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付得起的利益
琼华岛的广寒殿绿荫之外，连接承光殿的桥梁处是大片的空地，两旁的岸边栽种柳树，河里的倒影下，游动着鱼群。
也就是后世的永安寺、法轮殿这些建筑的地方，如今还没有这些建筑。
入口铺设特制“金砖”，让宫殿越发辉煌大气。
四处摆有四扇楠木草色刻丝琉璃屏风，殿内悬挂灵兽呈祥绣锦的珠绫帘子，仙鹤腾云灵芝蟠花烛台旁，朱由检正盯着半空悬挂的玻璃风灯。
风灯上的小人雕刻活灵活现，大明工匠的手艺真厉害，雕刻出来的小人仿佛真人一般。
难怪古代会有许多类似的故事。
实在是太真了。
此时。
耳后传来紧张的声音。
“杨茂林他们已经去了十库，奴婢把皇爷的旨意交代给了他们，王公公说他在那边盯着，让奴婢回来告诉皇爷，皇爷有什么旨意，奴婢这就去办。”
高起潜跪在地上，浑身散发军旅之气。
等高起潜说完，朱由检才回过头，看着高起潜的后背，突然觉得很有意思。
大明的勋贵不像勋贵，文臣不像文臣，太监也不像太监。
见过的几名大太监都长得孔武有力。
王承恩如此，杨茂林如此，高起潜也是如此，而且这些太监还真的知兵，并不是无能之辈，比大明多数的勋贵有才能的多。
大明奇葩之事太多了。
说明崇祯皇帝用人的想法。
可惜。
想法没错。
不过呢，想到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又是一回事。
发现问题，解决问题。
一句很朴实的道理，但之后还有一句话，叫做问题扎堆，就不好处理了。
大明何止是问题扎堆，已经从根上烂透。
大明不是没有人才，包括崇祯朝，涌现出来的人才还真不少，可实际上没有人能解决的了大明的问题。
有人才不但不能用，还要提防着用。
因为朱由检要全部推倒重来。
这就是朱由检的现状。
朱由检叹了口气。
“别跪了，起来吧。”
高起潜却没起来，跪在地上抬起头，脸上露出委屈的大眼睛，堂堂山东大汉如此模样，看得朱由检浑身起鸡皮疙瘩。
“起来，好好说话。”
朱由检忍不住骂道。
高起潜这才赶紧起身，缩着肩膀猴着腰，犹如受委屈的小媳妇。
高起潜装模作样表忠心，朱由检不在乎，更关心物资上的大事，直接询问：“十库里的物资，你看了没有？”
“回皇爷，奴婢一早就清点了。”
十库分别是户部的承运库、甲字库、乙字库、丁字库、赃罚库、广惠库，工部的广积库、戊字库、广盈库，兵部的乙字库合计十库。
贮硫黄、硝石、布匹、颜料、胖袄、战鞋、军士裘帽、棉花、丝纩、铜铁、兽皮、苏木、甲仗、纻丝、纱罗、绫锦、绢等物资。
位于皇城的西北角，与琼华岛同方向，不过在琼华岛的更西边。
高起潜滔滔不绝，说到最后的时候，面露为难，“奴婢和王公公清点了十库后，十库里大概只能凑出一个营的军备。”
“一个营？”
朱由检好奇。
问到了自己长处，高起潜越发精神起来，连缩起来的肩膀都松开，立刻变成了顶天立地的大汉模样，比崇祯的个头高多了。
“自戚帅在蓟镇练营兵后，又有孙都督编练车营，已经形成了规矩，咱们后来的营兵多按此套规矩来练......，当年奴婢还提议过勇卫营按照这法子练，勇卫营也是用奴婢的法子。”
戚帅是戚继光，孙都督是孙承宗。
最后两句话的时候，高起潜语气特别强调，原本自信的神态，又恢复了委屈。
朱由检明白这是为何。
要说宫里头怨气最大的，高起潜必然是头一份。
王承恩与王德化不对付。
高起潜与曹化淳不对付。
而王德化又是曹化淳的人，高起潜多年来赴任地方军队监军，宫里头的靠山就是王承恩，崇祯初年的时候，崇祯皇帝下旨组建勇卫营，主要来源是御马监下面的卫所。
当时的高起潜也极力争。
不过曹化淳资历老，加上御马监杨茂林这些人的支持，高起潜远不是曹化淳的对手，所以最后是曹化淳得到了组建勇卫营的差事。
组建后的勇卫营，立功有多大，曹化淳就获得了多大的好处。
他的几个兄长都升官了，曹化淳的次兄曹化雨，甚至升到了后军都督。
钱很重要。
但家族更重要。
凭借这份大功，让曹家整个家族都沾光。
换成是谁，谁不得眼红。
而且高起潜的确很恼火。
苦活累活都是他干，功劳比曹化淳要高多了。
包括当年孔友德叛乱，占据了登州，官军多次被叛军打退，还是他亲自去监军，做了多少协商和努力，终于才击败了叛军，挽救了局势。
结果杨茂林他们屡次在皇上面前说自己的坏话，皇帝信以为真，不但没奖赏自己，甚至不让自己回京。
王承恩告诉自己，皇帝要重整御马监。
高起潜明白。
这次的机会绝对不能错过。
以前还年轻，所以等得起，现在要是杨茂林他们再次立功，他们就彻底失去机会了。
外头越来越喧哗。
来自于御马监的军士们开始变得焦躁起来。
朱由检仔细倾听。
后来索性走到窗户边观察。
让杨茂林以及坐营指挥使这些军中将领，去十库清点军备是自己的主意，并让王承恩和高起潜盯着，借着这个由头，把军队将领和士兵们分开。
曹化淳有练勇卫营的经验，高起潜也的确有军事才能。
不过朱由检都不会用。
利弊得失是没有办法的事。
而且朱由检也不相信，匆忙拉起来的队伍，哪怕给予再大的回报，就能抵抗得过李自成和多尔衮手里的百战老兵，这是不可能的。
没有几年的训练和战场上的经验，所有的手段都是无用之功。
弯道超车。
首先要有弯道才行。
突然。
一名校官呵斥了军士们，努力维持秩序。
朱由检印象不错。
现在要的不是能力，而是听话。
高起潜、杨茂林、包括吴三桂这些将领，自己说出去的话，他们当下一定不会反对，但是如果触犯了他们的利益，那绝对是会反抗的。
朱由检需要的是这些校官。
这小小人物的利益，朱由检还给得起。
于是。
朱由检推开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