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事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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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鬼进门

窗外是高低错落的苏式红砖小楼,不远处有此起彼伏的叫卖声,画着邓小平画像的宣传牌挂在醒目处,一排排自行车车梁上的银光闪闪,和不远处“百货大楼”四个烫金大字相互生辉……

二柱子趴在招待所房间的窗户上,眼巴巴地看着城市的一角,转过头对正要出门的张大夫说道:“大娘,要不就把我带上呗,给我看病,我不去现场能瞅明白么?”

张大夫掸了掸灰,把帽子带上,“咱们这次来省城,就是找个懂行的,问问你身上仙缘的事儿,你现在身体啥样,自己不知道?走个夜路都能碰上鬼,我还能带你出门?你就老实点,在这待好,等我消息吧。”

“可是,这不是大白天么?我之前最远就去过县城,这省城还是第一次来,这可倒好,下了大客车,你就把我领招待所了,我啥都没看见呢。”二柱子满脸遗憾,他费尽心思想要去县城复习,为的不就是能上大城市的大学么,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来这,竟然连溜达一下都不能。

“行了,要是别的也就算了,我这次去找的高人是个跳大神的,肯定有大仙儿在,你要是还没忘了自己身上的仙缘是咋来的,就应该知道如果你去了,指不定又出什么幺蛾子呢。”

说完,张大夫打开了房门,临走之前,不忘回头嘱咐一句。

“你身上阳气越来越弱,没事儿还是在这好好待着吧,要是碰上什么脏东西,我还不在,说不定真的要出事儿。天黑之前,我准回来。行了,我走了。”

房门被带上,二柱子像泄了气的皮球般,一下子摔在床上,闻着床单上弥漫出来的消毒水味道,听着窗户外嗡嗡作响的鸽哨声,迷迷糊糊中昏昏欲睡,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谁呀?”

二柱子吼了一嗓子,就要过去开门,却听到门那边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是我呀,红兵,快给我开门。”

二柱子皱了一下眉头,说道:“你找错了。”

可门后面的女人不依不饶,仍然咣咣地敲着房门,嘴上不停地说着:“阿兵,你不要躲着我了,我知道你就在这。”

二柱子叹了口气,就要拉开房门让那个女人知道她确实找错人时,忽然心生警觉。他可是听说现在有不少拍花子的,专挑那种出门在外的年轻人下手,稍微不注意被迷晕了,身上的器官都得被拆了卖出去。

想到这里,二柱子冷漠地说道:“跟你说了你找错了,这里没有叫红兵的。”

说完这句话,门外的女人似乎是放弃了,半天都没再传来敲门声。二柱子心中一动,慢慢地趴在了地上,脸庞贴着冰凉的水泥地面,眼睛顺着木门下面的门缝向外看去,这一看让二柱子浑身一抖,直接就喊出声来。

在那两指宽的门缝外,一只眼睛正同样看了过来!黑色的瞳孔向上翻着,露出灰白色的眼白,乱蓬的头发垂在眼睛上。

女人的整张脸藏在乱披的头发中,一侧因为狠命贴着地面而变得扭曲,发出了一声轻笑,阴恻恻的声音顺着门缝传了进来。

“嘿嘿嘿,我看到你了……”

说完,顺着门缝朝二柱子吹了一口气,那种温热潮湿的感觉,就好像有一条湿润的舌头在舔舐着自己的脖子,二柱子浑身瞬间就被冷汗打湿了。

下意识的,二柱子从地上蹿了起来,转身用力把一张单人床拽了过来,堵在了门口。

床腿和地面摩擦发出了刺耳的声音,像是猫挠玻璃一样让人心里难受,但再难受也没有二柱子现在难受,他背靠着床的另一头,脚下蹬着地面,期望能用床抵住那扇脆弱的木门。

“我不是你要找的人,冤有头债有主,你不要找我了!”二柱子无力地喊道,心中千万次地呼喊着张大夫。

事到如今,他才对自己的体质有个深刻的认识,他想要撞鬼哪需要走夜路啊,大白天躲在招待所里都有脏东西找上门来。

咣,咣,咣,咣……

木门被疯狂地推动着,脆弱的铁门栓在经历几次撞击后,铛铛作响,用于固定的螺丝也从松软的木门中一点点脱落。

二柱子扯下床单,竭尽全力地想要把床单拧成一股绳子,这里是二楼,床单拴在床腿上,自己顺着跳下去,应该不会受伤。

就在这时,一声嘹亮粗狂的吼声从走廊里传了过来,那是一个男人的喊声,语气中透露着愤怒。

“他妈的大中午不睡觉,吵吵啥呢,你当招待所你们家呢!”

