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除妖三尸岭
骷髅成岭,尸骸成林,人皮如毯蔓延,稀稀散散血水浅洼中踩上一脚全是毛发和烂筋肉。
腥臭气味铺天盖地,半百年间方圆万里的村庄镇落,皆来此地背天肉为生。
行走在这肉糜地狱中,藤条背篓上沾染血污,草鞋上腿上密布脏器烂泥。
一波波因荒地欠收的耕农,往那仙门的悬空台靠近,竹篓背筐,粗木推车,在这尸山血海中艰难行进。
“都快要到了!”
“二十里不到就背到肉了……”
“我还不想死。”
每年此时,必有人在此地聚集,食用神仙肉后人所化成的妖怪也围着过来,捕杀人们作餐。
那条头颅扎堆作串,口中呕出粘稠人手化作百足的颀长蜈蚣,迅速在地上钻爬,令布帘般洒下的阴森头发不断刮擦砂石,动如黑无常勾命。
耕农们如鸟兽惊掠逃窜,泪涕横流。
那蛐蜒蜈蚣如蛇般蜿蜒缠绞,六丈之长,人颅拼接长虫状身躯勾成一个个弯环,勒住不下二十余人,百足人手指甲见肉就剜,送入那些喜怒哀乐各不相同的头颅口中。
人群中一年轻女子逃跑不及,四肢皆被蜈蚣足钳住拆分瓦解,血浆喷洒,尖叫惨厉。
“阿妹,我给你报仇!”
一耕农见血亲被六丈人颅蜈蚣残忍分食,嚎啕大哭,用柴刀劈砍蜈蚣身躯。
可那刀太钝,栽入脑袋里嵌了进去。
待这耕农仔细一看,这蜈蚣妖怪竟把他妹妹头颅勾了去作串来,连在了那躯体上。
“好痛啊……阿哥,我好痛啊。”
那被串进蜈蚣的头颅鼻子上嵌着柴刀,双眼瞪大满是赤红,还未死绝,大叫着。
耕农全身汗毛倒立,崩溃大哭,原地傻站着旋即也被这人颅蜈蚣缠绞分食。
蜈蚣一路钻爬,见人就杀,吞吮身体气血,粘黏头颅双臂,转眼间又是十个前来背肉的耕农被残忍杀死,哭嚎悲鸣不绝于耳。
侥幸躲过之人背着竹篓往悬空台方向狂奔。
段焱驾驭天阙飞行到此地,所见之景触目惊心。
来不及思虑。
段焱踩在血洼上,御动天阙,千钧之剑如黑虹贯日撕风裂影,瞬息劈中那六丈蜈蚣,循从这怪异长虫的弯曲轨迹从头到尾被飞剑一剪为二。
伴随着上千颗被串起头颅的嚎叫,裂为两半边,颅液黑水飚溅,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那些人手还在刨动,欲把断开的两半重新粘黏在一起。
段焱哪能给这个机会,动用自创的五行秘术,凌空一指,雾霭邪力化为啃骨噬肉的血色火焰蔓上两半残尸全身。
霎时粘稠头发上油星爆裂,烧得骨肉脆响不绝,一张张血盆大口中婴儿啼鸣妇人尖叫大作,不到三息时间,便将这两半蜈蚣残骸焚烧至炭渣消散。
被救下的众人在恐惧中缓了片刻。
“多谢仙爷相救!”
“我给你磕头了,恩人。”
“仙爷,你快逃吧,我们这些凡人没事,他们发现你可不得了。”
没被蜈蚣盯上的人已经逃去悬空台位置了,段焱所救下的也只有十多号人,皆是青壮男女,对着段焱作揖磕头。
那仙门的道长是不会下来救人的,这位侠士必定是路过此地。
这种情况并不少见,总是有游方道士途径这里,找那仙门要食。
“此话怎讲?”
段焱见此情此景,已知那魔门不是好易与的。
“我们是去背肉的,对他们没有威胁。外来的仙长,都被他们吊死在悬空台下示众啊。”
一耕农去年背过天肉,知晓厉害,但为了给娃娃吃饭,也只有再次踏上这条路。
部分吃了神仙肉的妖怪可以对付,可今年时运不济,闯到了这只蜈蚣大妖。
段焱闻言,并不放在心上,昔日他便是天骄英豪,叱咤纵横四方,如今虽修为散尽,但这血色雾霭,只论斗法,实力暴涨百倍不止,岂怕他魔门宵小。
与众人谈话,得知此地名为三尸岭,山岭上漂浮着几座锁链拴着的悬空大岛,筑起红砖黑瓦的宏伟庙宇,唤作灵威观,盘踞此地百年之久。
“你们是泉儿庄的人?”
“我们是周家村来的,不知道什么泉儿庄,每年来这里的村落上千户,谁也不认识谁。”
“此地如此凶险,你们为什么不另寻生计?”
