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火焰
小猴子慌张地退了两步，左右看了两眼，目光所及之处空无一人，那些巡夜的家丁此时全然不见踪影，仅能见到的几座小屋周围都堆满了干燥的木柴，散发着一种怪异的腐朽味道。
偌大的宅邸，此时竟是如此的安静，安静到让人心里发寒。
小猴子下意识地就想逃走，但没走出几步，却又忍不住停了下来。
他转过身，望向那间小屋，望向黑暗的地方。
那里有一个女人，正安详地睡着，睡在一间秋后干燥，堆满柴火的小屋里。
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因为遇上了一只满腔怒火却无处发泄的小猴子，便莫名其妙糟了无妄之灾。
小猴子眨了眨眼，那女人拿着金簪跋扈的样子和她被划花脸之后绝望的悲鸣不断地在他脑中闪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猴子突然龇牙咧嘴，发出一连串像是野兽般的嚎叫。接着又迈动了双腿，挺起了脊背，直立着空出双手，拉住了那女人的衣服，将她往屋外拖去。
四百多年前那只闹天宫的猴子留给他们的，从来不只有在花果山上燃烧的火焰，还有火苗。
小猴子吃力地拖着她，本想直接放到空旷处算了，可一路走来，目光所见，到处都是干燥的木柴，像是有人把附近的柴房都搬空了。
小猴子越走越心惊，只能将她一直向宅邸外拖去。
这女人只是个小妾，住的位置很偏，临近偏门。
也幸好小猴子也曾跟着其他猴子学过武艺，这才勉强拖动这个比他还沉的女人，一路将她拖到门外。
奇怪的是，刚出后门，女人的眼皮就开始颤抖，很快就睁开了眼睛。
而就在她睁开眼睛的一瞬间，甚至还未等她看清楚自己在哪，被什么人拖在地上，就看到了一团冲天而起的火光！
偌大的王家宅邸之中，火焰呼啸着冲天而起，瞬间点燃了院内的木柴。
没有哀嚎，没有人影，只有火焰在燃烧。
迸溅而出的火焰甚至在空中炸开，飞溅四射的火花顺着墙壁飞了出来，烧到了她的衣服上。
小猴子连忙上去帮她扑灭火焰。
女人呆呆地看了他一眼，瞳孔飞快聚焦，失了的魂魄像是一下子重归了躯壳。但还未等她说些什么，便听见小猴子飞快地说道：
“你躲远一些！我去救人。”
说完这话，小猴子也顾不上女人，自顾自地冲进院子。
院子里的火焰正在飞快蔓延，小猴子不敢冲进宅邸的正中心，而是扭头向着火焰还没烧到的偏房跑了过去。
那里是靠近后院，是下人们住着的地方，火焰已然开始在堆满了院子的木柴上燃烧起来。
小猴子一把推开大门，但门后的景象却让他愣在了原地。
在满院的火光中，在那挤得满满登登的大通铺上。
十几个家丁互相挨着，互相挤着，陷入了美满的梦乡。
小猴子上去扯过一个离他最近的家丁，对着那张做着美梦的脸，左右两个巴掌打了上去，锋锐的指甲甚至直接在他的脸上开出好几个血槽。
鲜血飞溅，家丁睡得更加美满，嘴角的笑满是幸福，像是在梦中做了个愉快的老爷。
小猴子的心一下凉了，哪怕外面的火再热也是凉的。
他连忙放开家丁，又冲进另一间房，在另一张大通铺上扯起了一个同样陷入梦乡的家丁。
一间、一间、又一间……
火烧得很快，小猴子几乎跑不过它。
家丁、护院、门房，甚至丫鬟、婢女、小妾……
所有人都睡得极香，哪怕小猴子眼睁睁地看着火焰吞噬了其中一件大屋子，也没能听见里面的十几个家丁发出哪怕一声呼叫。
小猴子被吓坏了。
他知道这不可能是凡人的手段，也知道自己一定是被当成了某种阴谋的棋子。
他甚至知道这阴谋是冲着谁去的。
被压在山下的大圣爷爷，暂时回不来的小圣爷爷，只有他们才配得上这种见不得台面的神仙手段。
他不笨，看得出这些一眼就能看出的事情，但他的年纪太小，他的智慧与经验都不足以让他在蔓延过来的火焰前想出应对的方法。
于是乎，他几乎是呆立在了原地，不知道自己该跑，还是该想办法救人。
直到他听到了两声熟悉的呼喊。
小猴子差异地回过头去，在火光缠绕的另一边，他听见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在呼喊他。
于是乎，他像是每一个小孩子那样，试图跑回到自己父母身边，问问他们自己现在该怎么做。
但还没等他跑出几步，他就被人抱了起来。
几乎是与此同时，火焰轰然炸起，吞没了面前的一切。
小猴子只能大声喊叫，声音压过了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传到了被火焰隔绝的另一边。
“莫要过来！”猴父猴母在火焰另一边大声喊着。
“快去叫人！叫人啊！”
小猴子急得“吱呀”乱叫，但抱住他的人此时却显现出了难以置信的冷静，趁着火焰还没有蔓延过来，连忙抱着他冲出了侧门。
“火势太大，冲不过去！要快点去找人救火。”
抱着小猴子的，是那个被他毁了容的女人。
也许是救命之恩压过了毁容之仇，也许是事态紧急到根本没机会想那么多。
总之这女人居然跟着冲进了王家府邸，把小猴子给抱了出来。
小猴子还想回去找他的父母，但他满身是伤，又拼了命地把这女人从宅院里拖出来，那之后更是提着一口气，四处拉人呼喊，此时早就没了力气。被这女人抱在怀里，挣扎的力度就是比婴儿都大不了多少。
女人跑得很快，周围的景象风一样从他眼前掠过。
直到此时小猴子才发现，女人的身子并不像城镇里那些女人一样纤细，她的手也并不柔嫩，反而很是粗糙，带着常年农活特有的老茧。
在男性的角度上，作为一个女人，那张漂亮的脸蛋可能是她仅有的优势，但现在却被一道狰狞的血口斜着划开了。
小猴子一下就明白了，抱着他的并不是什么养尊处优，高高在上的大小姐。
这是个农民的女儿。
莫名的，小猴子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