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棒槌仙
顺子贼眉鼠眼地看着眼前一大片大大小小的土馒头，肩膀撞了一下站在他身边的二柱子：“柱子，你没搞错吧，我咋没听说过坟地里能长人参？”
二柱子明显也有些不确定，挠了挠头，有些懊恼地说道：“我就说可能有，总比咱俩漫山遍野地去找强吧。”
顺子撇了撇嘴，嘟囔道：“行行行，你牛逼，谁让你中过邪呢，这里真是那黄皮子说过的地方？”
村子这么小，本来就没啥新鲜事，老陈家二小子中邪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只不过时隔多年，早就变成了饭后谈资。
二柱子点了点头，指着一处土坡说道：“瞅见那个小黑洞没，以前就是黄皮子洞！那只老黄皮子，在跟我家打交道的时候，透露过在这山上有长成了人形的人参！”
顺子一双眼睛瞪得溜圆，贼眉鼠眼地四下看着，可这一片都是坟地，要是有人参，早就被人挖走了，哪还轮得上他们。
“柱子，姑且不论啥成形的人参，那黄皮子告诉你人参在坟地里了？”
“当然没有。”二柱子摇了摇头，“这里就是那黄皮子的洞，我那次撞邪之前曾经来这边捡柴火，在雪地里看到了一个白胖小子，可是一眨眼就不见了，本来以为是看啥白石头看错了，现在想来，那黄皮子说的可能是真的！”
嘶！顺子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带说话声音都不自觉地压低了很多。
“你说的要是真的，那咱可就发了……普通的人参，赵老板都愿意出五百块钱收，要真有那种成人形的，还不得上天啊！”顺子脸上的兴奋溢于言表，似乎那成形的人参就在自己的掌心一样。
二柱子看了他一眼，泼冷水道：“先别想那么多，免得到时候眼睛大胃口小，我们只需要采到普通的山参就足够了。”
顺子咧嘴一笑：“这年头，发财的人那么多，要是连想都不敢，那咱哥俩活得也太没劲了吧？不过……这地方我咋觉得有点瘆人？”
俩人正说话，一阵阴风吹拂而过，俩人齐齐缩了缩脖子，互相对看了一眼，同时觉得就算有发财梦，也不是在坟地上做的。
二柱子更是直截了当地说道：“行了，咱们趁着天还亮堂，把这附近寻摸一遍，省得到时候黑灯瞎火的，啥也瞅不见。”
“成，那咱俩也别一起了，浪费时间，你往东，我往西边。天黑了就在这集合，一起下山。”顺子干脆利落地说道，如此，俩人各自拿了挖参的小铲子和绑参的红线，顺着坟地的两侧边缘，地毯式地摸索了出去。
二柱子埋头搜索着，没有放弃任何一处草丛，就连长满尖刺的灌木丛，也硬着头皮用脚踩折了，好好找了一番。
这世上任何事情，要是都能按照预想的来，那就太好了。可惜事与愿违，不知道过了多久，明晃刺眼的太阳已经悄然落到了山间，光芒也变成冰冷红火的赤色。
二柱子站直了身子，用力挺了挺酸痛的腰背，叹了口气，恐怕今天要空手而归了，不知道顺子那边有没有什么收获。
正当他想沿着原路回返时，身边的一处灌木丛中传来“沙沙”的声音，吓得他浑身一个激灵，生怕从里面钻出来一头野猪或黑瞎子。
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满头花白的老头，佝偻着从灌木丛中钻了出来，他穿着深蓝色的布衣，看起来是二十几年前的款式，好在还算是干净利索，只是他那种长满皱纹抽抽巴巴的脸上，此刻带着惊恐万分的表情，当他看到面前的二柱子时，显然也是吓了一跳，一步踩空，没站稳地就要跌到在灌木丛中。
这可不得了！那灌木丛全是刺，一个不小心扎身上，都要红肿痛痒一两个钟头，这么大岁数的老人家要真是摔在上面，指不定会有啥严重的后果。
