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天:从清末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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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泥巴打,素质高

任然收了信件,回到房间。

就是这么短短一路,他就看到了许多,听到了更多。

一对夫妻在吵架,似乎是因为一些困境,孩子要钱,房租要钱,吃饭要钱,老公在码头搬运,老婆在租界做服务生,穷困潦倒,互相埋怨。

吵架完了,又拥抱起来,蹲在一旁,默默啜泣一会儿,才站起来,继续去面对一切。

他们的房门打开,可以见到一个沉默的面无表情的小孩站在里面,脸色阴沉得像是一块铁。

爸爸摸他的头,妈妈牵他的手,他才笑了。

一家三口,吃起饭来。

艰难困苦平常事。

又或者,一位卖菜的老婆婆和一位风情万种的年轻女子在买卖,两人纠缠了许久,嘻嘻索索你一言我一句,却不是讲价。

年轻的女子面有疲态,和老婆婆抱怨昨夜的工作太累了,她赫然是个风尘女子。不过在这年头,妓女不是妓女,说是女先生。

因为是小脚,走起路来小心得很,手上拿着块花手帕,甩啊甩着,招摇过市,常人避之不及。

婆婆却没个避讳意思,笑嘻嘻看过来,眼角皱纹遍布,一枝一叶,中间藏着碧绿的温情。

她对老婆婆抱怨,说自己是当世的菩萨,救人于苦难之中,好多男人夜里抱着她哭,她诚心诚意的安慰,一到了早,却给人家嫌弃。

老婆婆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只顾着点头安慰。

然后就轮到了老婆婆的回合,老婆婆自顾自说起自己的曾经,她曾经有个女儿,后面没有了,曾经有个家庭,后面也没有了。

女先生听着听着,伤了情,瘦了心,拿花手帕给自己擦泪水。

老婆婆却始终笑着。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也没有买菜,却就分开,刚才的事情似乎只是生活的一段插曲,又或是生活的常态。

类似的事情,林林总总,数不胜数。

一路上见过一百个人,没有一个快活。

任然回到自己的家,看着自己的拳头说:“谁有我无能为力?”

他转头摊开来信件,细细阅读起来。

这封信是莫春泥写就,字迹清晰漂亮,笔法苍劲有力。

莫春泥的父亲很有关系,知道些广州城上层权贵的内幕,她旁敲侧击几下,再经过同盟会势力的查访,大约知道了一些来龙去脉。

任然当日大开杀戒之后,城里立刻戒严下来,反应神速。

似乎有个神秘的人物,将几个官员联合了起来,整编出一个非常严密的搜查网络,以不可阻挡的气势降临下来。

这个搜查网络,好像是专门针对拳法高手,显然也是深谙拳法,避开许多常人常识对拳法高手的误解。

包括莫家在内的许多富商,也都专门派人过来,要求配合。

莫老爹说到这儿,给他女儿絮絮叨叨叫苦不迭,说好日子快过去了,天下大乱了,赶紧找个依靠吧,老爹快顶不住了。

莫春泥笔锋一转,在信里说了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给任然抱怨。

反而显现出这种絮叨似乎是遗传的,她爹怎样,她便怎样,还没有自己也是如此的自知之明。

不过后来,这个搜查行动又一下子戛然而止,中道崩殂,莫名其妙,不了了之。

总之,现在的任然似乎又不再是通缉犯的身份了。

上面的信息,就是这些,莫春泥也十分疑惑,弄不明白。

不过任然的至诚之道,微微弹跳一下,好像是一颗别样的心脏,通灵般检视一切可干扰到自己的信息。

“这个搜查行动戛然而止,应该和我杀死臭傻鬼佬有关。看来这个神秘领袖,也是众神之所的人物。”

任然十分笃定:“他一开始想要找到我,打死我。但后来发现臭傻鬼佬的尸体,从伤势判断,知道不是我的对手,于是偃旗息鼓。”

“一开始知道我打死广州五虎,还有把握自信,布下天罗地网。后来见势不妙,又如此清楚机灵,转进如风。”

“他的拳法一定不低,才能精准判断,而且心性如狼似虎,狡猾而狠厉。”

“他布下天罗地网的时候,我心有灵犀,所以这十几日都藏匿起来,彼此僵持。”

