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头与台灯
第二天见到夜时我感觉过了很久,然而也就一个晚上的时间。
在上课之前我们就约定一起在东边小树林汇合,案发现场仍旧被封锁。
她穿过小路上的人流,走到我的跟前。
我们都没有互相打招呼的习惯。夜站在我的面前,从她的口袋里掏出一张文件,递给了我。
“秦白的资料,我让她们帮我弄的。”夜说。
秦白是死者的名字。
“这里没什么好看了,我们走吧。”夜说。
“去哪儿?”我问道。
“她家。”
她说完就大步离开,完全没有等我的意思。
她带着愉悦的心情,我感受得到。
我大致看了一下秦白的资料。前半部分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她在学校的职位,社团活动,以及一大堆荣誉,后半部分则提及了家庭相关的事,例如家庭住址等,可能因为较为私密,家庭背景的事只提了寥寥几行。
她是属于四处交际的类型,交往的人各形各色,我想这样的人会因惹恼了某个人,亦或是被某个人盯上而被杀害也不为怪,只是紧盯着警方的媒体也没有透露出一点消息便有些奇怪,或许警方仍旧没有进展,这让我多了几丝喜悦。
“事实上这不是第一次发生。”夜说。
“什么?”
“三年前一个死者最后的样子跟秦白是一样的。”
“我以为这样的事都会很轰动。”
“倒也不是,三年前那起案件被压了下来,第一个发现的人是死者的家属,据说当时并没有报案。”
“并没有报案?”
“家属是警方的人,整个案件被警方私自处理了,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方便问一下你是怎么知道的吗?”
“无可奉告。”
我没有再细问夜。
“我喜欢看关于这起案子的新闻。”
“为什么?”
“因为不同寻常。”夜淡淡地说。
出于同样的理由,我也经常看相关新闻,因此很理解她的心情。
我拥有着和哥哥一样的喜好,杀人、肢解、残肢乱七八糟地扔在地上,我很高兴能遇到这种事和做这种的事人存在于人世间。
去秦白父母家需要坐公交车,我俩各自坐在公交车的一个角落,我观察过她,她手上拿着一本有关虐童的书,而我则看着这几年出现过的比较血腥的案子的新闻。
我和夜对这种阴暗的事抱有异于常人的兴趣,我们渴望着泯灭人性、一听就会吓得魂飞魄散的故事。
我们谁都没有明确说出口,但是在无言中感受得到彼此共同拥有这种特殊的癖好。
“你是否希望凶手被找到?”下车后,夜率先问了我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我摇了摇头,凶手能不能被找到我不关心,我或许只是想亲眼见一见他。
过了车站往前走一百米,上三楼,就到了秦白家。
夜敲了敲门,而我则站在夜身后,我只是她的附属品,用来证明她是在玩大冒险,而不会暴露其特殊的性格。
开门的是一个面容憔悴的女性,她的着装只有黑色,从乌黑长发到黑色的拖鞋,整个人都包裹在幽暗的黑色中。但她的皮肤白得可怕,就像陶瓷一般。我很难想象她会有个秦白那样的女儿。
“你们是?”女人小心地问道。
“我们是秦白的同学,算是她的朋友,我们想来看看您。”夜露出了阳光的微笑,我仔细看着她每一个表情的细微变化,希望自己也能够做出来。
女人先是愣了愣,就连忙让开了身子让我们进去。
她让我们坐在了沙发上,而她去给我们泡了茶。
夜向女人说明了我们的来意,而我则一直保持沉默。
“我们很多同学都和秦白是好朋友,秦白也是一个非常好的人,于是我们想在校园里举行一个纪念她的活动,为此我们很想更深的了解秦白是一个怎样的人,希望这不会打扰到您。”夜流利地说着,而我对她投向羡慕的目光。
“没关系的,我只需要把对警方说的话重复给你们说一遍就行了吧?”女人说道。
“那倒也不用,我们只是想了解——”夜的话被女人的声音打断。
“其实你们也不是秦白的朋友吧?”