二柱子想也没想，一个跨步上前，悬之又悬地拽住了老头的胳膊，将他拉了回来。
老人家乍一被人抓住，浑身一抖，下意识地就想要挣脱，不过转眼间明白二柱子是在帮他的时候，才顿时松了一口气，上下打量起二柱子，急冲冲地对二柱子说道：“这山上不能呆了，快下山去吧。”
本来二柱子就有下山的打算，不过老头这么一说，他倒是有些好奇，这山上咋了？看了一眼老头来时的方向，那边也没有什么浓烟，看起来也不是山火突发，难不成真是黑瞎子下山了？
估摸了一下老人家的年纪，二柱子问道：“大爷，这山上咋的了？”
提起这个话题，老头似乎心有余悸，颤颤巍巍地说道：“我跟你说，这山上不知道从哪跑过来一群流犯，他们见人就抢，见东西就拿，现在也没有人管管！”
听到这里，二柱子一愣，意识到这件事情挺严重，此时正是全国严打的时候，枪毙是时常就有的事，在这种环境下，许多逃犯都选择逃到荒无人烟的地方避风头，要么是往云南去，那里有十万大山。要么就是来东北，大小兴安岭中自有藏身之处。
这些人躲进山中，可惨了山脚下的居民，都是些亡命之徒，做起事来根本没有底线，如果这山中真的有一伙逃犯，那啥人参不人参的事，赶紧向村委会汇报这件事才是要紧！
二柱子赶紧抓住了老头的手，说道：“大爷，你贵姓啊？是哪个村子的？咋跑这边来了？”
二柱子提起这个话题就好像触碰到老头的伤心事一样，他那双黑豆般的小眼睛顿时红了起来，老泪不要钱地掉了下来，有几滴还啪嗒摔在了二柱子的手腕上，滚烫湿润。
“我，我姓汪，我的村子没了，那群王八蛋，把村子里抢了一阵，我的孙子都被他们抓走了，我躲在一棵大树下面，才逃过一劫。那些人真是坏透腔了，我听说，他们还要将我的孙子给卖了！”
二柱子听了直皱眉头，尤其是听到最后一句时，当即义愤填膺地痛骂道：“他妈的，这也太嚣张了，还干起人贩子的买卖了，走，你跟我去我们村子里躲一躲，既然他们抓了你的孙子，肯定要去有人烟的地方，我们抓紧时间报案，还能救回你的孙子！”
老头听着一愣，有些怀疑地问道：“我的孙子，真的还能救回来？”
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二柱子也不确定，只是当着老人家面，只能往好了说：“放心吧，你孙子一定能救回来！”
“好！我跟你去你们村子！小伙子，我老了，在村子里住的时间久，很多事情还是需要你帮我跟人说道！”老头半是恳求半是叹息地说道。
二柱子别的没有，一肚子热肠却是不少，当即拍了拍胸脯，说：“放心，俗话说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我肯定会帮你的！”
有了二柱子这句话，老头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又是热泪盈眶地点了点头：“都怪我，要不是我当时贪心，非要带着一家搬到这边来，哪会碰到这些事！”
贪心？二柱子有些奇怪，不过一看老头的年纪，心中隐隐有些猜测，估计他也是早些年被土地政策给吸引到这穷乡僻壤来的，那一辈人，听到能分到大片的土地，舍家撇业根本不在话下。
就这样，一老一少俩人，顺着坟地的边儿，往山下的村子里走去。
“小哥儿，你带着我，会不会耽误你自己的事啊？”老头自己埋怨自己一会儿后，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二柱子。
二柱子笑了笑说道：“实不相瞒，我上山来就是为了挖人参的，现在眼看着天就要黑了，黑灯瞎火的也找不到啥了，本来我也是要下山的。”