“他步步为营的时候,我就退避,那一百多个人,早杀晚杀都是杀,这一场争斗的胜负才重要。”

“而现在既然他退了,我不妨就进一进,将该杀的人都杀死,去剪除他的党羽。”

“如此一个如狼似虎的人物,一旦将我视作敌人,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他的退避看似退避,其实是积蓄更猛烈的进攻。”

“这时候不打死他,我未来就要遭殃。”

到现在,任然仍然不知道安东尼·马库斯的名字,一番思索,用的莫春泥当日“臭傻鬼佬”称呼。

这也是没办法,对方反抗得太剧烈,他不得不全力全开,将其打死。无论如何,拳惮级别的高手,也是突破人类极限的人物。

所以打死安东尼·马库斯,他也并不后悔,因为稍有留力的想法,那大傻个就要逃走。

以至于到了现在,对众神之所的许多消息,一窍不通。

不过他到底拳术上的专家,只需要有一些信息,对其中的知识、内涵,某些地方精妙细致的计算,还是十分准确。

通过一些蛛丝马迹,任然看到了莫春泥也看不出的某种微妙心态。

这种判断,其实经不起很多推敲,不过任然却百分之百的确定,因为他是拳法上的专家,没有任何人可以在这方面质疑他。

他的拳法,实在已经到了神乎其神的地步,与人一场争斗,早在见面之前,就已经发生了。

任然长身而起:“要立即捕捉他的意图,然后打死他。”

“不过这一次,在打死他之前,一定要向他询问,众神之所到底是什么来头!”

“不过我也不能不告而别,把这件事情告诉莫春泥,然后去找那些官员,直接询问他们!”

想到就去做,任然立刻着手书信一封,告知了莫春泥。

他们早就商议了沟通方法,莫春泥有了消息,派出同盟会中的报童前来送信。

而任然有了想说的话,也在约定时间,去城北一家卖糕点的铺子,把信件放在门旁边的夹层里,一刻钟内就有人来取。

任然将自己的推测,写一封信出来。

他的字迹绝不如莫春泥,是书香门第,笔走龙蛇,看起来也是一种享受。

任然平日里也有读诗书,品味精神,然后练习书法。

但今次写了两笔,立即自惭形秽,掩卷叹息道:“哎,我这样的武夫,写什么字?还是打死人最顺手。”

