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想到他
齐清洌躺在床上直直地盯着天花板出神，想到失眠的确很痛苦，想到失眠的人确实很可怜，想到他……
那次数学课的事不久之后，某天的一个课间。蓝凛正想去卫生间洗个脸清醒一下，才走出教室后门，忽眼前发黑，手撑在门上，全身无力地滑下往前栽倒在门口。
有人着急慌忙地喊：“阿清！有人晕倒了！”
齐清洌大声地回应：“叫人一起送去医务室啊！笨，这种事叫我有什么用！”
“啊，叫习惯了嘛！”
两个男生扶着蓝凛去了医务室，刚刚说话的那个赵若明也在其中。直到上课有一会儿才回来。自习课，没有老师在。蓝凛的事只最开始引起一点小骚动，很快平静。
赵若明经过齐清洌的座位蹲下来小声说：“阿清你猜蓝凛怎么了。”
“直说吧怎么了。”齐清洌放下写字的笔，表情闪过一丝凝重。
“说是没睡好，睡眠不足，现在还在医务室躺着呢。”
齐清洌松了口气：“倒是意料之中，没什么大事就好。”
赵若明口吻无心地说：“感觉还是挺危险的，他是走出去晕倒才被看见了，万一他在他座位上睡死过去有什么事都没人知道怎么办。”
齐清洌表情复又凝重，难得一见的没了主意：“我也不知道……”她也不是神啊，救不了他。何况他那个样子，不允许他课上睡觉什么的只怕猝死得更快吧……
赵若明不理解：“他为什么不请假啊，请几天假也是可以的啊。老是一副很累很困睡不醒的样子，不理解……”他带着他的不理解起身走开了。
齐清洌不说话，她怎么知道蓝凛怎么考虑的呢。班主任经常会给齐清洌一些签好名的请假条以免临时有同学需要，但齐清洌从来没见过蓝凛来要过请假条。他从没请过假，明明总是睡眠很差的模样，却几乎来教室都不会迟到，是个宁愿早起也不愿在家睡懒觉的人。这点确实有些怪，得是多强大的意志力，分明也没见他对学校对学习爱得深沉。
对于蓝凛而言，主动找齐清洌的理由没有很多，但也可见机找别的理由，唯独不想因为请假而去找她。
蓝凛大概是期中考试受了刺激，加上挨了老师批评，以及当时其他同学表现的态度也至今令他难以忘怀吧？最近几天倒是没怎么见他睡觉了，无论是早读、课间还是课堂，即使仍然脸色憔悴，精神不济。
下了一节课，蓝凛自己走回来了，手上提着装药的袋子。是班主任的语文课，他走到门前打了报告，得到允许后从后门回到座位。
齐清洌回头往后看，视线穿过大半个教室。他睡了一会儿，依旧一副病态容颜，没什么气力。她转回头去。
蓝凛回来就低着头看着课本，支手撑在额头隔绝外来视线。他知道有很多人在看他，打探，好奇，惊讶……意味不明，但被看得不自在。
在很多人眼里，蓝凛是个怪异的存在，班上那么和谐友好的氛围他都融入不进去，从没合群过。大家其实也难将他当作正常同班同学看待，仿佛这个人很多余，并不应该存在在这里。
他总一脸昏昏欲睡的模样，无精打采，苍白孱弱。可他又长得实在好看，高个清瘦气质独特，经常穿着白色T恤和仿佛少年标配的帆布鞋，而在他身上缺少五彩斑斓的青春活力，满是纯白色文弱的病气，让人无端联想到医院素白的天花板和消毒水气味。
苍白的、消毒水气味的少年。
没有一个词汇在他身上有违和感，诡异的和谐。
他正常发挥的时候成绩也很好，病弱感再强也不妨碍他的学习。似乎没什么可挑剔的，又似乎一身毛病。