“人参？”老头脸上浮现一个惊愕的表情，他看了一眼周围大片大片的坟地，不确定地问道：“在坟地里？”
他这么一问，反而让二柱子有些不好意思了，挠了挠头道：“我小时候听别人说这一带有人参，想着来碰碰运气。”
老头的嘴巴张了张，半晌之后才问道：“小哥儿，你找人参干啥啊？家里有人需要人参吊命么？”
说道这里，二柱子脸上郁闷，也没隐瞒一五一十地把事情道出：“我这不是今年高考没考上嘛，想再复习一年，结果我爹死活不给拿钱，让我自己想招。还有俩月就开学了，我能上哪整钱去，这不村里来了个赵老板，高价收野山参，我寻思着来山上碰碰运气。”
“你是说，村子里有个城里来的老板，用大价钱收人参？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老头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样子，脸色阴沉沉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二柱子看出来老头的神色不对，问道：“大爷，你咋的了？你就别担心你孙子了，交给派出所，一定没问题的！”
哪成想，老头脸上变了颜色，有些愤恨地骂道：“我就说，安稳地过了这么久，咋就倒了大霉。那伙逃犯肯定是知道这里有人在大价钱收人参，才会一路窜逃过来的。”
二柱子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如何说，在他的心中，自然是认为，不管那群逃犯怎么嚣张，也肯定不敢去村子里和赵老板做交易吧，这不是自投罗网嘛，要知道二柱子所在的村子可是这一带最大的了，这也是赵老板将这里当成收购点的原因之一。
不过现在老人家伤心，有一个仇恨的目标做发泄点，还能好受点，二柱子也没有说破。
俩人之间没有过多的话，一步一步地往山下走去，天色越来越暗，眼看着就要到跟顺子汇合的地点时，老头忽然拉住了二柱子的胳膊。
二柱子有些疑惑地看向老头，只见他脸上露出犹豫不决的表情，撇了撇嘴说道：“大爷，有啥事你就痛快点说，等会山里的蚊子起来了，咱俩都得浑身是包！”
老头听到二柱子的话，满是皱纹的老脸上，终于下定了决心般说道：“小哥儿，你既然这么帮我，我就告诉你一件事。”
“啥事？”二柱子有些错愕。
“人参我不知道，我倒是知道一颗灵芝的下落，就在这附近！”说完这句，老头像是解开了什么枷锁般，脸上露出了豁出来的表情。
灵芝？二柱子瞪圆了眼睛，这山里有人参的事，从小到大他听过无数次，可是这灵芝他可从来没听说过。
见到二柱子有些不信，老头立刻解释道：“我也是一次机缘巧合发现这棵灵芝的，那个赵老板既然愿意用大价钱收人参，那灵芝肯定也不会拒绝，我敢保证这棵灵芝绝对让你能够赚足上学的学费，甚至绰绰有余！”
二柱子看到老头言之凿凿的样子，心中已经信了他八成，他没有任何理由骗自己，更何况在自己刚刚帮助了他的前提下。
二柱子看了一眼夜色，思忖道：“那行，等我带你去村子里，安顿好之后，明儿白天咱们来采灵芝！”
哪知道老头连连摇头：“不成，要是以往也就罢了，现在明知道一伙人在山里流窜，灵芝那东西可不比人参，混在草丛里别人难发现，要是真有人仔细寻找，说不定明天，你再来的时候，就没了！”
二柱子一听，感觉有道理，本来夜晚进山并不安全，不过在足够的利益诱惑之下，二柱子还是决定铤而走险，就像顺子说的，要是连想都不敢想，那活得太没劲了，更何况自己还有个带路人。
那句话怎么说的，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想到这里，二柱子点了点头。