不过也早就料到这事儿,将那报纸拿出来,铺开在面前桌子,目光一扫,字句尽在眼中心里。

双手一弹,指甲碰撞,发出铿锵有力的声音。

任然的骨骼虽然没有达到掌心雷坚硬如虎骨、牛骨的地步,但也大大异于常人,指甲如刀锋。

手腕一抖,飞掠而下,快得如影如电。

嗖嗖嗖,半空中划过几道银丝似光线,发出细细破风声音。

只看游离一阵,报纸上许许多多打印的字迹,倏然一震,像是平白无故有力量从下面一顶,边缘被切割,一片片飘飞出来,规整平齐,如同落花。

任然伸出左手一抓,再将手掌摊开在面前,一个个字迹,堆积在手心,形成厚厚一叠。

哗啦。

右手同时将报纸一抹,桌子一震,整张报纸都滑了下去,旁边书信用的白纸,却顺势往桌子上飞进来。

左手摊开,拇指一一打击薄片,砰砰砰,片片字块如被撞飞的铁球,发出有力的脆响,有序打在白纸上。

而且每一枚字迹,一落在白纸之上,便是紧紧粘合,无比熨帖,风吹不动,手扣不下来,宛若嵌入进去。

除了因为打印的格式标题正文,导致字迹排列得有大有小,偶尔还有不同文体外,竟然是一篇十分通顺的文字。

在拳术之中,有一种功夫叫做“泥巴打”,就是打击物体,劲力巧妙,有一种陷落下去的味道。

不管打击的是固体、液体,都像是在打泥巴,一打就柔软凹陷。

这种功夫,本来也是铁匠用的,锻打不同金属,将之掺杂糅合,其中精妙之处,难以言喻。

后来被先贤拳法家偶尔见到,心有所悟,借鉴其中的道理,形成了这样一种神奇的打法。

它太古老,太神秘,像是寸劲、指打、凌空打击等等功夫,都是这一招发展出来。

任然现在用的就是这一手功夫。

他这招之所以能够运用,看准的就是报刊用的纸张较为廉价,薄如蝉翼,甚至对着太阳,能够从正面,看到背面的字迹。

这样的廉价纸,用久了就要泛黄、发味、易碎。

而书信用的纸张,则厚实、白皙、不变色,厚度有报纸的三倍到五倍。

这样一来,只要劲力运用巧妙,将报纸上的字块,一一嵌入到白纸上去,等于是将薄薄的金子,敲入铁锭里面。

说穿了,其实也没什么不可思议的。

任然将这一封信写完,心中有一种满足的感觉,就好像是艺术家完成了一个作品。

反复鉴赏了几遍,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美滋滋,笑盈盈,才点了点头,便去送信。

送完了信之后,又才去找到总督家宅,和那一家姚老板一般,门口也有个门房。

门房年纪二三十岁,年纪轻轻,勾着背,脸黑黑的,脑后的辫子缠在脖颈上好几圈,神情十分闲散。

任然也不搞什么潜伏,走到门房面前,把帽子一摘,露出额头上一溜圈儿饱满的头发:“我是反贼,前几天杀了三十几个人的就是我,你带我去找总督。”

门房傻了。

任然很有耐心,不厌其烦又说了一遍:“我找他有事,你如果不愿意带我找他,我就自己进去了。”

门房这才反应过来,啊啊呜呜一阵,拦住了任然,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怎么没听过半个月前的大事?任然大杀特杀,激起了很大的风波,传播到了广州城各处。

人们给他取名为“大煞星”。

门房在堂堂总督府任职,自然也知道些相关消息。

不过只是一日,大煞星立即偃旗息鼓,潜伏起来,事迹如流星划过,转瞬即逝。

这其中唐龙借着满城军火,和任然的互相忌惮、对峙、试探,却是无人知晓。

没成想半个月之后,任然又再次出现,虽然见到的只是个白净的少年,没啥威胁性,但传说中那个大煞星好像就是这样啊。

门房一时之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任然看他张皇失措的模样,提醒道:“如果你想要奋力抵抗,我可以把你打晕。”

门房如梦初醒,忙不迭点点头,双手合十道:“谢谢煞星菩萨,谢谢煞星菩萨。”

煞星菩萨?

任然微微一怔,又是一笑,身形一转,如同蛟龙折腾,分光化影。

一下子穿过门房,一指点在他的脑后处,劲力微微一震,便将其打晕过去。

门房面带笑意的晕倒,任然还没忘了扶着他的身形,落在一旁。

整个过程温和轻柔,人如春风拂面,光看动作,君子般儒雅。

但是起身之后,任然笑容没了,脸上有一些阴阴邪邪冷冷的东西,正在弥散。

纵身一跃,进了总督府。

……

另一边,莫春泥现在正在小小的黑屋子里,她的腿还没好,身旁有拐杖,周围有几个人,都是西装革履,进步人士的模样。

一干人等,正在商议,忽然听闻敲了门。

屋子里所有人都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静谧的呼吸。几个西装男子,摸在腰间的武器去,莫春泥也按住拐杖,动作十分镇定,手很稳当。

“谁啊?”她张开嘴巴,不是平日里脆生生像梨一般的声音,而是更深沉更厚实,有点像老牛又很自然的声音。

“我,有信送过来。”

那边的声音是一个成熟男人的声音。

众人听出来了,是报童。

莫春泥有变音,他也有。

莫春泥用变音是为了防止外人听出她的来历,报童用变音是防止屋内有别人。

不过就算这样,他们也不会放心的。

“来了信?难不成是他?”

莫春泥心中暗忖,对旁边人做了个手势,一个靠近房门的同盟会成员将之打开,伸手往外一抓。

这人也会功夫。

同盟会中,会功夫的是一干人,不会功夫的是另一干人,做任何事情都是前者来趟,确认安全之后,才将后来者接引过来。

在场众人,都是功夫名家。

但这一抓没有抓中,外边儿一只手,在开门的时候也不假思索迎了上来,架住来势。

小个子的报童趁机挤了进来,把门一关。

“老爷们,今天的报纸。”

他环顾四周,翻了个白眼,好像在说“有没有必要这么麻烦啊”。

怀中一抖,便就落下一封信来,接着转身就走,没有多说废话。

其余几人,也没什么异状,这样虽然很麻烦,但是很安全。

等到报童关上房门彻底离开,莫春泥才将信件抽出来细细看了,一时之间惊讶万分。

“什么,他又要去杀人了?这个不安生的家伙!”

