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与人”总序

陈怀宇

“动物与人”丛书是中文学界专门探讨动物与人关系的第一套丛书，尽量体现这一领域多角度、多学科、多方法的特色。尽管以往也有不少中文出版物涉及“动物与人研究”的主题，但“动物与人研究”作为一个新领域在中文学界仍在缓慢发展之中，尚未作为一个成熟的独立学术领域广泛取得学界共识和公众重视，这和国际学界在21世纪以来出现的“动物转向”（the Animal Turn）学术发展较为不同。在国际学界，以动物作为主要研究对象的相关研究有诸多不同的提法，如动物研究（Animal Studies）、历史动物研究（Historical Animal Studies），人—动物研究（Human-Animal Studies）、批判动物研究（Critical Animal Studies）、动物史（Animal History）、动物与人研究（Animal and Human Studies）等。由于不同的学者训练背景不同，所关心的问题也不同，可能会出现很多不同的认识，然而关键一点是大家都很关心动物作为研究对象所具有的主体性和能动性，并由此出发而重视动物在漫长的人类历史上所扮演的重要角色和发挥的重要意义，而不是像动物研究兴起以前一样将动物视为历史中的边缘角色。我们并不认为这套丛书的出版可以详尽地讨论不同学者使用的不同提法及其内涵并解决这些讨论所引发的争论，而是更希望在这套丛书中包容不同的学术思路以及方法，尽可能为读者展现国内外学界的新思考。为了便于中文读者阅读接受，我们称之为“动物与人”，侧重关注人类与动物在历史上的互动互存关系，动物如何改变人类历史进程，动物在历史上如何丰富了人类的政治、经济和文化生活等。这套丛书收入的研究虽然以近些年的新著为主，但不排除译介一些重要的旧著，也会不定期将一些颇有旨趣的研究论文结集出版。

在过去二十多年中，全球性的动物与人研究可谓方兴未艾，推动人文和社会科学朝着多学科合作方向发展，不仅在国际上出现了很多相关学术组织，不少丛书亦应运而生，学界同道也组织出版了相关刊物。比如，英国学者组织了全国性动物研究网络（British Animal Studies Network），每年轮流在各个大学组织年会。澳大利亚学者也成立了动物研究学会（Australian Animal Studies Association），出版刊物。美国的动物与社会研究所（Animals and Society Institute）成立较早，也最为知名，其旗舰刊物《社会与动物》（Society and Animals）在学界享有盛誉。除了这些专门的学术组织之外，传统学会以及大学内部也出现一些以动物研究为主的小组或研究机构，如在美国宗教学会下面成立了动物与宗教组，而伊利诺伊大学、卫斯理安大学、纽约大学等都设立了动物研究或动物与人研究所或研究中心，哈佛法学院下面也有专门的动物法律与政策（Animal Law and Policy）研究项目。欧洲大陆的奥地利因斯布鲁克大学和维也纳大学、德国卡塞尔大学等都出现了专门的动物研究或动物与人研究组织。有一些学校还正式设立了动物研究的学位，如纽约大学即在环境研究系下面设立了专门的动物研究学士和硕士学位。一些出版社一直在出版动物研究或动物与人研究丛书，比较知名的丛书来自博睿、帕尔格雷夫·麦克米兰、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出版社、明尼苏达大学出版社、哥伦比亚大学出版社等。专门探讨动物研究或动物与人研究的相关期刊则多达近二十种。与之相比，中文学界似乎还没有专门的研究机构，也没有专门的丛书和期刊，尽管在过去一些年，不少重要的著作都被纳入一些丛书或以单部著作的形式被介绍到中文学界而广为人知。可喜的是，近两年一些期刊也组织了动物研究或动物史专号，如《成功大学历史学报》2020年第58期推出了“动物史学”专号、《世界历史评论》2021年秋季号推出了“欧亚历史上的动物与人类”专号。有鉴于此，我们希望这套丛书的出版，能推动中文学界对这一领域的重视。而且，系统性地围绕这个新领域出版中文新著新作也可以为愿意开设“动物史”“动物研究”“全球动物史”“亚洲动物史”“东亚动物史”“动物科技史”“动物与文学”“动物与环境”等新课程的高校教师们提供一些可供选择的指定读物或参考书。而对动物研究感兴趣的学者学生乃至普通读者而言，也可以非常便捷地获得进一步阅读的文献。

也正因为动物与人研究主要肇源于欧美学界，这一学术领域的发展也呈现出两个特点，一是偏重于欧美地区的动物与人研究，二是偏重于现当代研究。动物与人研究的兴起，因为受到后殖民主义、后现代主义的影响，带有浓厚的后人类主义趋向，也使得一些学者开始反思其中的欧美中心主义，并批判启蒙运动兴起以来过度重视人文主义所带来的人类中心主义思想趋势。因此，我们这套丛书也希望体现自己的特色，在介绍一些有关欧美地区动物与人研究的新书之外，也特别鼓励有关欧美以外地区动物与人的研究，以及古代和中古时期的动物研究，以期对国际学界对于欧美和现当代的重视形成一种平衡力量，体现动物与人关系在社会和历史发展中的丰富性和多元性。我们特别欢迎中文学界有关动物与人研究的原创论述，跨越文学、历史、哲学、宗教、人类学、社会学、医疗人文、环境研究等学科藩篱，希望这些论述能在熟悉国际学界的主要成就基础之上，从动物与人研究的角度提出自己独特的议题，打通文理之间的区隔，尽可能利用不同学科的思想资源，做出跨领域跨学科的贡献，从而对更为广泛的读者有所启发。

动物从来就是我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动物研究的意义从来就不只是局限于学术探讨。作为现代社会的公民，每个人都有责任了解动物在人类历史长河中的地位和意义。人类必须学会和动物一起共存，才能让周围环境变得更为适合生活。特别是今天生活在我们地球上的物种呈现出递减的趋势，了解动物在历史上的价值与发展历程也从未像今天一样迫切。无论读者来自何方，有着怎样的立场、地位和受教育水平，恐怕都不能接受人类离开动物孤独地生活在这个星球之上。这套丛书也希望提供给普通读者一个了解动物及其与人类互动的窗口，更为全面地理解不同物种的生存状况，带着一种理解的眼光看待和对待那些和我们不一样却不能轻视的物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