二人由老头带着路，一改方向，朝着密林深处走去。
说是朝着密林，可二人并没有远离那片坟地，只是没有走土路，而是贴着坟地的边缘，穿着林子。
刚开始的时候，二柱子有些受不了，嘟囔道：“我说大爷，有路不走，非得穿林子，这不是自讨苦吃么？”
老头回答道：“小哥儿，你就忍忍，你可知道人参灵芝都是难得的草木精华，天生都带点灵性。有些时候就在那里，可是要是没走对路，就是看不见。这棵灵芝，你要是走坟地里的土路，是绝对看不见的。”
老头都已经这么说了，二柱子也没啥不相信的，作为山脚长大的孩子，类似的传闻他也是听过不少的，自己挖人参准备的红线和铲子不就是为的这个么？他可是听过太多人，明明发现了棒槌花，没有用红绳绑住根茎，等自己胡乱挖一气之后，只得到一根须子的故事。
这条路走得异常艰辛，横生的藤蔓加带刺的枝丫，二柱子感觉自己明明没有走多远，已经落得浑身是汗，连带着脸上都被树枝划出了几条红道子。
终于，在拐过一个山口后，老头摸着一块巨大的灰岩石板，缓缓地跳了下去，二柱子照着他的样子，慢慢的滑了下去。
这里是山坳处一个洼地，奇怪的是在这只有十来见方的洼地，竟然有一座不小的坟包，更是罕见的立着华丽的石碑，二柱子看了啧啧称奇，还真像老头说的一样，要是走坟地里的山路，自己是绝对找不到这里的！
可奇怪的是，就连二柱子这个啥都不懂的人，都能感觉到这里的风水不咋地，怎么就有人把坟头立在了这呢？
老头没多说话，而是轻车熟路的走到了坟头前，慢慢地趴伏在了石碑前，惊喜地说道：“哈哈，小哥儿，快过来，这灵芝果然没有被挖走。”
二柱子喜出望外，赶紧走了过去，放眼看去，却啥也没看到。
老头给他指了指坟头前用石头搭着的坟门，这时候，二柱子才惊喜地发现，在那黑洞洞的坟门处，长着一颗人脸大小的灵芝，月光下通红通红的，表面像是挂了包浆一样光滑。
老头对着二柱子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然后侧身站在了一旁，二柱子也不客气，轻手轻脚地将那棵灵芝，轻轻地摘了下来。
放在手心中，左看看右看看的，二柱子心中欣喜，这下自己的学费不用愁了！正想着，他的脸色忽然难看了起来，他发现在灵芝的根茎部分，竟然有处指头大小的虫洞，这就意味着整棵灵芝很有可能被虫子吃空了，自己得到的就是个空壳子，这可就不值钱了！
“放心！野生的灵芝都有虫洞，而且你掂量掂量这东西的分量，不可能是空的！”老头似乎是早就知道这里有个虫洞，自信满满地说道。
“那我就放心啦！”二柱子轻手轻脚地将灵芝塞进布包中，回去的路不好走，要是被树枝伤到了灵芝，那可就坏了。
“二柱子？二柱子？”
正当二柱子准备下山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了顺子的喊声，隐隐还能看到手电筒的光芒一闪而过。
老头听到了顺子的喊声，有些畏惧的一缩脖子，二柱子则大方地挥了挥手说道：“大爷，放心，不是逃犯，是我的朋友。”
老头点了点头，说道：“既然你的朋友来了，那我们就赶紧下山吧。”
“好嘞！”二柱子拿到灵芝，心情大好，立刻大声招呼着顺子。“别嚎了，我在这呢，你得拉我一把！”
说完就站在了那块灰岩石板下面，这石板表面长满了青苔，还留着他滑下来时的两条黑色痕迹，真要靠自己爬上去，还真不容易，好在顺子过来了，有人在上面拽着，能轻松不少。
脚步声越来越近，石板上面的树枝被哗啦一下分开，露出了顺子的脸，看到二柱子的时候，他明显松了口气，然后叫骂道：“狗日的，你咋跑这了，我等了你半天，还以为你自己回家了，回村子一看才发现你没在，可把我吓坏了，心想着你别被山里的野人给抱走了。”