说来也奇怪,随着这个男人的喊声,那咣咣作响的房门也不再晃动了,门外的女鬼仿佛被吓退了,一时间整个招待所又重新陷入一片安静之中……

二柱子显然成了一只惊弓之鸟,不管外面如何,他还是拼了命地将手中的床单拧成一根绳子,紧接着又把另外一条床单绑在一起,绳子的这一头则是牢牢地拴在了床腿上。

一直等到做完了这一切,二柱子心中有了底气,才慢慢地将抵在房门前的床拉开,也许是刚刚走廊喊话的大哥给了二柱子勇气,他慢慢地把手伸到了门栓上,想要开门看看情况。

就在这时,敲门声再次响起!

重新响起的敲门声,让二柱子吓了一跳,不过这次的敲门声显然要更加温和,伴着敲门声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传了过来。

“小兄弟,不好意思了,刚刚是我那疯老婆,我一时没看住让她跑了过来,吓坏你了吧。”

疯老婆?二柱子恍惚了一下,不是女鬼?旋即便自嘲地笑了笑,看了一眼中午外面的大太阳,再回想一下,哪有女鬼那么个敲门法的……

不是女鬼就好,二柱子在心里这么念叨着,嘴上含含糊糊地回应那个中年男人:“啊,我没啥事儿,不过大哥你这老婆可得好好管管了。”

“是是是,小兄弟对不住了……”

隔着门,中年男人还想说些什么,之前那个在走廊吼的大哥再次出声了:“没完了是吧,有啥嗑非得在走廊里面唠啊?你们不午睡,有的是人要午睡!”

中年男人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低声道:“小兄弟,要不你把门打开,我有点事想要跟你说说。”

刚刚经历过之前的虚惊一场,二柱子本来不想搭理这人,可是听出来男人语气中的恳求,没由来地心中一软,拉开门栓。

一个身穿藏蓝色衬衫,黑色西裤,烫着三七分中长发的干瘦男子,肩上还背着一个挎包,正小心翼翼地看着四周,当二柱子看向他的时候,注意到他的目光有些躲闪,带着十足的歉意。

二柱子邀请他进了自己房间,男人前脚刚刚迈进房间,后脚就自顾自地把房门反锁上了,然后便自我介绍道:“我叫李红兵,就住在你隔壁,小兄弟,我老婆刚刚没吓到你吧。”

二柱子干笑了几声,拍了拍胸脯道:“我倒是一点没怕,就是大哥你媳妇儿这咣咣凿门,也太影响别人休息了。”

李红兵看了一眼拴在床腿,另外一侧抛出窗外的床单,心领神会地说道:“没吓到你就好,实话跟你说吧,我那老婆发起疯了,连我都害怕。不知道小兄弟怎么称呼?来省城干啥啊?”

二柱子皱起了眉头,不知道对于一个刚刚认识的陌生人应不应该多说。

李红兵似是明白二柱子的为难,大大方方地笑道:“小兄弟你放心,我李红兵在整个省城也是响当当的人物,谁不知道红兵纺织厂,那就是我开的。你跟我说说来省城是干啥来了,我兴许能帮上你,就当替我老婆赔罪了。”

红兵纺织厂?大老板会跟自己这个外地人一样住在招待所?二柱子反正是不信的,可是看李红兵的穿着,也不像是寒酸的样子……

二柱子越想越不对劲,面带警惕地说道:“李大哥,你没跟我说实话吧。”

李红兵愣了一下,问道:“怎么?”

“你要真是有个疯老婆,不在房间里看着自己的老婆,反而跑我屋里来闲聊,可别说是单纯为了表达歉意。况且你那疯老婆说的话我可记得呢,她分明是在找你!”

