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铁马金戈
陆遥想继续了解这个世界,又怕外境有什么突变,于是恢复常态。
自己年岁最小,虽然莫名其妙就成了二阶武者,但老掌柜临起镖时,曾再三叮嘱照应陆遥。
“这小遥子,连个家人都没有。你们当长辈要有个长辈样儿,不可像在家一样可着劲儿使唤。”
走江湖就讲个人情世故,就讲个规矩。
陆遥没正式成为镖师学徒,就不用承担任何责任。
更明白地讲,就是拿多少钱卖多大的命。
而别的趟子手,甚至是车把式,也只是起个帮衬。
真打起来,即使他本人愿意给镖局拼命,也会被骂碍手碍脚。
一方面没个拳脚功夫是真碍事,另一方面你不动手,劫匪就不能伤你性命。
当然面对不讲道道的混混,那不拼命就是傻子了。
所以武馆或是镖局,最喜欢收脑子好使唤的,否则收了徒弟等于收了祸害。
去年收的两个趟子手,一个是从小混江湖的小德子,也是个无名无姓,赐个“德”字,脑瓜子好使的过头儿。
另一个就是陆遥。
他虽然时刻呆呆的,但当着几十个竞争孩子,把放一边的太师椅给一掌刘搬了过去,“刘前辈坐着讲。”
一个动作一句话,躲在门缝后的镖局掌柜眉开眼笑,似是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其实陆遥瞥到了门缝后有人,并且那把椅子明显是被人故意放到了碍脚的门廊上。
这让他想起上一世听的一个无聊故事,说应聘的一进门,看到一把扫帚横放脚下,于是捡起来放好——这个动作成全了那份工作。
陆遥摇摇头,抛开纷乱的思绪。
“怎好没有茶呢!”小德子咕噜着大眼珠子,笑盈盈从腰侧摸出一个小葫芦,“嘭”地一拔掉木塞子,“啊”地闻了一下,“以酒代茶,敬这位罡元境大德!”
“好!以酒代茶!”
众兄弟习惯地捧场,但谁也不知道小德子怎就突然如此殷勤。
看着老者眉开眼笑,刘镖师松开了拧紧的眉头。
他向来不待见小德子,这斯为人太油滑,须时刻提防他干出坏事阴镖局一把,所以带着他感觉劳心费神。
“什么酒、茶,不如给点吃的。”
女童嘟着嘴,使劲挤着摇扇青年。
陆遥感觉小德子要坏事,但事已至此,也只好听天由命。
“好!我田忠一生就烦江湖之人,老了老了,还得靠江湖人帮衬!今儿个这事,老朽惭愧有加,那就当是罚酒了!”
陆遥眼睛狂跳着,他感觉这田老头儿许是太渴了,“咕咚咚”扬脖一通招呼。
看得那女童一个劲咽口水,“看着好好喝。”
旁边微然摇扇的青年,也以扇遮挡,暗自吞咽着,许是又渴又饿强撑场面。
“很久没喝关里的酒了,哈哈!”
老者大笑两声,扫视面容虔敬的众人——如果请自己出山,为了不懂事的孙女和不成气候的外孙,倒也是条明路。
自己混得如此凄凉,愧对祖师爷,愧对饿死病死的儿子儿媳和老婆子!
想到此,他老泪纵横,刚想给自己铺些台阶下,却听到献酒的小斯肆无忌惮的狂笑。
众人一惊。
这拍拍头顶脚底冒坏水的小德子,不会搞出什么幺蛾子了吧?
“小德子!怎么回事?”
刘镖师急了,一时间头皮发麻,两耳轰然作响——要坏事!
“回刘爷,小的我往酒里下了点睡觉药,嘿嘿嘿……”
“你这后生……”
本就发现不对劲,强装镇定的田老头儿,即刻轰然向后仰去。
刘镖师疾步上前,一把接住,平放地上,回头怒视小德子,“混账东西!”