“滚你妈的蛋，快把我拉上去，这边还一个人呢！”二柱子骂了一句，伸手就要让顺子拉。
谁知道顺子一听二柱子的话，面色立刻大变，用手电往二柱子的身后扫了扫，骂道：“你别吓唬我，那除了一块坟地，哪来的人？”
这么大个人你看不见？二柱子回头一指，却发现自己身后除了那块不小的坟包外，哪里有什么人影！
二柱子感到一股子凉气，从自己的脚底直冲天灵盖，一时间啥都顾不上了，根本没用顺子拉拽，连滚带爬地就爬上了石板。
一时间，他觉得自己碰上鬼了，又想到老头带着自己去拿的那颗灵芝，赶紧从包里翻了出来。
顺子在石板上看到二柱子一顿翻，然后从布包里掏出了一颗灵芝，刚刚的恐惧也被冲散了一些，惊叫：“灵芝！你可以啊！这东西也够你交学费的了，赶紧走吧，这地方晦气！你可能还不知道吧，村里的一个采参队，采到了一颗人模人样的人参，给赵老板高兴坏了！”
二柱子看到灵芝还在，心中又惊又喜，这边听到顺子的话，心中一顿错愕，“收到了那么好的人参，赵老板还能要这个灵芝了么？”
顺子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我也不清楚呢，说不定人家钱多的没处花呢，不过你赶紧吧，人家有了收获，听说第二天一早就要走了。”
二柱子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身后，强按下自己心中的各种想法，“那赶紧的，咱们连夜就过去，省得第二天找不到人了！”
当二柱子和顺子见到借住在村长家的赵老板时，已经是深夜了，这个赵老板长得肥头大耳，满身的肥肉随着一举一动直颤颤，见到二人的时候，脸上挂着笑容，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那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
二柱子发誓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么齐，这么白的牙齿，直愣愣地盯着赵老板的牙看了好久。
赵老板是个很和煦的人，丝毫不在意二柱子的目光，反而张开了嘴巴，指着自己的牙齿说道：“我这人天生一口烂牙，后来有钱了，就做了一口假牙，血贵，不过确实好看。你们两个小伙子半夜三更地来找我，有啥事啊？先说好啊，我已经收到人参了，要是别的人参，我不一定能看上。”
说完，拍了拍自己手边的长木盒子，足足有手臂长短，外面用红线缠了好几圈。
顺子碰了碰二柱子的胳膊，二柱子才将自己的目光从赵老板那口白牙上挪开，恍然说道：“是这样的，我们没找到人参，不过在山上发现了一颗灵芝，不知道赵老板，你收不收？”
“灵芝？”赵老板一脸错愕，二柱子甚至觉得在错愕之中，他还有一丝惊恐，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灵芝在哪，快给我看看！”赵老板已经从座位上走了下来，肥胖的双臂抓住二柱子的肩膀。
二柱子废了好大的力，才从他那双手中挣脱了出来，然后从布包中，拿出来那颗灵芝。
“啊！”在看到那颗灵芝一霎那，赵老板如遭雷击，整张脸都有些苍白。
二柱子没管这些，直接问道：“不知道这颗灵芝能换多少钱？”
“多少钱？”赵老板从牙根里挤出了几个字，“你们还想要钱！”
霎那间，二柱子神情一阵恍惚，周围的情景瞬间抽离，自己好像来到了一处空地上，面前正是自己采灵芝的那座大坟。一阵阴风吹过，四周似乎有无数道目光正在盯着自己，可当他向四周看去的时候，那里除了漆黑扭曲的树枝之外，别无他物。
