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生命的存在
徐凡不明所以,又往冯晓刚跟前凑了凑。
“怎么个意思?那哥俩不是挺有人脉和势力吗?”
冯晓刚没有立刻回答,他拿开徐凡缠上来的双臂,又将女人往旁边推了推。
“别凑过来,有点热。”
现在可是冬天,屋内虽开着暖气,也没有暖和到可以将凑上来的热源推开。
徐凡一瞬黑了脸,又迅速收敛住表情,状似不在意地站起身,推了推被弄乱的短发,重新坐在冯晓刚对面。
“大小王得罪了谁?”她抓住前一个话题不放,努力忽略引起尴尬的那一段。
冯晓刚极懂察言观色,自然发现她隐藏的不郁,但并没有出声缓解的意思。
老夫老妻,搞什么勾引玩弄,太腻歪了。
“那俩兄弟对林无攸做手脚被韩三坪逮着,现在正狼狈地应对中影的为难。”
“林无攸?”徐凡立刻想起上回探病的帅气小伙子,她很不在意地说,“那就让大小王跟林无攸道个歉呗,能让韩三坪出手维护,肯定背景不一般。与其结怨,不如交个朋友。”
冯晓刚却不赞同这话,“大小王不可能道歉,一来决不能坐实两人背后出手的龌龊名声,二来……”他冷嗤声,“他们还想跟林无攸合作,又岂能叫个导演压在头上?”
“你不帮忙说和下?林无攸可算你的救命恩人,总不能让他被两条毒蛇记恨。”徐凡又问。
冯晓刚回答得坚决:“我可管不了这事!”
说得更准确些,他巴不得两方结成最深刻的仇怨,永无任何合作的可能性!
别以为他不知道大小王筹谋换掉自己,要林无攸成为后续的主推导演。
同时,也要让自己顶替对林无攸下手的龌龊名声。
那可是他的救命恩人!
对救命恩人下黑手,传出去圈内哪有人敢跟他合作。
断人前途宛如杀人父母。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当婊子,立牌坊。
若非有人悄悄将消息告诉他,恐怕他背上黑锅还不自知,要不是找不到接盘的投资商,他一准得踹了大小王。
与此同时,冯晓刚也忍不住抱怨,“林无攸拍出高票房电影,那群影评人便是千好万好;我拍出高票房电影,那群影片人就是骂来骂去。他也就生得比我好,何至于让这么些人违心追捧。”
对面的徐凡没有应声,他不满抬眸,“你现在又不说话了?”
只见徐凡盯着手中的报纸发愣,半晌后又缓缓举起来。
“这、这里倒有一份赞美你的影评,”她说话的声音很古怪,“说得非常公正、客观、极具溢美之词,只是作者——”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冯晓刚已经三步两步冲到跟前,一把夺过报纸,兴高采烈地读起来:
“《大腕》是一部黑色喜剧,延续了冯导擅于写小品段子的特通,又颇具大片气象和国际化的野心。”
“很多观众不喜欢这样尖锐讽刺的电影,甚至骂其光怪陆离、极具夸张与癫狂,但我却认为这样难以理解的社会现象背后是金钱至上的逻辑,甚至发展到连最基本的‘道德’和‘脸面’都可以不要。
冯导的讽刺是深刻且具有时代性眼光的,或许二十年后我们再次去看这部电影,会被其超越性的视角所惊愕。“
冯晓刚越读越开心,甚至弹了两下报纸,非常骄傲地宣布:
“这个作者是我的知音,知我者唯他也!”
徐凡:“……你没有看作者名字吗?”
“看了呀,”冯晓刚还没意识到出现问题,“不就是林无攸嘛,重名而已……“
他的声音慢慢落下,变得又细又轻,带着强烈的不可思议。
“该不会……不可能……没道理……”
徐凡双手一摊,“后面有记者的结语。”
静了很长时间,怀着偌大的勇气,冯晓刚重新读下去,“以上是林无攸导演特别拜托我发布在报纸上的影评,借用他的原话‘不希望任何人误解冯晓刚导演的一片苦心,一位对创作永远赤忱的电影人不该得到大众的恶语相向,还请诸君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话落,客厅陷入了彻底的安静。
徐凡乐得见他一副“世界崩塌”的绝望表情,于是再度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冯,往好处想,这回不会再有影评人骂你,他们只会想谈论林无攸。”
这话说得一点都没有错。
之后几天报纸上仍在持续报道《大腕》的票房走势,影评人却不再大肆抨击冯晓刚,他们似乎将这位“不成器”的导演忘得一干二净,转而开始明里暗里地赞美林无攸。
他们夸他有君子之风,夸他谦逊礼让,夸他有才华却不倨傲……各种好话不要钱地砸来。
也就在此刻,燕影开始频繁接触老派电影人们,似乎在筹谋了不得的大事,但消息被瞒得很严实,外人一点风声听不到。
冯晓刚却忽然后悔,还不如让影评人继续骂他,至少还能有点话题讨论度,不似现在像极了一潭死水。
可真要让他出言挑衅也不可能,林无攸救过他的命,也在所有影评人都落井下石的时刻雪中送炭。
一篇报道成全了林无攸的名声。
而他只能笑着吞下苦水,并在每个公开场合感谢,不敢露出一点丁不满。
这样的痛苦日子一直持续到来年的二月初。
……
《爱》的拍摄场,林无攸叫出最后一声“cut”,宣告着剧组正式杀青!
“啪啪啪!!”
拍摄场内立刻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所有工作人员都笑得跟朵花似的。
别管开局有多么不利,至少他们在预定的时间内完成拍摄。
这对所有人的能力都是个巨大的肯定。
林无攸朝众人浅浅鞠躬,“这俩个月辛苦大家了。”他起身说道,“我在正阳春摆宴,请大家吃烤鸭、拿红包!所有人都有份!”
“好耶!!”
一伙人立刻移步到正阳春,作为和全聚德一脉相通的老店,正阳春的饭菜味道不错,酒水味道更不错。
好些人没有吃多少东西,已经喝得伶仃大醉。
林无攸也不拘着,随他们去了,自己举着快乐水到处晃悠。
第一站自然是两位主演这边。
“两位老师辛苦了,”他主动敬“酒”,“我一定尽我所能在影片中展现两位演技,不辜负两位付出的心力。”
游本昌却摁住快乐水,举起面前的茶杯送上去:“导演,说到敬酒合该是我们敬您。”
“您这是哪儿的话,我可不敢当。”林无攸怕折寿。
“不,这是应做的。”吴彦姝也举起茶杯,“感谢您愿意将摄像头对准我们。我们俩是老人,是即将垂落的夕日,大家更关心太阳,却忘了老年人也有他的悲欢爱恨。”
游本昌接话:“我曾经拍过一部哑剧,我以为大众会在乎或关心这些无声之人的生活,可那部剧甚至没有机会在电视上播放。或许是我的影响力不够大,又或许是人们确实不在意,我为此一蹶不振了很多年,直到接到您的邀约。”
“感谢您愿意拍摄我们,感谢您愿意为我们发声,您让大家看到了我们的存在,看到了我们依旧是有思想的灵魂。这幅行将就木的躯壳下不光有生命的腐烂,更有生命昂起的顽强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