女生喜欢他，想去表白，在那了无生气的脸和疲于应付的眼神前，望而却步。男生见他长得高想拉他去打篮球，也被距离感和颓丧感劝退，觉得在篮球场上全力奔跑肆意挥洒汗水的样子怎么都和这个人挂不上钩。
他不主动，别人也很难拉下脸热络地去融冰化雪。
令人想靠近又想远离，矛盾至极。
考试不久后又迎来换座位的时候，班主任将此次换座的事交给了齐清洌安排。
齐清洌意识到蓝凛除了入学第一次座位在前排，其他都是后排末尾的位置。或许是因为身高？但一直后排对他也不太公平，在想要不要给他换个中间一点的位置。
蓝凛听说是齐清洌排座位，想到自己以前都是主动向班主任提出要后排的位置，齐清洌肯定不知道这个事情吧。他这么一想，当下心里十分高兴，于是就有理由去找她说了。
齐清洌听完以后不太理解地再确认：“要后排靠窗的位置吗？”似乎是有些苦恼，“靠中间一点的位置好一些吧，你总是坐后排，其他高的男生也可以不坐后排。老是在后面不方便的吧，也不公平啊，你再想想？”
他摇摇头。
她问：“真的不是日漫看多了吗？”她不太看动漫什么的，但是有些相关的梗和说法还是有了解的。后排最尽头，教室最里的靠墙一列又是一桌一人，得多孤单啊……
“不是……”他真的只是想坐后排尽头的座位，那扇窗有没有都无所谓。他的视线不在窗外，而为一个身影游移窗内，希望视野广阔，放眼得见。不论她在什么位置，还不容易被巡视的老师抓包。以及，他不想与人同桌，也就那个位置了。
齐清洌调侃：“你要把后排的座位都坐遍吗不腻吗？真的不想换换？”
他还是拒绝了。
“好吧，我知道了。”她无奈地答应，又问，“不近视？”
“不近视，坐后排没影响。”
“有些好奇，是怕太高坐其他位置会挡到别人吗？”
他也不驼背，如果基于要顾虑后桌这种担心确实让他挺为难吧。他坐姿正常时还蛮端正的，如果要顾及后桌感受可能会不自觉驼背吧。
蓝凛差点想顺势点头了，可他不是这种想法，不想承认这种理由。
“不是。”
好在她没多问理由。她表示明白了，改了原先的安排。他等了会儿，见她什么也不再问不再说，有些失落地走开了。
齐清洌以为他是执着地要看到她改了才安心。
蓝凛如愿，在最尽头最角落的位置。他想她真善解人意，被拒绝了就不再强求，偶尔他居然也希望她态度坚决些强硬些逼他一下。但她不会的，她很民主，很仁慈，也很知趣。
蓝凛坐在那个位置，齐清洌还是不时地关注一下他，只见他一切照旧，更无负担地频繁睡觉了。
最近代课的物理老师是个中年男老师，钟爱说教，脾气暴躁，在课上好几次先是内涵然后是公开点名犯困但没睡觉的蓝凛，让他站着听完连续上的两节物理课或是出去罚站。蓝凛被骂醒后无言地站着听课，如果物理老师还是大肆咆哮，骂骂咧咧个不停，蓝凛就自觉走到门外靠墙站着。
尽管如此，那个物理代课老师绝不会就此闭上他刻薄尖锐的嘴。在他看来，蓝凛是不为所动，是我行我素，是无视甚至挑衅他教师的威严，且毫无悔改之心。
没有同学窃窃私语幸灾乐祸，因为全班都会被代物理老师骂个遍，不是迁怒，显然是他私人情绪的发泄，一上他的课全班都不禁毛骨悚然。
这次蓝凛依然温顺地站起来听课，代物理老师仍暴跳如雷，势要再骂上两节课。
齐清洌以为这个代课老师只是代几节课很快就会走，也知道他脾气很差，没必要多跟老师计较。但现在齐清洌忍无可忍，几天了？讲课讲不好，废话一大堆，动不动全班骂个遍，逮到一个蓝凛就跟猫见到老鼠一样死咬不放，从一个活靶子再骂回全班，消耗殆尽了她对代课老师最后一点尊重与感恩。
