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鸟:国木田独步经典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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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三年前的夏天。我和一位友人离开市内的寓所,从三崎町站上车,在境站下了车,往北走了很长一段路,到了一处名为樱桥的地方。那里有一座小桥。过了桥,有间茶坊,茶坊的婆婆看到我们便问:“这时候,来这里做什么?”

我和友人相视一笑,回道:“我们来散步,随便转转。”婆婆笑了,一副不屑一顾的表情,对我们说:“你们是不知道樱花在春天开吧。”于是我把夏天在郊外散步的乐趣,耐心地讲给婆婆听,可依旧无济于事。“东京人还真闲在呀”,婆婆一句话把我们噎了回去。我们一边擦汗,一边啃着婆婆给我们削好皮的甜瓜。茶坊旁有条尺来宽的小溪,我们洗了把脸,离开了那里。这条溪水,像是从小金井引过来的,水色清澄,淙淙流过青草间,欢畅奔腾。小鸟叽叽喳喳扇动着翅膀飞来,似要在溪里润润喉。可婆婆却对这般景象无动于衷,这朝夕相处的水,对她来说只是用来涮锅洗碗的。

出了茶坊,我们开始往小金井上游的堤坝走去。啊,那天的散步是多么惬意。不错,小金井到底是赏樱胜地呀。但这里的夏天,也是绚烂的。在堤坝上悠闲地走走,外人看来,或许有些傻,但我想他们是因为不会欣赏武藏野夏日的光,才会说出这种话。

天气闷热,云层翻涌。透过云层可以看到背后的蓝天。云和蓝天交接处,说不上是银色还是雪色,洁白透明,淡淡而平静地飘浮在那里,衬托得蓝天越发深邃。光这一点,还不足以道出这种夏天的感觉。你看那一抹混沌的颜色,彩霞般穿入云层,打破了云层的和谐,天空被搅得杂乱无章,瞬息万变,扑朔迷离。劈开云层的光,如蛟龙得水般,与阴翳的云团交织在一起,空中蕴育出一番无比恢弘的气势。林木、树梢,乃至枝叶的末端,都像要被光和热融化了一般,蔫头耷脑,萎靡不振。林子一端,仿佛被劈开,从那里,可以看到前方广袤的原野。原野上,热气蒸腾,飘渺虚幻,让人无法久视。

我们擦着汗,抬头望向天空,远眺树林深处,再看看与林木交界的天空,气喘吁吁地爬上了堤坝。受不了了吧?怎么会!我们身强体壮,精力充沛。三里长堤,几乎看不到一个人影。不知是从农家院落还是草堆后面,突然蹿出一只狗,奇怪地看着我们,打了个哈欠,跑开了。林子那边,一只雄鸡直立起身,煽动着翅膀高歌报时,啼叫声回荡在杉树林里、杂树林中、米仓边、草丛里,声音嘹亮异常。堤坝上,三一群俩一伙的土鸡,躲在樱花树下开心戏耍。望向远处笔直的河流尽头,眼前的水面如同撒了层银粉,慢慢消失在阴影里;但在离我们很近的地方,它又迅如箭矢般湍急流过,一片波光粼粼。我们站在桥上,把这条河的上下游做了番比较。随着光影变幻,水面也神奇地有了些微妙变化。突觉水面上一道阴影笼罩,只见云影流动,瞬间已来到我们头顶,稍作停留,又向一旁扩散开去。过了一会儿,水面又炫目般闪烁起来,两旁的林木,堤上的樱树,犹如雨后春草般,苍翠欲滴。桥下悠扬的流水声,是如此美妙,它既不是汹涌的惊涛拍岸声,也不是恬静的浅滩低语。滔滔水流在黏土筑起的堤坝里相互撞击、相互包容、互相推进。多么让人神往呀!

let us match

this water’s pleasant tune

with some old border song, or catch

that suits a summer’s noon(7)

念起首诗,倒不禁真想看看,是否有一位七十二岁的老翁,正和少年坐在樱花树下。住在河岸两旁的农户,活得多么自在逍遥。当然,在堤岸上拄着手杖、戴着草帽散步的我们,也无比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