李红兵支支吾吾地说道:“我这不是跟你赔礼道歉来了么,再说我老婆人都疯了,她说的话怎么能当真……”

二柱子看到李红兵一副躲躲闪闪的样子,冷笑了一下:“随你怎么说吧,我不需要你赔礼道歉,没什么事的话,你就可以走了。要是想赖着不走,我随便大喊一声,刚刚那哥们儿一听就是个暴脾气……”

“别,你就让我再呆会儿……”李红兵看见二柱子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叹了口气说道:“我老婆,她不正常!”

二柱子皱眉,这不是废话么。

“小兄弟,我这么说你可能会笑话我,你相信这世上有鬼么?”李红兵一脸诚恳地问道。

二柱子乐了。

“我老婆就是被鬼上身了!”

李红兵语不惊人死不休,发泄般地说出了这句话。

二柱子皱着眉头:“到底怎么回事?”

“其实我老婆之前还非常正常,一切都是从一周前开始。在那之前,我有一个月没回家了,一直在谈一个大客户,好不容易谈下来了,心想要回家好好补偿一下她,哪知道她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李红兵眼神迷离,陷入回忆之中。

“我记得特别清楚,那天晚上她穿了一件大红色的衣服,一直缠着我问她美么。可我一眼就看出来,那件红衣服分明就是用红色的彩纸糊成的,这分明就是给死人穿的衣服!”

二柱子一脸震惊地看着李红兵,红纸衣,不回家的丈夫,这一切听着是如此的熟悉,不正是在纸人张那里看到寻找帮助的女人么……

李红兵没注意到二柱子的表情,自顾自地说着:

“可惜我当时没想那么多,以为这个傻女人是被卖衣服的骗了,还想着第二天一早去找卖衣服的算账。哪成想,当天晚上,我那个疯老婆不知道从哪里买了一箱又一箱花花绿绿的旗袍,就在房间里一件一件地穿给我看!每一件都皱皱巴巴,分明就是寿材店卖来上坟烧的!我当时都要疯了!”

一个女人身上穿着纸糊的衣服,阴气森森地问她美么?二柱子想到这个画面,就感到浑身鸡皮疙瘩掉一地,干笑了两声问道:“就算这样,正常人也只会带老婆去医院吧,你怎么就认为她变成鬼了?”

李红兵仿佛想到了万分恐怖的事情,苦笑着说道:“就这么说吧,我也不差钱,能不带她去医院么?可人家正规的医院检查都说她没毛病,况且白天里她也确实是个正常人,只有到了晚上才会那么疯。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城里的阴阳先生我找了不少,可要不就是骗子,要不听了我的描述,给多少钱都不干。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我知道她是被鬼上身了。”

二柱子看了一眼李红兵,发现他的脸色不正常得苍白,知道他被折腾得不行,接着好奇地问道:“那你怎么就想到跑我这躲着了?”

李红兵看了一眼二柱子,苦笑道:“我用尽办法也没法治得了她身上的疯病,又实在是害怕她穿死人衣服的样子,从那天开始我就再也不敢回家了。可不管我躲在哪,她总能找到我,那感觉,就好像她一直就躲在我身边不远处。”

说话间,李红兵打了个哆嗦,神经质般地左右看了看,然后才继续说道:“我的房间就在你的隔壁,刚刚我老婆敲门的时候,我都快绝望得要跳楼了,却忽然听到你答话,我才明白,她竟然找错人了!”

李红兵眼中露出惊讶的目光,“这还是第一次。当你们把她赶走后,我怕她没走远,想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才想在你这赖一宿。小兄弟,就当我求求你,随便给我个地儿,让我好好睡一觉吧。”

二柱子是最明白这种被脏东西缠着的感觉了,自己还算是幸运的,身边有张大夫这样的能人,可大部分人都像李红兵一样,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能在痛苦和绝望之中一直逃避着。

忍不住叹了口气,同病相怜道:“你放心,我这里你可以住下。既然碰上了咱们也算有缘,我这次出来正巧跟着一位村里的长辈,她可是这方面的高手,等她回来,说不定帮你看看,就能救你一命。”

