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丈夫

高祖常繇咸阳，纵观，观秦皇帝，喟然太息曰：“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

（卷八《高祖本纪》2/344）

秦始皇帝游会稽，渡浙江，梁与籍俱观。籍曰：“彼可取而代也。”

（卷七《项羽本纪》1/296）

壮士不死即已，死即举大名耳，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卷四十八《陈涉世家》6/1952）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卷四十八《陈涉世家》6/1949）

译文：

汉高祖曾到咸阳服徭役，看热闹场面，看到秦始皇，感慨万千，叹息说：“哎呀！大丈夫就该像这个样啊！”

秦始皇巡游到会稽，渡过浙江，项梁和项羽一起去参观盛况。项羽说：“他可以取而代之。”

壮士不死也就罢了，要死就要成大名，王侯将相难道有天生的种么！

燕子麻雀哪里会知道鸿雁天鹅的远大志向呢！

秦汉之际，时势造英雄。秦王朝颠覆在即的当口，就出了三位英雄——陈胜、项羽和刘邦。

三个人中，项羽和刘邦二位，都有幸一睹秦始皇的尊容。但两人的反应，很不相同。

项羽想到的是，这家伙我可以代替他；他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吓得一旁的叔父项梁赶紧捂住他的嘴，教训道：“休得胡说，要遭满门族灭的罪的！”

刘邦虽然未必没有取而代之的想法，但他没有直接说出来。他只是发感慨，而且这感慨还发得颇有气度，因为在“大丈夫当如此也”这句话里，他实际上已经把自己和秦始皇放在同一层次上了。

相比之下，陈胜地位最低，一辈子连远远望望秦始皇的机会也没碰上。年轻时候梦想富贵，自比鸿雁天鹅；到被逼无奈，揭竿而起的时候，只有发狠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有种没种，不是现代汉语里的是否好汉的意思，而是指是否天生就是贵族胚子。

陈胜的问句，饱含着浓烈的底层反抗情节；项羽的说法，就如其人的性格，急切而直率；唯有刘邦的感慨，气度雍容，意味深长。

所以最后成功取代秦始皇做帝王的，不是别人，是刘邦。

刘邦虽是流氓出身，但单就这里的表现而言，倒堪称他自封的“大丈夫”。

说起“大丈夫”的称号，以及“壮士不死即已，死即举大名耳”的豪情，《史记》里还有一句名言，可以对读。那是《平津侯主父列传》的主人公主父偃说的：

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耳。

当别人告诫切勿太骄横时，主父偃就如此断然回应。依然是骄横，倒也骄横得颇为爽气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