“刘爷!小人我冤枉啊!我这是为了镖局呀!白毛老头一睡,咱们把镖抢回来……”
众兄弟一听,如梦方醒,赶紧跑向镖车。
虽然人已经散的差不多,众人仍然大喊,“放下不杀!”
有几大木桶香油,那些人实在搬不动,正边趴下喝边找容器舀走。
刘镖师长叹一声,一抬手,把吓得跪地发抖的小德子拎起来,“跟账房小张子过过数,清点折了多少。”
小德子抹了把冷汗,强装着嬉皮笑脸跑向镖车,“都他妈还回来,你们这些刁民!”
此时的女童和青年,都愣在原地,像看怪物一样,愕然地盯着独臂刘镖师。
一掌刘是真心想拜师,老掌柜也一定不在意这次的巨大损失。
因为能请到罡元境大德出山,即使他往堂上一坐啥都不教,都能威压四方。
所有大魏镖局、武馆或是各地州府以下的衙门,没人再敢惹事了。
但现在,小德子自作聪明来一杠子……
“小德子!是蒙汗药还是鹤顶红?”
刘镖师朝镖车方向大喊。
“都有,怕毒不死,多加了三成量……”小德子龇牙咧嘴挠着后脑勺。
一听这话,刘镖师放心了,女童哇地哭了,而摇扇青年的扇子唰地散架了。
刘镖师一狠心,“前辈,就当没遇到吧,一路走好。”
他“噗通”跪在老头身边,缓缓抬起手掌,“冒犯了!”
陆遥心中惊诧,武者,废物也?
这白毛老头死的冤啊,不过,既然他挑头抢镖,就要有被打死的觉悟,不管他是何等强者。
正在此时,突然有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
“马匪!”女童和摇扇青年都大惊,转身拉手就逃。
“我阿爷呢?”女童回头。
“嗖”地,老者一个鲤鱼打挺,竟然站了起来,但显然微微有些摇晃。
这回又把众人惊着了,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眼见三四十人的马队奔来,看他们个个伏在马背上,似有弓弩暗器。
刘镖师一声哨子,扯开嗓子吼了一句,“轮子盘头,各抄家伙,一齐轮鞭,鞭虎挡风!”
众兄弟赶紧把马车牵着好歹围个圈,车前车后站定,亮出家伙。
几个蓬头垢面的乞丐不怕打骂,跟着车跑,车一停稳,扒着香油桶边沿,嘶嘶猛吸。
而跑出几丈远的女童和青年,被马匪举着弯刀又赶了回来。
田老头环视周遭,最后呵呵一笑,指着马匪看向刘镖师,“他们救了你们,就那点毒性,坏不了我的身子!”
原来他是装的?
众人狐疑不信,因为老头明显开始打摆,步子都乱了,胸口不停起伏,面容已有些发黑。
“各位豪侠,作个交易。这些马匪个顶个是高手,你们杀了他们的眼线王掌柜,必会葬身于此。”
“前辈,今儿个的事,是手下人没眼力界儿,罪责在我。可惜我只剩下了一条胳膊……”
田老头抬了抬手,示意别说虚头八脑的了。
他喘了几口气,一手扶住跑过来的摇扇青年,一手摸着女童的头顶。
“我老了,活够了,不想再受这份罪。可我这孙女、外孙……我信你这个镖头,讲江湖规矩的人,心直,没坏人。能不能……赏他们一口饭吃,让其苟活于世?”
一听这话,刘镖头明白三件事。
一是这些马匪极难对付,二是老头子自知时日无多,三是他实在放不下两个孩子。
“噗通”一声,尘土飞扬,刘镖头再跪。
“前辈,您孙子就是我亲兄弟,您孙女就是我亲妹子,有我锅里的,就有他们碗里的!”
田老头微然一笑,竖起大指高高举起,“够意思。”
他朝女童和青年意味深长地一笑,“以后,就看你们的造化了,爷罩不着你们了。”
陆遥观察着马匪,感觉他们是官家的正规军,战马彪悍,穿戴规整,行动统一,还面无表情。
他感觉,即使田老头再厉害,练武之人,也难于对抗那充满肃杀之气的铁马金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