齐清洌冷静地站起来说：“老师，您如果没有讲课的打算，请您先出去，留给我们自习。又或者这节课给我来上，我刚好预习过这一节。按照您目前的心情状态来看，我有自信能把这节课给上好，至少讲完。我们学生也有脾气听不得单方面辱骂。你有你的骂法，我们班也有我们的规矩。师生之间讲究互相尊重，不听课的学生可以出去，不上课的老师也得出去。”
虽然大家都很讨厌这个老师，平时也很信任齐清洌，但没人希望她这种时候当出头鸟去对抗老师。这个老师没点老师的端正姿态，只会连齐清洌一起骂个狗血淋头。
但全班还是眼睛亮着殷切期盼的光，怕忍不住笑地低着头。
代物理老师拿书猛地砸在讲桌上，火冒三丈：“你叫什么名字！敢这样老师说话！”
“老师，我叫齐清洌。我是这个班的班长，全班都归我管，随便骂他们要经过我的同意，您刚来您不知道。”
“大逆不道！大逆不道！班长？班长怎么了！你们班主任都得对我客客气气，你一个学生竟敢践踏老师尊严目无尊长吗！”
“那么请问老师，什么是尊长？是占用课堂发泄私人情绪？是对学生趾高气扬蹬鼻子上脸？是凭年长凭资历对年轻同事看不上眼？还是现在气势冲冲跟我对骂的您？是您吗？老师，可别辜负我还称呼你为老师的心意啊。你是尊长，你是老师，你教了那么多节物理课，你眼里没有一个苗子，就只教出一堆废物吗？既然你只能教出废物，我们会另请高明。”齐清洌沉静高声阐述，不卑不亢，远远地直视过去，目光如炬。
“你等着看吧！回头你班长也没得当！”代物理老师丢下威胁的话，怒恨得快步离开教室。
“慢走不送！”有人高声喊了句。
众人都小心翼翼地看向还站着的齐清洌，都知道阿清是有脾气的，怕她也怒气未消。
“看什么看，自习啊。”齐清洌扫了一圈说。
“阿清给我上课得了！别自习啊，反正他都走了！”
“就是嘛，阿清去吧。”
“我开玩笑的你们也信。不如让席初去，还有林叶回。”
“不去。”席初说，“我自习。万一那家伙返回来不得骂死我。”
物理课代表林叶回也不好意思地摇头表示自己不太能胜任。
“阿清，那家伙告你状怎么办？”
“那就让他告。”齐清洌不在意地说。
“阿清霸气！阿清威武！”方瑞晴喊道。
“差不多得了，安静自习。”她确实预习了课本，说那些话的时候虽然也确实觉得那个代课老师不怎么样，完全是出于气人才说的，不过没真想过做越俎代庖的事。她拿上课本和笔什么的走上讲台坐好说：“我看着你们自习。万一那个老师后悔了回来看到我在这估计会气得又走开。”
底下一片扑哧笑声。
“还有一件事，”齐清洌脸色颇为严肃，“据我了解，去找这个老师问问题的人无一不是被骂他回来的，他没给你们耐心讲解题目还骂你们愚蠢废物。我问你们，怎么忍的？物理老师不在，自己班里就没人了啊？物理课代表林叶回、学习委员席初、排名前列的副班长宋闻因和谷暄和，我……虽然很忙，还有蓝凛，以及其他在物理这科学得还不错的同学，哪个不行？非去讨骂啊，你们交了学费来挨骂练习心理抗压能力的啊诸位小可爱？大逆不道的话我替你们说了，老师不行就换。”说完继续看书自习，一点不生气。
全班的憋屈总算得到释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