段焱久经生死,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这场面过于凶戾,别说凡人,道行不济的修士来走一遭,也得道心不稳,这些耕农算得上浑身是胆。
“瘟疫大作,天灾不止,别说人没有粮食,养牲也没有草料,只有这一条路了。”
“既然如此,我也不多作劝解,后会有期。”
段焱还不敢下定论,斩杀外来修士并不少见,百姓颗粒无收,那宗门开仓放肉,也算是给了一线生机。
他倒要看看所谓天肉是什么。
在泉儿庄那老者家里的肉,已经被熏制成熟,辩不清是何种肉类。
但村中那些尸变的人都是因吃了这所谓天肉,必是不祥之物。
“恩人,他们神通广大,您法力再高,也奈何不了啊。”
一耕农见段焱不听劝告,有些担忧。
“无妨。”段焱轻笑两声,“就此告别。”
大梦一场不知年月,若是畏手畏脚,自己永远也找不回记忆。
路程不远,还剩二十里路,段焱也不用御剑,御风神行在地上疾驰,淌过血肉地双靴染红飞掠出梭形黏浪,不到半炷香时间。
段焱已来到灵威观脚下。
正如饥民所言,灵威观每年开仓放肉一次,这里聚集了方圆万里的所有村落青壮,人潮熙熙攘攘约莫四五万人,皆是面黄肌瘦衣衫褴褛,面部脱相,其中也不乏食用天肉尸变之人,满脸脓疱,全身红癣。
数以万计的人潮中,灰头土脸的段焱毫不起眼,只是惊于这开仓放肉的阵势。
灵威观放肉的悬空台是一座浮空大岛,用千百根粗大如柱的铁索拴住截停于苍穹之上,离地数百丈之高,抬头一望,岛上瘴气缭绕,楼宇朦胧,魔影窜动。
无知难民们朝灵威观处跪拜祈求,凡人一路走来需要数月,历经千难万险,精气神早已枯竭,纷纷嚎啕悲鸣,请求天上仙人放肉。
数万人悲惨嚎鸣堆垒在一起,三尸岭上全是血污腐肉,也磕下头颅,喃喃之音不绝于耳。
还站立着的人,包括段焱在内,两只手就数得过来。
似是还不到时辰,无论地上人们如何祈求,灵威观也不肯放肉。
段焱目光如炬,扫了一圈,那些还站着的人也是身负厉兵,想必他们是来灵威观要食的游方道士,他们见到铁索上绑着的修士,已有退缩之意。
传言存在八热地狱,等活、黑绳、众合、号叫、大叫唤、炎热、大焦热、阿鼻。
其中第二狱黑绳的景象,以热铁绳纵横捆缚罪人之身,或斫或锯。所受苦恼,十倍于前。凡造杀生、偷盗罪者堕生此狱。
细看之下,那些捆住空岛的链锁微红如同烙铁,被灵威观抓住的数百外来修士皆被黑绳捆成几段绑在上面。
大铁索上还攀附着一些邪修妖人,不知有无神智,身披黑袍,手握瓷碗,碗中是蟾蜍湿胎卵泡,如同一只只小眼睛,质地浑浊粘稠。
如银耳汤般被它们一口喝下,眼睛也变成了褐黄横条瞳的蟾蜍眼,使得他们皮肤分泌粘液,不惧铁索炎热,扒在锁链上对外来修士用锯子处刑。从黑绳捆缚的地方锯开,把那些修士锯成十几段不止,又因炙热铁索,加上这些修士自身修为,血肉被烫焦复合再粘合在一起,转之又被锯开,如此反复。
悬空台下其余修士纷纷退缩逃逸,不敢冒犯灵威观威严,包括段焱在内只剩下三名。
就在段焱出神之际。
几声震天动地的钟鸣扩散开来,缭绕不息。
段焱一惊,这是开仓放肉了么?
只见数万难民喜极而泣,拿出背篓竹篮,迎接着天肉。
此时天上下起了滂沱大雨。
段焱一摸头顶,有些不大对劲,这粘稠雨水赤红,竟是血水。
赤色大雨如天河倒灌倾洒而下,把所有人都淋得透湿,对数万饥民来说,却是久旱甘霖。
随着一声声闷响。
新鲜肉块砸落在地,灵威观心思缜密,早已切做小肉不至于伤人。
人潮狂喜欢呼,更甚者过于饥饿,路途上干粮早已食毕,扑食而上生吞鲜肉,也有为大肉争抢厮打的人。
啪嗒一声,随着血雨大作,一根天肉砸在了段焱肩上,拾起一看,竟是一截有炼化痕迹的手指。
“好一个天肉。”
饶是段焱,也从未遇到过这般乖戾的魔门。
也只好强硬行事,论道大可不必,今日只斗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