听了这话,李红兵只是干笑了一下,丝毫不抱希望地说道:“那就谢谢小兄弟了。”

看那样子根本不相信二柱子身边的长辈能是什么了不得的高人。

二柱子也不在意他的想法,只是看到他局促不安地坐着,安慰他说道:

“你就叫我柱子吧。至于你老婆,如果不是鬼,那咱们两个大男人还怕按不住她一个弱女子?就算是鬼,我那长辈以前跟我说过,每家每户都有灶王爷,脏东西啥的,要不是屋主人同意,或者亲自带进来,根本不可能进屋。等到我那个长辈一回来,咱俩就彻底安全了。”

李红兵默不作声,只是来回拉动着身边挎包的拉锁,发出“嘶……啦……”的声响,窗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二柱子有些不放心,重新将一张单人床拽到了房门前,牢牢地抵住,然后才回头对李红兵说道:“你总拉那个挎包干啥,听着心里怪难受的。对了,你带吃的没有,我刚刚才想到,咱这屋里也没啥吃的呀。”

听到二柱子的问话,李红兵低下头,将挎包彻底拉开,只见他在挎包中鼓捣着什么。

二柱子大喜过望,立刻凑了过去,“你还真带吃的了,我还以为你这样的大老板不能有带干粮的习惯呢。行了行了,你别鼓捣了,我帮你拿吧,你拉锁就拉那么点的小口能干啥呀?”

说完,二柱子伸手过去,抓在了挎包的拉锁上,脸上却微微一愣。透过那个拳头大小的口子,他看到李红兵随身带着的挎包里面,装的是一团乱糟糟的黑色线团。准确来说,是牛毛粗细的尼龙绳线团。

正当二柱子纳闷李红兵带这玩意儿干啥的时候,李红兵已经把那个线团从挎包中掏了出来,轻轻地摩挲了几下,当着二柱子的面戴在了自己的头上,竟然是一团假发!

二柱子惊愕地看着面前的一切,李红兵熟练地从裤子的口袋中取了一支口红,在嘴上抹了夸张的两道子,然后低垂着头,整个人痉挛般地抖动。从他嗓子眼里发出低沉的“嗬嗬”声,像是示威的野兽,更像是夺食的野狗,长长的涎水从他微张的嘴角边淌出来……

二柱子心中发寒,悄然向后退了两步,却正好撞在了抵在门口的那张床上,发出一声脆响。

“铛”!

李红兵猛然扬起了头,在披散的长发之间,那双眼睛向上翻了过去,只露出浑浊的眼白,而他似乎正是通过没有瞳孔的眼白盯着早就吓破了胆的二柱子。嘴巴缓缓地张开,阴恻恻地说道:“小兄弟,你看到我家红兵了么?”

声音尖细,分明就是白天砸门的那个疯女人!

卧槽!二柱子这时候才明白,为什么李红兵怎么都躲不开他老婆了,那只她老婆身上的鬼,早就跑到他身上了!

“呵呵呵呵……”李红兵发出瘆人的笑声,苍白的眼球“盯着”二柱子,“小兄弟,你看我美么?”

二柱子面色大变,猛然将屁股后面的床往前一拽,拉离了门口。

“你美个奶奶的卷!”

二柱子骂了一句,翻身跳到了床上,一个跨步就来到了门口,当即拉开了门栓。

李红兵狞笑着,跨步追了出去,刚走到门口,却看到一根金光闪闪的铜烟杆探了过来,轻轻地抵在了李红兵的脑门上。

烟杆虽轻,李红兵却如遭重锤,吐了一口血水,整个人倒退着飞了出去。

门口,穿着藏蓝色上衣,一头白发的张大夫正叼着烟袋,走进了屋里,她身后二柱子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大娘,你可算回来了,再晚点我小命都要不保了。”二柱子带着哭腔说道。

“别嚎了!”张大夫挑了挑眉,看着从地上挣扎着就要站起来的李红兵,面色凝重地说道:“人穿鬼衣,鬼披人皮。好在不算太晚,柱子,你赶紧去楼下的菜馆要只煮烂的蛤蟆。”

