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深巷卖酒

狭窄的巷口散漫着栀子花的清香，不知雨后又摘掉了多少花的娇瓣。人们偏说盛夏是雨季，但这大雨淋漓了洋洋洒洒的不羁。巷口时不时传来小贩的吆喝，人们踏着残花挤向巷口，推搡着簇拥着都想拥抱新生焦阳，漠视了吆喝的小贩。

我远远观望，待人群散尽后走到一处酒摊前。小贩望着人群散尽摇了摇头，“叔”小贩瞥过头来，顿了几息“你在喊我吗？”我嗤笑两声点了点头，商贩两颊可见微红“不好意思，没看到你”他看了看我，又瞥向一旁“你为什么不走？”我寻着他的目光看了眼早已散尽的巷口，地上的残花已不堪“人太多了，避避”小贩轻微一笑“是的，这里留不住人”小贩的眼角有几层褶皱，双鬓微微泛白。我抽来椅子坐在摊子前，他的眸眼零零散散溢出点点晶莹。“叔，你这招牌是什么？”小贩缓缓抬头，收起眸眼的晶莹紧紧盯着我道“杏花酒”“嘶”我轻吸一口凉气，指着遍地的栀子花问：“这不是盛产栀子花吗？南方还产杏花吗？”小贩笑着给我舀了一碗杏花酒。这碗些许陈旧但也干净，酒碗中是淡淡的琥珀色。小贩面色不改抬手护着酒碗“尝尝吧，你是今天第一位。”我点点头，细细斟酌。未及味蕾一阵馥郁陶熏口腔，舌尖轻触，悠绵绕舌柔顺温和，酒落舌根清甜细腻，入腹仍有杏花之香，回味悠长。这才是真正的杏花酒。

片刻迷离，我站起身紧握商贩的手，不敢松开。“叔，这酒……”他拍了拍我紧握的手，我只得缓缓松开。商贩从摊位跨出，招呼我坐下。“叔，这样的好东西，你为什么在这里卖啊”商贩爽朗大笑，再舀一碗摆在我面前。“哪有什么好东西”我摇头“杏花盛北方，二三月开花，三月底就败了，现在是栀子花盛开时节……”商贩抬手打断我的话语。我看着地面的残花，商贩弯腰拾一片，双目紧盯着那片栀子花。“这片土地还是留不住任何一个人”我望向商贩“它也是留不住我，所以我来到这里，但是好像每一处地方都留不住该留住的人”“该留住的人？您指的是？”“也许，只有被雨淋过才会驻足，雨过之后便会匆匆离开，甚至不愿看一看身旁”商贩的几层褶皱堆叠，两鬓被风吹拂，吹乱了几根青丝，留住了片片白发。

“哦，我本身来这打拼的”“哦！？叔您都一大把年纪了还来南方闯呢？”“我今年才刚三十”“我……”我语塞，睁大双眼望着眼前的人。他轻吐一口气“北方的环境是留不住现在的高新技术人才的，所以我当初也是来到南方啊，说来惭愧我的成绩也是数一数二的，我以为以我的能力，会被人抢着要，你猜怎么着？”他突然看向我，我摇了摇头，不敢再看向他“人家说，像我这种的一大把，我的天赋呢，我的自命不凡的韧性呢？”他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他的双手躺着老茧，我低头看着我的手，深深闭上眼。“所以呢，你看啊”他抬起他拾起的残花“栀子花，代表坚强，可如今，被人踩成这样，哪来的坚强啊！！！”他将残花一甩，抹去眼角的汗水。“我呢，当过服务员，送过外卖，打过零工。但这些薪资在这种大城市也是杯水车薪”他又掏出一张照片，里面是一位孩童，还在孩提之年“我有家庭的，所以我拿出我几年积蓄开了这个小摊，还算可以满足家里开销”他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不要想一些不切实际的”。我深吸一口气，缓缓看向他“对您的遭遇，我感到惋惜。但是人要是连想都不敢想了，那还活着干什么呢？”他不语，只是看着我，瞳孔暗暗涌动。“00如此90后亦是如此乃至8070，一时挫折不算什么，对不对？”我起身扫了扫身旁的残花“我可能不能感同身受，不能理解你现在‘深巷明朝卖杏花’的心情，但是生活嘛，总要经历些打击才能蜕变不是？”他抬头望着我，瞳孔猛缩。滴滴水珠落下，好像下雨了。

人群又涌了来，挤向小贩，我向后退了几步，不知他脸上是眼泪还是雨水，但他也是摸了去。我抬头看着树上零散的栀子花，又瞧了眼地上的残花，仅是笑了笑。我已尝过了这里的所有，但回甘是微苦的。

素衣莫起风尘叹，犹及清明可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