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玉面阎罗
贞庆三十五年
腊月二十六安定县
前些时日的风雪早在昨夜便停了，伴随县城街道积雪被清理干净，俨然恢复一片过节应有的热闹景象。
在县城大小街道，随处可见商贩吆喝叫卖声。来往百姓络绎不绝，尤其是那些贩卖肉食的铺子，更是里里外外挤满了人。大家都想在今儿的日子难得破费番，买些肉食，好回去与家人吃顿团圆饭。
而在县衙内，陈知秋正在后堂，躺靠在一张摇椅上。手中还盘着一对核桃，口中咿呀咿呀哼着小曲。
倒也显得一派悠然。
在他身旁不远，则摆放着一张八仙桌，上面已经摆放了部分正冒着热气的菜肴。时不时还会有三两仆役，陆续端着新菜肴，摆放到桌上。
“大人，这菜也快上齐了，是不是该把人都喊过来？”
这时，主簿康兆身着官服，满是喜庆地从门外走来。
顺便还看了眼桌上的餐食，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今日一番劳碌，可把他饿坏了。
陈知秋眼都未睁开，盘着核桃晃脑问道，“曹县丞跟何县尉都忙好了吗？”
康兆连忙点头，“曹县丞回去取酒了，至于何县尉刚随赵强巡完最后一条街，估摸这会儿已经在回来路上。”
“长青这吝啬鬼竟然舍得取自家藏酒，倒是令我没想到。”
陈知秋猛地睁开眼，笑着起身挥手道，“去通知下面人，一刻钟后宴席开始。今晚，不醉不归！”
“好嘞！”
康兆面容肉眼可见的欣喜，立马转身打算去通知。
刚跑到屋外，前堂传来惊恐的喊叫声，“不好啦，大事不好啦！”
只见一身穿衙役服饰，手持长刀的络腮胡大汉，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
康兆眯眼瞧了瞧，见清来人模样，猛地一脚踹了过去。
“哎哟！”大汉躲闪不及，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嚎什么嚎，不知道县令大人在里边歇息吗？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康兆指着地上人，当即破口大骂，“你这几年捕头真是都当到狗肚子里去了，这点规矩都不懂。”
赵强起身，“康大人，真出事了呀！”
“何事如此慌张，慢慢说。”
听闻动静的陈知秋，迈步走了出来。
赵强喘了几口粗气，擦了下额头汗水，一脸担忧道，“启禀县令，镇……镇冤司的人来了。”
“镇冤司？！”
康兆惊呼一声，然后急忙追问道，“哪一狱的？”
陈知秋也神色凝重的看向对方。
“黑色狴犴服，应当是人狱的监察使，一男一女两人前来。”
“人狱？那还好，那还好。”
陈知秋轻声低喃两声。
大凉镇冤司归皇上亲自管辖，权柄极大。
而在镇冤司内部，又细分三狱，分别是着黄色狴犴服的天狱，只查办二品以上及与皇室相关案件，其成员被尊称为“天使”。
还有着白色狴犴服的地狱，负责看管镇冤司单独设立的牢房，全国共有一十八所，故而也被叫做十八层地狱。其看守地狱者，则被称为“勾魂使”。
最后也就是人狱监察使，负责监察百姓与寻常官员的所有案子。
现如今是人狱来人，那就说明案子不会太大。
陈知秋擦了擦额头冷汗，暗自想道。
还好没被牵扯到天狱案子里，否则不死也要扒层皮。至于地狱，那也不是好去处。
他们的出现，必然代表抓人。
稍微松了口气后，陈知秋恢复一片淡然，转而看向一侧，“你说，监察使过来所谓何事？”
康兆皱眉思索片刻道，“去年咱们县的案子，镇冤司那边应该都归档上报，无任何异议。”
“大人，会不会是因为胡家那案子？”
赵强的突然插话，顿时惊醒二人。
“不对呀，这案子铁证如山，能有何不妥。”康兆大感不解。
“算了，现在想这些也无用。”
陈知秋挥了挥手，“赵强，你赶紧去把两位监察使大人请来细说吧。”
“是！”
“哈哈，不必劳烦陈县令了。”
就在这时，前堂处幽幽传来一阵爽朗的呼声。
只见两道负剑身影逐渐走近，正是殷瑶与江衍舟二人。
为了让大家都能过个好年，他俩日夜兼程，才在今早赶到安定县县城。
白日在客栈稍作歇息后，便再次赶来县衙，希望尽快处理好案件。
“陈县令，康主簿。”
殷瑶拱手对着行礼，“不请自来，多有叨扰。”
陈知秋等人见状，也赶忙回礼。
简单寒暄几句，在康兆的带领下，众人直接入座到了后堂席位。
“二位监察使大人看上去有些面生，不知是哪队的部下。”
刚一入座，陈知秋便忍不住警惕的问道。
没办法，实在是两人相貌太过年轻。
尤其冒充镇冤司之人的事，在大凉也不是没有憨人做过。
殷瑶自知对方那点小心思，也未点破，当即笑道，“我二人皆是去年年初入的镇冤司，许多地方还未到过，陈县令没见过二人也属正常。”
“这是我们的令牌。”
说着，二人从腰间将令牌取出滑到桌前。
陈知秋近一看。
乌黑令牌上，一面刻着金色硕大的“镇”字，背面一侧则竖刻有三排小字“大凉镇冤司雍州人狱”“三等监察使”“殷瑶”字样。而在三排字样边，还写着较大的“武曲”二字。
另一块令牌也是如此，只不过名字那栏，写着的是“江衍舟”。
“原来是周大人部下，失敬失敬！”
看到“武曲”二字，陈知秋瞳孔猛地一缩，立马起身，双手恭敬托着令牌递还，额头上的汗渍肉眼可见的顺着鼻尖滴落。
二人接过令牌，开始进入主题，直接点明来意。
陈知秋哪还有其他话说，一股子劲的点头应和。
站在一侧赵强见状，忍不住问道，“大人，这个“武曲”队什么来头，为何县令如此紧张？”
“嘘，小点声，不要命啦！”
康兆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小声解释道。
“镇冤司每一狱在各州州府都有设立，每一狱下设七队，队伍名字皆取自北斗七星。”
“贪狼、巨门、禄存、文曲、廉贞、武曲、破军。”
“而咱们雍州人狱武曲队，则更为出名。其根本所在，便是那位叫周伈的奇女子。”
“一个女人有啥好怕的？”赵强言语中颇为不屑。
“娘的，你小子想死别拉上我！”
康兆忍不住爆起粗口，接着道，“那位周大人可是早年新政颁布后，全国第一位成功入仕的女子。并且短短五六年功夫，破案无数，晋升百户，官至正六品，担任雍州人狱武曲队队长一职。论品阶，比咱县令都高。”
“嘶，世间竟有如此奇人？”赵强倒吸一口凉气。
“这些都不算什么。”康兆眼眸中闪过一丝恐惧，沉声道，“此人在雍州官场还有个外号，玉面阎罗！凡是被她核查出有问题的案子，涉案官员均会被严肃问责。轻则降职降级，重则直接入地狱牢笼，没有一丝情面可讲。”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别怪我没提醒你，后续此二人查案，你一定要服侍好，全力配合。否则你我，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多谢大人提携，小子铭记在心。”
赵强重重点了点头，一脸感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