二柱子看了一眼已经站起来的李红兵,咽了咽口水,“大娘,你注意安全啊。”

转头,蹬蹬蹬蹬地跑下了楼。

这边,张大夫有些可惜地看了一眼沾满了血污的铜烟杆,食指和拇指在烟锅上一捻,将灰黑色的烟灰抹在了自己的额头。

然后咬破食指,在自己的双眉和眉心处抹上了血,整个过程中,张大夫脚下一步没停,一步一步朝着李红兵走去。

第一步,浑身骨骼劈啪作响,整个人挺拔起来,似乎拔高了两分。

第二步,眉梢上吊,双耳微动,嘴唇轻抿,整张脸已经改头换面,宛若他人。

第三步,张大夫清了清嗓子,俨然变成了一个语调威严的男子声音。

第四步,张大夫已经走到了李红兵一米远的位置,李红兵咧着嘴,满牙的鲜血,朝着张大夫的脖子扑了过来。张大夫宛若未觉,只是冷哼了一声,就让李红兵整个人浑身一抖,呆立在原地。

然后就听到一个如渊如海的威严声音。

“吾乃,范无救!”

黑无常,范无救!

李红兵听到这个声音,本来凶厉狰狞的面孔陡然变化,像是碰上了水的狗,撞见了猫的老鼠,再也没有之前那种狠戾的样子。

眼看着张大夫的脚步越来越近,李红兵左顾右盼,也没有找到脱身之路,唯一的门被张大夫挡在身后。胆怯的脸上露出一丝决绝,只见他嘴巴轻轻蠕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闷哼。

张大夫面色一变,抡起了手中的烟杆,甩在了李红兵的腮帮子上。

“噗”!一声脆响,大口的血水从李红兵的口中喷出。

“哼,皮囊不保,就想要咬舌自毁?有我在,你别想再取走一条人命!”

“嗬……”李红兵嘴中传来意义不明的呓语,张大夫已然再次扬起了手中烟杆,直指他的脑门。

只听得一声暴喝:“呔!小贼,本差面前,还不束手就擒!”

李红兵脸上却是再次露出了一丝阴狠的神色,他此刻已经退在了窗户边上,他抓起了二柱子白天时绑好的床单,顺着跳出了窗户……

二柱子好说歹说,从楼下的家常菜馆要来了一份蛤蟆汤,里面大大小小七八只蛤蟆,正捧着碗往招待所里走,却看到一个人影顺着窗户飞了出来,手中还攥着一条白床单。

心中暗道一声,坏了!却听到半空传来“撕拉”一声,正是那白床单质量不咋样,禁不住一个大活人的分量,断在了半空中。

那个人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没有发出一声痛呼,反而如同野兽一般吱哇乱叫,扑腾着想要站起来,结果只是腾起一地土沙。

张大夫的脑袋从窗户探了出来,看到二柱子捧着一盆菜,对他喊道:“快!塞一只蛤蟆到他嘴里!”

二柱子赶紧跑了过去,李红兵上衣被自己口中的鲜血染个透,大腿的腿骨明显骨折,就算是这样,看到二柱子的时候,还挣扎着朝二柱子爬过来,嘴巴张得大大的,像极了冬天下山觅食的饿狼。

二柱子一看,顾不上烫手,直接从碗中捞起一只蛤蟆,冲到李红兵面前,顺着他张大的嘴巴塞了进去。

李红兵登时脸色从苍白变得紫红,跟煮熟了的猪肝一样,被带着汤水的蛤蟆烫得够呛,无法抑制地猛烈咳嗽了起来。

口中的蛤蟆也被他的咳嗽带了出来,蛤蟆的肉已经脱落了大半。二柱子见状皱了皱眉头,正要再捞起一只蛤蟆塞进去时,张大夫及时赶到。

“快,把那个蛤蟆骨架给我,你挖个小坑。”

二柱子不疑有他,从地上捡起来那个血糊的骨架递给了张大夫,自己则找了一块沙地,找了一块瓦片挖起了坑来。

张大夫拿着骨架,用力掰扯了几下,把腿骨和臂骨的部分拆了下来,重新拼凑了一下。

当张大夫把重新拼好的骨架递给二柱子时,二柱子吓了一跳,整个骨架除了头骨还是蛤蟆的样子,就像是微缩般的人骨架一样!巴掌大小,正好埋进了二柱子刚刚挖的坑里。

而这“小人骨架”刚一入土,张大夫便轻念道:“入土为安。”