众人听了,也是挑眉的挑眉,惊诧的惊诧:“是那位大煞星么?”

“他到底怎么回事,如此莽撞行事,真个胆大包天。”

“我看他和我们不是一路人啊。”

“我们管不住他,他也不加入我们,现在也只好静观其变了。”

“这样的人物啊,百无禁忌,不加入我们也好,省得出事惹麻烦。”

“我们都这样了,还怕惹什么麻烦?我倒觉得这般做事痛快,真他娘的过瘾。”

莫春泥将信件递给众人,且看着聊了一阵。

她想着想着,也叹了口气,知道任然是渐行渐远,注定不可能加入同盟会了。

当下有些头疼,不过头疼了就把注意力一转移,把那张信件拿来观看,却看出来端倪:“这个字……这是什么劲儿,怎么打进去的?”

“我在法国打过桌球,其中体会过一些撞劲。但这小小纸片子,怎么撞进白纸的?”

“如果这一招打人,是不是可以用多重劲力,把别人的皮肉分离看来,用他皮,打他肉?”

“如果一个人的皮肤、血肉、骨骼都是不同的部分,无论多么强大的一击,其实也都是破绽百出的。”

“哦,我明白了,这就会妄动要惹祸的‘太岁星’奥妙之一么?一切运动,都是灾祸。”

“他也真是大方,今儿个早前,还给小马(报童)传授了功夫,现在又给我们传道。”

“难不成他是什么菩萨之类,心中有大仁德、大慈悲、大胸怀,要把自己所会所学,全都布施天下,传播宇内?”

几个人都会功夫,她的话立即也成为下一个焦点,使得众人目光烁烁,无不关注过来。

而另一边,他们全然不知,任然已经闯入总督府,从床上抓出来了广州总督。

广州总督一见到他,立刻跪地求饶,高呼大侠,不用多问,并且将许许多多的内情,全部告知了任然。

任然细细听来,恍然大悟。

“哦,原来是这样……一个叫做唐龙的家伙么。”

“我和他对峙这么些日子,我不动,他不动,结果他却逃了。”

“好聪明机灵的家伙,自己独自离开,去寻觅打杀我的计划,却用你们在这与我空耗。”

“而且,他分明有其领袖的任务,但是能够随机应变,立即抛开任务,寻求打杀我的机会,这说明他的念头神圆,心思灵动。”

“这是个能干事的人,凡事看得清楚明白,知道孰重孰轻。哪怕他的领袖知道他违背命令,也会夸赞他。”

“这个世界,当真是藏龙卧虎,人才辈出。”

“论拳法,我在他之上,论斗争智慧,他可比我经验丰富。”

“他去了哪里?他要去做什么?”

任然心中一瞬之间,闪过许许多多的推算,立刻对这个叫做唐龙的人,升起浓厚兴趣。

——真的很想打死他。

不过那也是未来的事情了,任然现在对这事儿还是不管不顾的。

他对着总督说,“我给你念一些个名字,全都是你认识的熟人,你把他们叫来这里,举办盛会,我若杀了他们,就饶你一命,怎么样?”

总督颤颤巍巍道:“你、你、你……你不会骗我吧?”

任然皱眉道:“我是赤诚君子,怎么会骗你?你要知道,我这样的人宁死也不会骗人的,你莫侮辱我。”

总督一想也是,任然迄今为止作态,简直和故事里面嫉恶如仇的豪侠君子没有区别。

他也是看过论语,觉得任然简直是子路在世。

所谓君子可以欺之以方,这种人武功再高,却信守承诺,说了不杀自己,那多半就是不杀自己。

表面上还是很害怕,心里终于是松了口气。

……

这当然是骗总督的。

什么赤诚君子,不能骗人,那是封建主义,教条主义,落后得很。

任然是什么人物?处于十九二十世纪风云之交,拳法通天贯地,做事不拘小节,思想进步,觉悟高,认真负责,素质硬。

他在大是大非上,一向能够坚持原则。

该杀的,一定要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