于正统时期,主将者都是张辅、陈懋这些永乐朝剩下来的老将。
此外,在永乐朝后,屯田制的快速崩坏,各个地方的军队出现逃兵,导致军队战力大幅度下降,其实也多少跟武勋的腐败有关。
当初武院的建立,其主要目的便是为了改变大明军队现状。
可许沐之也知道,一旦武院建立,那么武勋势必会塞自家子弟进入武院。
毕竟只要是有些眼光的人都可以看出,武院的存在将会成为皇帝选用将领的主要地方。
一旦进入,那么就意味未来的前途更为顺利。
而陈懋作为如今传统武勋的代表人物。
若是让陈懋担任武院院长一职,那么陈懋在武勋之中的威信将会更重,这一点是皇帝不想看到的。
哪怕陈懋是个忠臣也一样。
此外,陈懋本身也确实不如王骥适合这武院院长一职。
相比行伍出身的陈懋,文人出身的王骥,在教书育人方面显然更为合适。
同时,以王骥的出身,让其担任武院院长更能被文官接受。
毕竟相比文官对于武勋的忌惮,文官对一个文人出身的武将显然就没有那么忌惮了。
那么武院也就能更为顺利的推行。
正是在这些的考量下,最终才让决定让王骥担任武院院长。
这也算是皇帝对文官一定程度上的妥协。
本来许沐之在武备研究所一事上去找陈懋时,就有打算跟陈懋顺便解释一下武院那边的人事安排。
只可惜陈懋没给他这个机会。
说起来,今日这一见,才算是两人第一次比较正式的见面。
***
见许沐之看向他,陈懋本想轻哼一声以表达自己的不满,但想到前日答应孙女的事,他还是忍住了此刻的冲动。
但面对许沐之的见礼,他也只是淡漠地应了一声。
见状,许沐之也不以为意。
老人家嘛,有点脾气很正常。
“刚才宁阳侯才跟朕说,他对于武备研究所出任武备研究所所长一职没有意见,只是在此之前,他需要许侍读好好聊聊”,朱祁钰开口说着。
“朕正准备明人去找你,却不想你自己倒是先来了。”
或许是由于陈懋答应了出任武备研究所所长,自许沐之进殿,朱祁钰脸上就一直保持着笑容。
倒不是说,朱祁钰对于陈懋答应担任武备研究所这件事本身高兴。
更多地是因为,陈懋作为如今武勋的领袖级人物,他的答应出任武备研究所所长一职,而且如今还是主动来说,这相当于是他在对于皇帝表达一种自身倾向的态度。
作为皇帝的朱祁钰又怎么会不高兴。
“宁阳侯,许侍读来了,正好你们可以聊聊,朕也顺便听听。”
闻言,陈懋微微沉呤。
他今日之所以来找皇帝答应武备研究所一事,除了这段时间感觉皇帝与过去不一样了,加之年事已高,让他不得不为家中子嗣的前途考虑外,便是为了前日答应孙女的事。
见陈懋沉默不语,朱祁钰眉宇间微动,脸上挂着笑道:“可是侯爷有什么不便?”
听出朱祁钰的话里有话,陈懋连忙应道:“老臣并无不便,刚才老臣只是年老走了下神。”
刚才他本是在想当着皇帝的面让为孙女讨要写书之人会不会不太合适,同时想着当着皇帝的面他就不好拿身份来强压许沐之。
却没想到只是短暂的思考竟让皇帝对他有些猜疑起来。
他也顾不得如今的场合合不合适,便开口道:“说起来,是老臣有一事有求于许侍读。”
“哦,是吗,不知是何事?”
朱祁钰饶有兴趣地看了看陈懋和许沐之两人。
对于两人的关系,他自然是清楚的,也是因为清楚,他才对陈懋口中说对许沐之有事所求而感到好奇。
许沐之也是将目光投向陈懋,他倒是有些疑惑陈懋怎么会有事求他。
以这陈懋的地位,应是鲜有需要他这个从五品的侍读学士的地方才对。
难道是需要我出手医治什么病?
许沐之想着,如今的他,最拿得出手的便是一身不凡的医术了。
却闻陈懋说道:“事情是这么一回事儿,老臣家中有一孙女,近些患病家中,闲来无聊却是喜爱上看大明周报上的小说,只是苦于这大明周报每七天才更版一次,一次更新的小说又太少,每日郁郁。”
“老臣就这么一个孙女,也是爱孙心切,偶有听闻,这大明周报掌柜与许侍读有旧,便想着找许侍读帮忙请那位在周报上著书的曹先生于家中做客。”
听着陈懋的话,朱祁钰和许沐之脸色都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前者是因为他想到陈懋说找许沐之有事要聊竟然会是这等小事,着实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甚至有些怀疑陈懋这是在敷衍他,只是不想在他面说出真实意图而已。
不过他随即想到他对宁阳侯掌握的信息,又有些信了陈懋的话。
据他从东厂和锦衣卫那里了解的情报,陈懋确实对于家中的那位孙女颇为疼爱。
至于原因,似乎与陈懋的独女早逝有些关系。
想到这里,朱祁钰也将心中那份怀疑收起。
而许沐之则是惊讶于陈懋竟会如此疼爱一个孙女,为此还专门找上他问著书之人。
同时也有些明白过来刚才陈懋为何会面露迟疑了。
怕不是这老头自己派人没找到写《红楼梦》的人,知道这大明周报背后之人正是我,以为是我将人给藏起来,所以想要找我要人来了。
而且还说什么将人请回去,要不是当着皇帝的面,怕是威逼加利诱让我把人交出去吧,然后再让人天天关在小黑屋里给他小孙女写小说。
许沐之越想越有可能,据他对陈懋掌握的信息,对方还真有这脾性干出这事。
可是,我要怎么说?