右手扶上了一脸狰狞、张牙舞爪的李红兵。只见李红兵浑身一震,疯狂的动作戛然而止,眼中的疯狂也消散一空。

二柱子知道,这下子李红兵身上的鬼,已经除去了。

省人民医院,住院楼内,李红兵躺在病床上,公安刚做完笔录,递给了他一份档案袋。

二柱子和张大夫坐在病床旁边的空床上,李红兵叹了一口气,“警察同志刚刚说了,我老婆她在家里,一氧化碳中毒死了,毒气源头是家中摆了十几个火盆烧纸糊的衣服,借用了木炭引火,家里没有通风……”

李红兵无奈地说道:“这就是她官方上的死法。”

二柱子看了一眼张大夫,见到她点了点头,便对李红兵说道:“李大哥,你知道是谁把你爱人变成这个样子的么?”

李红兵一脸茫然:“不是鬼么?”

张大夫冷笑了一声:“呵呵,你以为你爱人只是自己倒霉,撞到了鬼?实话跟你说,这是她主动招鬼进门,而教她这个法门的,就是要害你们的人!你认不认识一个满身疤痕,坐在轮椅上的老头?”

李红兵愕然:“你是说张瘸子?难道是他!怪不得……这瘪犊子,我媳妇儿给了他那么多钱,现在竟然想暗害我媳妇儿!”

二柱子同仇敌忾地说道:“李大哥,那老东西本来就不是好玩意儿,之前一直惦记着我身上的一个东西,好几次就要把我害死了。不过你可以放心了,他死了,这事就过去了。”

“死了?”李红兵满脸惊愕,紧接着说道:“不能吧,我媳妇儿出事后,我第一个找的就是他,那时候他可活得好好的呢,就在三天前。只是之后我再去找他,他家里早就搬空了。”

“什么?!”二柱子惊骇地问道,和张大夫同时站了起来。纸人张竟然没死!

张大夫叹了口气:“时也命也,当时情急出手,想必是长明灯没有彻底熄灭,重新复燃了。”

紧接着张大夫皱着眉头,不解道:“可这是为了什么?传给别人引鬼的法子,可是要折寿的,那家伙千辛万苦就是为了涨一点寿数,如果没有足够的好处,他不会这么做的。”

听到张大夫这么说,李红兵一愣,紧接着想了什么般,赶紧拆开了公安交给他的档案袋,里面正是一份遗嘱。写的内容就是自己和爱人死后,名下的公司、厂房和所有资产都转交给一个叫张如东的人,落款签着自己爱人的名字。

“糊涂,糊涂啊!这种东西怎么都敢签!”李红兵恨铁不成钢地骂道。

“原来如此……”张大夫看了一眼那份遗嘱,“借命法,延寿术,这些法门所需要的材料都不容易得到,对于他来说足够的钱,就是足够的命。”

二柱子愤愤地说道:“大娘,这种借命的法子,就没有个限制么?”

张大夫摇头说道:“当然有限制了,寿数有限,最是公平,你以为这些寿命从哪里来,无非是从子孙后代那,或者有人甘愿献寿。之前看他用花草借命,说明他的子孙已经没有寿命借给他了,早就是个断子绝孙的。”

“只是花草借命,如同画地为牢,是万万离不开那些花草的。听李红兵的说法,这个纸人张恐怕是找到了主动献寿的人了。异姓献寿,十不存一,注定不是长久之法,恐怕那个老家伙为了能够继续活下去,要更加疯狂地针对你了。”

张大夫看着二柱子,认真无比地说道。

二柱子拿过那份遗嘱合同,脸上却无比淡然,甚至有些开心:“不怕,以前他在暗,我们在明。现在我能看到他了,这个老匹夫想要咬我一口,就得受我一拳,想要我的命,嘿嘿,没那么容易!”

二柱子的目光,死死盯着合同上的受益人——张如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