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请怜
深夜的医院中
微弱的绿光在走廊中亮起，安全通道几个字高悬在头顶上，医院的夜晚总是如此宁静却又如此让人心酸。
悠泽跟在老师的身边，漫步在走廊中，其实他并不是很喜欢来医院，自从那个能看到人的情绪值之后，还是第一次有这么多低情绪值浮现在眼前。
尤其是有一些逐渐从个位数归零，这就相当于他亲眼目睹了一个生命的离世，短短只待了几天，悠泽已经见识过好多次这种情况了。
清怜老师一路上没有再说话，眼神不停地打转，不知道在看什么地方，心思飘忽不定，知道两人来到病房前。
“悠泽，奶奶知道她自己身上的事吗.....”雪野清怜将纤细柔软的手搭在银白色的门把手上，动作停了下来。
看上去表情相当纠结，甚至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
“她知道，或者说自从复活起就在忍耐。”悠泽如实回答。
雪野清怜低垂着脑袋，咬了咬牙将把手扭开，果然此时已经来到了深夜，奶奶依旧没有丝毫睡意，倚靠在枕头上望着窗外的风景，见到有人进门这才转过头来。
花田奶奶和蔼地笑着，苍老粗大的双手搭在被褥上，语气中充满了溺爱：“我们家小清怜回来了，今天和男友玩得开心吗？”
为了不让老人担心，悠泽得到消息后只说他们出去玩了，所以自家孙女今天的经历她丝毫不知情。
悠泽知道雪野清怜最不想的事就是让奶奶担心她。
“哦？怎么哭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一向敏锐的老人很快就发现了雪野清怜那红肿的眼眶，以及脸颊上留下的泪痕，她已经很多年没见到自己孙女哭泣了。
“没，没什么。”望着自己奶奶的面孔，雪野清怜就像是打退堂鼓一样，语气再次变得结结巴巴起来。
她很害怕自己说出那件事之后奶奶会立刻消失，也很害怕接下来的回答，但耳边又不自觉地回想起悠泽说过的话。
“若是你真有勇气，想为你奶奶好，不妨去当面问问。”
雪野清怜攥紧双拳呆呆地站在原地，过了许久许久，终于她还是强迫自己问了出来：“奶奶，这样活着你愿意吗？”
泪水再次滑落，颤抖的嗓音回荡在病房内。
“原来你知道了....”花田奶奶长叹一口气。
这一天还是来了，比预想的晚了一点，但是又比期望的快了一些，终究是要面对的。
看着自己奶奶点了点头，雪野清怜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身子瞬间软了下来，跪在病床前扑到了老人的怀中。
“奶奶，只要你想活着，只要你点头，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让你活下去。”
“无论付出什么.....”
像是在哀求一样，又像是在哭泣，雪野清怜还是说出了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人死了才是什么都没了，至少现在还有着意识。
“总是要有那一天的，这个世界最公平的事就是死亡，即使我现在还活着，在不久将来终会分离。”
花田惠子揉了揉自己孙女的脑袋，当年小清怜刚刚失去父母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抚摸着，轻声安慰着，没想到时过境迁，现在却是要安慰自己的死亡了。
“可是奶奶，您真的甘心吗？明明还没来得及享福，明明忙碌了一辈子，却要在这个时候.....”
“要在这个时候离开。”雪野清怜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她知道自己这样说是多余的，没有触觉，味觉，没有困意和饱腹感，还有什么享受可言。
但她就是替奶奶不甘心。
“其实这次活过来，我还是挺开心的。
“能多见你几次。”
“你看到你毕业，看到你找到工作。
“看到你交了男朋友。”
“这就已经是福源神保佑了。”
老人用满是沟壑的手温柔地拂去雪野清怜的泪水，粗糙老茧贴在脸蛋上有些施展不开。
“只要你能继续坚强地活下去，就没有什么不甘心的。
“我这辈子做过最为自豪的事就是将你养大，还养得这么漂亮。”
花田惠子嘴角扬起幸福的微笑，捏了捏雪野清怜的脸蛋。
过去的记忆回荡在眼前，当年那个只有她膝盖高的小姑娘一眨眼的时间就已经长到令人自豪。
岁月总是这样神奇，悄然流逝，既让人感慨生命之脆弱，又让人感到未来只美好。
总是要变的……
“奶奶，我长大了。”
“嗯.....”
“我能养活自己了。”
“我知道。”
“我现在是一位教书育人的大学教师。”
“清怜真棒....”
夜晚星光闪烁，璀璨的星河将光芒透过窗户射入房内，白色棉质窗帘被风吹起不停地打在墙边，花田惠子在冷光下的身影逐渐变得暗淡起来。
“清怜，我的时间可能要到了。”花田惠子虚弱地说道。
她拒绝了再活下去的请求，也就意味着这段如梦般的经历要在此告一段落，身体各处少见地传来疲惫，几个月未曾合上的眼皮开始打颤。
“好好活下去，好吗？我希望你能一直幸福地活着，即使是在我看不到的地方。”
花田惠子用最后的力气，帮助雪野清怜将凌乱的衣角整理好，昏黄的眼珠中露出最后的柔情。
“嗯....”雪野清怜伸手抱住自己奶奶的脖颈，就像是幼时一样，只是这次是她托着奶奶的身躯。
“长大了就要说话算数哦。”
“我不会食言的。”雪野清怜呜咽着点点头。
听着自己孙女的话，花田惠子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哎，好久没有休息，真的是有点困，奶奶要躺一会。”
“小清怜，晚安.....”
苍老的声音戛然而止，那早就失去心跳的身体逐渐变得虚幻，一点一点失去色彩，直到完全破碎化为细小的星辰，融入冷光之中，仅仅只是一刹那，周围的空间发生波动。
原本在清怜老师怀中的花田惠子突然出现在床上，双手搭在胸前微笑着闭上眼睛，进入了永眠。
月亮的寒光照射在她的身上就如同披上了一层雪衣。
望着那冰冷的面孔，泪水夺眶而出，雪野清怜用手抓住床铺大声地哭泣着：
“奶奶，我会活下去的，我一定会活下去的，一定.....”
这一次她没有丝毫的掩饰，因为需要掩饰的人不在了。
望着眼前的景象，神谷悠泽依靠在门上，看着系统弹出的超自然现象结束的提示，喉咙微微滚动。
不想让奶奶去世的女孩，用自己的生命引发了超自然事件，换来着长达半年的相守，最终还是没能抵过生死的轮回。
人再强也强不过自然界的运转规律，但雪野清怜至少赢了这不可更改的规律半年。
真的是个傻姑娘，但就是总有这种为了自己所爱的人不顾生死的“家人侠”，既让人感慨又让人心疼。
望着清怜老师的背影，悠泽忍不住想起种田山头火的一段俳句。
“生死轮回中，霏霏白雪积重重。”
“纷纷万物俱染白，今朝赏雪时，才知....”
“雪野”
“请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