忽然，他意识到，那盯着自己的目光不是来自周围，而是来自脚下，他猛然低头看去。他脚下松软的黑土地中，忽然钻出无数手指粗细的白色蛆虫，扭动着身子，朝着二柱子脚下爬来！
二柱子奋力跳动着，试图甩开爬上自己大腿的蛆虫，这时候，一大片黑压压的蛆虫从天而降，整个坟地所在的洼地，一瞬间成了虫群的海洋，每一条蛆虫都顶着一张扭曲、狰狞的胖脸，在那张胖脸上，那一口整齐白亮的牙齿，分外怪异！蜂拥着就要将二柱子淹没。
虫群无孔不入，顺着二柱子的耳朵和鼻孔就要往他身体里钻，二柱子死命扭动着身子，可身处在虫群之中，阻挡不了成千上万的虫群蔓延而来。
就在二柱子感到自己浑身痛痒，不住地抽搐，甚至慢慢放弃挣扎时，一声熟悉的声音传来。
“够了！”
是张大夫的声音！二柱子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般，身子重新绷紧，向虫群外面扭动着！潮水般的蛆虫动作为之一顿，但也仅仅如此，下一瞬间，虫群再次蠕动着，就要将二柱子的口鼻淹没。
“他妈的，真是给你脸了！”又是那道熟悉的声音，紧接着，一道漆黑辛辣的浓烟钻了出来，瞬间就笼罩住淹没二柱子的虫群，那些蛆虫仿佛遭遇了天敌一般，蠕动的身子立刻一僵，纷纷落在了地上。
二柱子同样被浓烟呛得不行，猛烈的一咳嗽，随着肺中的浊气吐出，眼泪冒出来几滴，周围阴暗的场景转瞬抽离，他又回到了村长家，映入他眼帘的是张大夫那张老脸，她此刻正吊着烟袋，吞吐着烟雾，那股辛辣的浓烟味道，正是从中而来。
而赵老板，则瘫坐在椅子上，抖如筛糠，浑身的衣服被汗水打湿，他坐着的凳子下面甚至汇聚了一小滩不知是汗还是什么的液体。
张大夫嘬了一口烟袋，瞪了一眼二柱子，转头看向赵老板：“你们怎么争，怎么抢，我管不了，别坏了我的规矩！”
赵老板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浑身的汗如脱水般，甚至流成了股，滴答滴答地落在椅子下，他用肥胖的手指指着二柱子。
“那，他，算是，怎么，回事……”短短一句话，赵老板说得断断续续，似乎用尽了一切力气。
张大夫拍了拍二柱子，对赵老板说道：“少他么废话，你们处处不讲理，现在还想跟我讲理？赶紧给我滚！”
赵老板一愣，紧接着脸上露出狂喜，似乎他本来没想着自己能够活着离开，没说别的，将地上那颗灵芝捡了起来，直接跑出了村长家。至于那棵人参，他竟然连看都没看一眼。
张大夫叼着烟袋，拿起了桌上的人参，叹了一口气道：“唉，这地方越来越不太平了。”
说完，就把手中的木盒扔给了二柱子，骂道：“你小子咋竟往这些事里掺和，是没活够还是咋的，赶紧把这颗人参拿走，你答应了人家把人家孙子找回去的吧。”
二柱子心中又气又急，自己是招谁惹谁了，这学费估计也是泡汤了！不过他毕竟和张大夫熟悉，硬着头皮问道：“张大夫，你知道我之前在山上碰到的事了？”
张大夫没回话呢，顺子立刻站了出来，后怕地说道：“还说呢，你跟那赵老板没说上几句话，就倒在地上直抽抽，我怎么都弄不醒你，这不赶紧去隔壁找了张大夫嘛！得亏离得不远，要不你小子是废了！”
张大夫在桌子上敲了敲烟锅，清了清嗓子说道：“我还不知道村子里出了收人参的事，想来是有人特意瞒过我了，不过也算你小子命大，我晚来一步，你都要玩完，明天我得村长商量一下了，最近一段时间，村子里是不会太平了。”
二柱子和顺子互相看了一眼，二柱子试探地问道：“咋不太平了？”
张大夫瞪了他一眼，骂道：“你可赶紧滚犊子吧，等这段时间过去，你就赶紧离开村子去外面闯闯，省得在这惹是生非。”
