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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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入伍

老孟入伍选拔时,天外飘着雨,一帮身强体壮的大学生小伙子就站在雨地里,等待着千米的体能选拔轮到自己这一组,老孟那有些瘦小的身躯在人群中,显得不太起眼,可练起队列的功夫,又是那个站的最正的人。

雨中狂奔,是部队教会他们的第一课。就像好多年前,当世界人民还在为了自己的民族自由抗争时,某位苏联作家曾在《这里的黎明静悄悄》写道,战场上是没有亲人可言的,即使和平已经持续了这么多年,但居安思危是深深地刻在我们这个民族心中的品质。

老孟凭借着平日里偶尔锻炼身体的强健,比在场的其他人都更加坚定,也更加自如地站立在雨地里,姿势端正,加上他的学校背景不错,自然而然地是那群聚在一起的军人们谈论的对象。

他们在这块小小的场地上,熟悉日常的部队事务,操练枯燥乏味的队列规范,执行匍匐前进、持枪射击等一系列的行进间动作,俨然一副有点经验又有些吊儿郎当的新兵蛋子。

老孟入伍的心态,大概也有几分是来自我的。

我之所以能拍胸脯这么说,也是恰逢大学以前高中时期的政策,令我提前接触到了部队的特别。高中时期,除了彻夜苦读外,由于顶着“国防”这个标签,我的高中班级相较于其他班级而言就接触到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来。

除了寒暑假常规的要在附近的部队里呆上一周训练的时间外,学期的每一周周日上午都会有附近连队的士官们来这里指导我们训练,除了某些特殊的时期要练习些像趴下、起立、匍匐前进等较为麻烦的指令外,大多数都是以常规的稍息、立正、跨立、齐步走、正步走这一类的队列训练为主。

偶尔也有播放部队里才够传播的独家纪录片,关于战场医疗救护的相关理论课内容,特别在高一暑期,我们得以有机会前往南京的某所大学,并亲身在国旗班教官们的指导下,系统学习包括战术医疗救护、齐步正步队列甚至于实弹的室内射击项目。

但这些项目中,除了手臂会随92式手枪的后座力弹起的实弹射击项目外,最令我印象深刻的还是众人为了跨越高达三米的铁架,而部分同学自发性的组织成了人形的脚手架,将一个接一个的同学担上去,而上方的同学也会不惜伸出他们的手,费劲自己的全部力气将他们一个一个地拽上去。

奇妙的是,当你站在他们的肩上,他们将你架起,你的手又伸向上方,别人将你拉上去的时候,一种特殊的情感在你的心中蔓延,而越长大越会证明,这份纯粹的战友情究竟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我想我是没少宣传这些故事给老孟听的,我也很少向周围人提起这些事情,一切尽是随缘的,一切也都要看缘分。

“这段经历,会成为你们一辈子都难以忘怀的,能够支撑着你们度过暗夜的宝贵财富。”

这是曾经在特种兵里当过伞兵,后因作战负伤而退居二线教学的所有教官中最为严厉的教官和我们说的,也是那短暂的三年中学时光里,我最为清楚的记忆。

后来进入高三时期,主要的工作全部转向了学习,原先的训练也代以模拟考试为主,但空闲时间,依然有各种特别的校外事情来到我们那间教室。

我们在这里除了听一些学长学姐们前来宣传自己的大学外,还有以我们市命名的军舰长官来这里讲演,甚至也有大校级别的将官来这里视察训练工作等,即使对部队的各种事宜都了熟于心,我们也依然因为这些不同于学校之外的事情而感到新奇和鼓舞。

于是我们这届高考,也有不少同学得以彻底改变他们的职业规划,成为包括海陆空乃至火箭军等若干军种的新鲜血液,尽管与他们的联系甚少,可现在想来,他们也应成为那些受新兵蛋子尊敬的老兵了。

老孟的入伍动机恐怕没有我们当时那么单纯,他也许只是单纯的体验享受不一样的时光而已,但依然被我偶尔谈及的高中风采所吸引,报名了入伍选拔的队伍。

但入伍选拔也不是一帆风顺的,他本来较为担忧的身高问题并没有给他造成多大的麻烦,反而是高血压的问题让他一度在入伍前的体检中吃尽了苦头。

前一夜,由于过度的兴奋,他只睡了不足四个小时,可早上的体检,血压的指标迟迟下不来,现场体检的医生也是毫无办法,只能一遍接一遍的测试,测试了十来遍那血压还是没有下降的迹象,不仅是急坏了他,也急坏了现场的所有教官。