夜愣了愣,没有说话。
“其实我知道,秦白哪有什么朋友,我知道她在你们学校交际很广,但哪有一个真心的朋友,她私底下都叫你们贱人。”这次我和夜都呆住了。
女人见我们都有些惊讶,又继续说道:“不管秦白惹了你们谁,都跟我没有关系,你们问什么,我就回答什么。”
“我想问一下,叔叔在哪儿?”在夜给我的资料中,秦白的母亲是一名小学老师,而父亲是一名医生。
“他……他杀人进了监狱。”女人的声音有些哽咽。
但夜仍没有放过她,“讲一下详细的经过。”
女人搬来一个椅子,正坐在我们对面,“秦白有一次在KTV里认识了一个男生,男生和他很聊得来,于是他们就很火热地聊了几天,”我注意到女人的神色有略微变化,“但是最后一次,秦白发了一条消息给我先生,秦白在求救,于是我先生就火急火燎地赶往一家酒店,发现那个男人要强暴她,于是我先生就……就冲上去打他,然后……用刀捅死了他……,”女人已经面露难色。
我瞧了一眼夜,她似乎有些失望,这个故事并不让她满意,因为这有可能演变成仇家复仇的故事,这就无聊至极了。
“你们是那个男人的朋友吧,不然就没有其他人会找上门了。”女人继续说道。
我和夜都没有否认她。
我很惊讶,故事中男人要强暴他们的女儿,按道理她应该把我和夜轰出去,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我要把一个东西还给你们。”女人站起身,走向了另一个房间。
我和夜在等待的过程中都没有说话,或许我们是像爬行动物一样冷血的大学生,即使沉默,也不会感到良心不安。
女人端来一个用黑色布料缠着的物体,它的大小接近一颗足球。女人把它放在茶几上,它连着一根数据线,女人将线的插头插入插座,那个物体立刻发出了光。
女人将它放在夜身前,夜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它,紧接着她缓缓拉住黑色布料的一端,轻轻将布料拉下。
我看见了她脸上期待的表情。
那是一颗人的头颅,头的内部被挖成了空心,它的表面被保存的很好,就连它死去时痛苦的表情都被保留了下来,并且在头里面被放上了一颗灯泡。
他被做成了台灯。
“这是那个男人的头,是我先生留给我的。”
夜不断用手指摩擦着头的皮肤,似乎是想要触摸杀人犯摸过的地方。她的动作里流露出对凶手的敬畏。
我也有同样的心情。不过,我意识到这是不应该的。凶手毋庸置疑应得到惩罚。当然不能用看待革命家或艺术家的眼光去看待凶手。
这世上的确会有人崇拜那些罪大恶极的杀人犯,我也知道,这是不对的。
然而,我们依旧被这颗头俘虏了。
“请你们将它拿走吧,我先生叫我保管好它,但当我看到它时,就像被噩梦缠身一般,无法自拔。”女人打断了夜的沉浸,我认为她已经有些害怕夜了,没有一个正常人会对头保持热衷。
“为什么不把它交给警察呢?”夜问道。
“我先生不让。”
“阿姨,能给我们一个包吗,我们需要把它装起来。“
女人点了点头,拿出来一个黑色的书包,“当时我先生就是用这个袋子把它装回来的。”
我率先接过了书包,往书包里面看了看,里面有一大块血渍,但因为是黑色所以很难看出来。
夜将头放进了书包后,我们就离开了。
出了房子后我提议去那个酒店看一看,那里离这里并不远,走路就可以到。
夜对运动相关的感到莫名的愤怒,我能感受得到,她不喜欢走路,更不喜欢走很长的路。
走到酒店时,她已经筋疲力尽了,于是我们在酒店外的椅子上坐下休息。椅子旁种着大树,枝丫高高地伸向天空,抬头望去,透过树叶的间隙可以一窥盛夏的阳光。
我们并肩坐着,头顶上回荡着蝉叫声。夜的额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我想听一听,三年前那起案件死者的死法。”我说。
夜看了看我,面无表情,说道:“也是在林间,女性,她坐在树林与悬崖之间的一棵大树下,。背靠着大树的树干,四肢无力地瘫坐在地面上,”夜仰着头,“她脖子以上空空如也,割下来的头放在肚子里,左右手各握着一只挖出来的眼睛,空着的眼窝里填上了泥土,嘴里也塞满了腐叶,而她背后那棵树的树干中,塞了一堆卷起来的不明物体,那是本该在她肚子里的东西,地上残留着发黑的血迹,远处散落着她的衣服。”
从夜的描述中,我仿佛真实的看见了那位女性。
“抱歉,你知道的太详细了,你——”
“我亲眼所见。”夜说道,静静地看着我。
她并不期待我做出什么反应,于是我选择了沉默。
我和夜进了酒店,我们订了三零二房,前台看了看我和夜,便微笑着递给了我房卡。
我想他误会了什么。
“为什么是我去开房。”我向她问道。
“这种事该你去。”
我点了点头,说了声“哦”。
我按下酒店电梯,电梯缓缓从三楼下落,当电梯门打开时,我怔住了,电梯里站着两个警察,其中一个就是江队。
他瞧见了我,依旧弯着嘴对我微笑,就像当时在案发现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