问题没整明白，平白挨了一顿骂，二柱子心中这个气，不过面前是张大夫，他只能忍着，拉了顺子，带着人参就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二柱子抱着那盒人参自己上了山，刚刚走到那处坟地，就看到那个老头，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二柱子再是迟钝，也知道这老头不是人了，也不敢多说话，以往经验告诉他，这种玩意儿最好少接触，别看他现在笑呵呵的样子，昨晚可是因为他，自己差点送命！
远远地将手中的盒子扔了过去，老头接住，立刻打开，惊喜万分地笑了笑：“小哥儿，你人不错，不过没文曲星照耀，别寻思考功名了，做点小买卖也能富足一生。”
二柱子翻了个白眼，这是变着法咒我考不上呗，没有答话。
老头不在意，继续说道：“那赵老板本来是那颗灵芝上的一只蛀虫，别的本事没有，倒有一手化形的伎俩，可惜心眼太多，总想着歪门邪道。这次多亏小哥啦，不过这地马上就是多事之秋，为你自己着想，还是赶紧离开吧。”
这算是解释？二柱子心中别提多别扭了，学费没捞着，反而又跟脏东西结了怨，作为过来人的他，可是明白这些山里的玩意儿有多不讲理，连带着埋怨地看了一眼面前的老头，要不是这老小子，自己怎么可能掺和进来。
老头笑呵呵地打了个哈哈，“小哥儿，你别这么看我，你本来就跟这些事脱不了干系了，我只是推了一把而已。”
这个时候二柱子终于忍不住了，问道：“你们到底在争啥？”
老头宝贝似地看了一眼手中的人参，回头看向大山的峰顶，叹了一口气道：“仙缘……”
说完，老头转身就离开了，二柱子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琢磨着老头所说的话，直到一阵山风吹过，才惊醒般往山下走去。
一路走下山，看到早就在那等着的顺子，他正贼眉鼠眼地蹲在一块大石头上，看到二柱子下山，立刻迎了上来：“咋样？”
二柱子不明所以：“啥咋样？”
“啧，这就没劲了吧，不是都说，帮了山里的妖精啥的，人家都能给一块狗头金之类的么，你帮他找回孙子，那老头就啥都没给你？”
二柱子一愣，还有这么个惯例呢？顿时觉得自己亏了，干咳了一声：“呃……给了，不过我觉得这都是自己应该做的，就没要……”
“……真的？”
“真的！……”
顺子有些失望，看了一眼大山说道：“你说那老头是啥玩意变得，他是那棵人参的爷爷，难道是另一棵更牛逼的人参？”
二柱子心中还琢磨自己啥都没捞到呢，嘟囔了一句：“都不是啥好玩意！”
顺子点了点头，深以为然：“这地方越来越邪门了，过阵子我就去城里打工，你要是凑不到学费咱们就一起吧！”
二柱子想到自己只差九分就到录取线的成绩，叹了一口气：“行吧，估计俩月我也很难弄到二百块钱了，可惜了，我都跟县里的老师说好了，人家不要我学费，光收住宿费和粮票就成。”
顺子拍了拍二柱子的肩膀，说道：“行了，柱子，你也别寻思了，大学生那可都是神仙一样的人物，咱们这破县城我估计顶多出个两三个。更何况，你现在连学费都没有。”
刚说完，林中传来一声清脆的鸟鸣，这叫声分外奇怪。
“汪刚……丽姑！”
听到这个叫声，顺子脸上却是大喜，惊道：“棒槌鸟！这附近说不定有人参！我靠，这才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哈哈，二柱子，走，去看看，说不定你的学费有着落了！”
棒槌鸟？二柱子若有所思，回想着那位姓汪的老头，对着顺子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