没有办法,医生象征性的下断言自己的设备有问题,让他换一套设备检测,也许是渐渐的从疲惫中缓了过来的缘故,他的血压也随之正常,于是过程波折但结果顺利地过了体检的步骤。

我应该是唯一一个祝贺他得以进入部队的人吧,至少我对部队还是有着某种情结在的,虽然我未曾像那些真正呆在部队里的士兵们那样每天都要和部队的一切打交道,但三年高中的时期也几乎在我的心中种下了部队的种子。

遗憾的是,未来我也没能让这颗种子发芽,但种子始终埋在我的心底,时刻唤起那份宝贵的记忆来,我也未曾在它身上浇很多的水,是因那份追求变成了家人的殷切期盼。

那个大学的暑期,老孟很早就回了家,因为义务兵的入伍时间很早,而且前面还要经过一段更加正规的新兵训练时期。

他经常在微信的朋友圈里发布自己在部队里记录的各种训练的照片,照片里,他身着迷彩服,迷彩帽还有迷彩靴,腰间系着淡绿色的腰带,俨然一副正经的军人模样了。

野外,十公里的武装步行是基本操作,否则就要带着连队丢脸并且靠着做俯卧撑来撑场面;宿舍内,军被都叠成了响当当的豆腐块,时常有部队领导下来视察情况;会议室里,他们也会被拉到一起学习理论,唱军歌,研究新思想等。事实上,这些事情日复一日的做起来是枯燥乏味的,但这也是新兵蛋子进入到部队以后必须要经历的祛魅环节。

这些基本的新兵训练后,他们就要真正的告别家人,分配到各个连队中去,这些连队在国内的天南海北,从西部到东部,从南部到北部,横跨了整个中国。

临走的那一天,我虽然没在现场,可从那热闹劲儿中也窥探到了那一切。

叔叔阿姨都喜气洋洋地站在两侧,中间板板正正地就是戴着大红花的老孟,后面跟着一群神色敬畏的农村百姓们,在东南部的农村里人们依然对当兵这些事情抱有着极高的崇敬心态。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老孟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过自家家门,走过其他百姓们的家门,在孩子们的牵手中难舍别离。

但最难以告别的还是他那操了心的父母,虽然家人之间的矛盾总是一触即发,一点就着,可到了这种时候还是难说分离的。老孟的母亲毕竟感性,抱着弟弟的同时,还拉着老孟从大巴里伸出的手,又是流眼泪又是说说笑笑的。而老孟的父亲是个不善于表达感情的人,只是沉默着抽着烟站在一边。老孟一家是早就搬到了县城,只是父亲恋家就时常回来住,烟雾缭绕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大巴开走的时候也淡淡的,迎着朝阳,消失在乡村小道的尽头。

老孟被分配的部队是在中部的山里,绿皮火车会载着他们跨越大江,到达北部的世界,而很快又会载着他到达中国陆地的南端,香港。

至于他训练还有分配的事情,我和他一直保持着密切的联系,直到他后来选择退伍为止。

入伍后的生活可以视为某种程度的与世隔绝,部队的管理和一般的特警之类的又很不相同,管理更加严格,我也很少能够联系上他,只能从他偶尔发出的不涉密的朋友圈里,看到他在川岭的山间或者是香港的繁华街道上。

感慨之余,心中不禁为自己曾经未能给这颗种子浇水发芽而遗憾。此时的我在干什么呢?已是大三时期,大家都开始或多或少的收心,以不挂科还有拿到更高的绩点为追求,为了追逐那少得可怜的保研名额,另外也有同学则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起考研还有考公考编的事情来。

总而言之,我也同样的忙碌,提前参与到研究生工作的自己也很少有时间能够和他聊上几句。只是偶尔的假期会打两个视频,相互间聊聊学校和部队的事情。

和狗儿聊起这件事时,感慨之余我也发觉了某种特别的地方,彷佛是为了指示未来的生活似的,这紧锣密鼓的生活也在印证着未来众人的轨迹。

我们就在这个世界上的不同地方,不同的角落,同样为自己的未来彷徨焦虑,等待着未来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