这《红楼梦》就是我写的啊,我总可能将自己交出去。
要不是为了维持大明周报的销量,他都不想花费那个时间去当文抄公,自然更不可能天天给他孙女写小说去。
说起来,他现在都有些后悔为啥要弄周报了,早知道码字那么辛苦,他就弄月报了,一月一更不是更爽。
如今他已经在想到怎么多弄点‘小说家’来给他打工了,这样他也好解放出来。
“许侍读,你怎么说?”
朱祁钰见许沐之面露纠结,脸上更是有着几分不乐意,不由有些疑惑。
在他看来,陈懋这事并不难办,只需要交个人而已。
虽然他知道陈懋不会真只是简单地把人请回去,但那又如何呢?反正又不是要了那人的命。
顶多就是每天辛苦一点罢了。
实在不行,到时候再请其他人为周报撰稿就是行了。
况且他自身其实也有些好奇这周报上小说的作者,这周报他也是每天都会收到一份,在闲暇之余也会看看,对于周报上的小说也是颇为喜欢。
若是可以他也想见上一见作者。
显然他并不知道陈懋口中的著书之人便是许沐之。
见朱祁钰和陈懋都向他看来,许沐之也只能无奈道:“按理说,既是宁阳侯开口,晚辈自当为侯爷竭尽全力,只是侯爷要请这著书之人做客这事实在有些不方便。”
“若是侯爷孙女感觉周报更新太慢,晚辈可以额外提供一些文稿,供陈小姐阅读。”
闻言,陈懋浓眉微皱,他下意识以为这是许沐之还在为上次对方上门拜访而不见生气。
倒是朱祁钰了解许沐之的性格,知道许沐之应是真有为难之处。
察觉到陈懋的神情变化,朱祁钰也是主动开口问道:“可是那著书的曹先生有不便之处?”
“这...”
见许沐之犹犹豫豫的,本就看许沐之不爽的陈懋也是脾气上来,直接打断许沐之的话,语气冷冷地道。
“许侍读既然不愿意也就罢了,老夫知道许侍读所想,无非上次慢待了许侍读。
此事便算了,许侍读也无需委屈地让人事先送什么文稿了,大不了,老夫为孙女寻了其他事做便是,就不劳许侍读费心了。”
陈懋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倒是让许沐之愣了一下,好在朱祁钰并不想见两人闹得太僵。
毕竟一个是朝中元老,一个是最为倚重的臣子,两人要是因这点小事闹僵,一是不值得,二来未来还需要两人协同辅助他处理政务。
“宁阳侯勿动气,据朕的了解,许侍读不是这般度量狭小之人,当不会因为上次的事心有任何不满,想来是真有什么为难之处,不如先听许侍读解释清楚。”
朱祁钰看向陈懋微笑着说道,随即有看向许沐之。
“许侍读,你若是有什么不方便之处不如说出来,也免得你与宁阳侯之间产生不必要的误会,朕相信,以宁阳侯的为人,若是你真有难处,宁阳侯定会谅解。”
有着皇帝在中间当和事老,陈懋也不好再生气,不过也没有给许沐之好脸色。
许沐之也是听出朱祁钰的维护之意,明白眼下只能吐露实情。
“不瞒陛下和宁阳侯,臣之所以不便答应宁阳侯之请,是因为这著书之人不是他人,就是臣自己。”
前一秒还微笑着的朱祁钰,在听到许沐之的话,顿时脸上被诧异覆盖。
“你刚才说什么?你就是著书之人?!”
“可是,朕不是记得这著书不是姓曹吗?怎么会是你?”
陈懋也是一脸惊讶看向许沐之,但随即又眉头微皱,显然这是有些不太相信许沐之的话。
那周报上的小说他又不是没有看过,这小说中的文笔和隐隐展现出的才情,明显与眼前这个年轻人不符。
更何况,那小说中的内容是围绕一个权贵之家叙述,其中细节,要不是从世家中出生很难了解得那般清楚,而他可是知道许沐之的出身。
见两人看向自己的眼神,许沐之也很是无奈,只能神情认真道:“臣在陛下面前怎敢妄言。”
“这周报上的作者名,只是臣的笔名,臣毕竟是身居庙堂,用真名多少有些不合适,只能用这笔名。”
“而小说也是臣这些年游历四方所见所闻所思所得,其中内容也只是虚构而出。”
许沐之脸不红心不跳地解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