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母亲（上）
“你的母亲是东大艺术系96级学生，以全东京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了东大。”
“说实在话，我有时候教导她我都会觉得有些羞愧。”
“我到现在都记得，她第一节课时给我的震撼，那样的用色，那样的精巧，那样深厚的功底。”
“教书三十年，我见过的第一名多了去了，但像她这样的第一名，我从来没见到过。”
伊藤江城的脸上浮现一抹骄傲与怀念，眼角含泪笑道：“太优秀了，简直是天才中的天才，谦虚而不自傲，有傲骨却无傲气，多么完美。”
说到这，伊藤江城自嘲地笑了笑，“我毫不夸张的说，她大二那年的技艺就足以和我媲美，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的打磨。”
“我当时认为，只需要时间的打磨，她足以站在艺术最高的殿堂之上。”
伊藤江城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包七星，递给了青井川一根，点燃后说道：“以你母亲的外貌与性子，自然是很快便成为了东大的校花，当时火爆到了一个程度，追她的人足以排到法国，校门口更是常常停着不知道多少豪车。”
“可她从没看过这些，根据她的说法，她有个男朋友，是高中的同学，两人非常恩爱。”
“本来我全当是拒绝那些追求者的说辞，你说是吧，谁能不相信呢，更何况从我一个做了这么多年老师的角度来看，那些凡夫俗子怎么配的上你母亲。”
“但我真没想到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就是你的父亲。”
听到这话，青井川的心陡然提到了最高点，但紧接着伊藤江城便摇了摇头，落寞道：“但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谁，只知道他姓青井。”
“直到你母亲毕业了我都没见过这个人，长什么样，住在哪里，是什么性子，我一直都不知道。”
“但我毕竟是个老师，不知道也正常，学生总有自己的小秘密，我也理解，可是她的室友们也不知道，甚至还跑来问我。”
伊藤江城停顿了一下，似乎陷入了某种深深的回忆。他的眼神从青井川身上移开，投向远处，仿佛是在穿越时间的长河，回到了那个令他困惑而无奈的时刻。
“你知道吗，我当时也觉得很奇怪。她这样一个光芒四射的女孩，怎么会有这样一段隐秘的感情？”
伊藤江城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我不止一次想过要去探究，但每次都打住了。我怕破坏了她的平静，那种似乎与世隔绝的心境。说实话，做老师的，有时候也得懂得什么事情该管，什么事情不该管。”
“然而事情在她毕业后发生了急转直下。”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带着些许沉痛，“你母亲原本有着最光明的未来，许多画廊和艺术机构都向她伸出了橄榄枝，甚至有机会到国外发展。但就在她离开东大的那一年，不知什么原因，她突然从所有人的视线中消失了。”
“消失？”青井川忍不住轻声问道，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是的，彻底消失。她既没有进入任何画廊，也没有参与任何艺术项目。我甚至试图联系她，但无论是电话还是信件，都石沉大海。”
伊藤江城的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与痛苦，“她的朋友们也找不到她。曾经在校园里光彩夺目的她，仿佛一夜之间被抹去了存在。”
青井川的心情逐渐变得复杂起来。
他能感觉到，眼前的这个老人，虽然是他的老师，却对他的母亲怀有一种深深的敬意和感情。而他的母亲，这位东大才女，背后的故事显然比他想象得要复杂得多。
“她去了哪里？”青井川几乎是下意识地问道。
“我不知道。”伊藤江城摇了摇头，神情中透着无奈，“直到几年后......”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了青井川的身上，苦涩而又轻柔地笑了笑：“她带着你出现在我的面前，也就是柄仓村这儿。”
“当时的我已经退休了，便用闲钱在这买了处院子，带着芳代和绫子住进了这里。”
“我甚至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但是她就是知道。”
“我见到她的那天，她的脸上再也没有了昔日的光彩，反倒是......”
伊藤江城的眼角泛着泪花，啜泣了一下，这才继续说道：“反倒是一幅灵魂消散了的空洞，一具行尸走肉。”
“她把十一岁的一个孩子放到了这，交给我抚养。”
顿了顿，他拍了拍青井川的肩膀，“也就是你。”
伊藤江城望着青井川的面庞，似乎看到了青井川刚来到他身边的模样，而自己最优秀最喜爱的一个学生就站在他的眼前。
一时间他有些失神，苦涩一笑，继续说道：“她什么也没说，只拜托了我一件事情，好好抚养你，好好教导你。”
“我当时看到她是又心疼又生气，你知道吗。哪有做父母的放弃自己的小孩，哪有搞艺术的搞成这副模样。”
“我训斥了她，但哪怕是我训斥了她她的神色也没有丝毫的改变，依旧是那样的死气沉沉，只是隐约能看到一些歉意。”
伊藤江城闭上了自己的双眼，仿佛闭上眼睛就能回到过去，回到自己最爱的学生来到自己面前的那个时候，能够阻止自己训斥她的行为。
他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抖，燃着的烟灰掉落在自己的裤子上也没有察觉，只是任由香烟焚烧。
“她把你留在这后，很快便走了，我又是再也没见过她。”
听到这，青井川忍不住发问：“那后来呢？她就再也没出现过吗？”
伊藤江城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缓缓吐出一口烟雾，双眸失神地说道：“后来...我再次见到她时，她已经是黑白的照片了。”
“死因么...可能是殉情吧。”
“可徇情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死去，她的爱人呢？那个姓青井的王八蛋呢！？”
伊藤江城的声音突然变得激烈起来，他的手紧紧握住香烟，眼中的痛苦和愤怒交织在一起。青井川从未见过伊藤江城如此失控，甚至感受到了他话语中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