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道长之死
因牛鬼蛇神们不敢上前，无视了纪欢与沈云华二人，故而二人可以自由行动。
反正沈家少年和伯奴老仆，还有那马面鬼神，全都与灵云道长鏖战之中。
若非山脚下，还有诸多沈家旁支的奴仆在，他们现在就可以逃下山去。
只是沈云华看着灵云道长与三人拼命，实在过意不去，他和纪欢躲藏在一块凸起的石头后面，观察灵云道长与沈家旁支三人的争斗。
此时，灵云道长左手握着的拂尘，已经尽皆被削去，但他右手连续刺出十数剑，那法剑似在他手中，又似已不在他的手中，玄妙异常。
灵云道长用新道武学，统合旧道法术，两者结合，竟化腐朽为神奇，有其独道之处。
他身前三个敌人，在短短一分钟之内就伤痕累累。
马面鬼神全身香火金身，被破坏殆尽，几乎要掉出第三境了，但这还不是最严重的。
最严重的是，他的香火身躯已经破损严重。
如果他的阴灵没有香火神躯的保护，那就会很容易被纯阳真气所摧毁。到那时，他堂堂一尊马面地祗神官，竟然要死在这小小的海崖县这种乡下地方。
而伯奴老头，身上也连中了十几剑，但他终究是六十多岁的年轻老头，比之已经快一百岁的道长，胜在气血充沛、体力充盈之上。
而沈家少年，受伤最少，他穿了一件金缕玉衣，阻挡了道长绝大部分的剑法，但他依然右手手腕被刺中三剑，手腕已然发抖，他也顾不得用碎银来施展碎银指，只能捡起地上的小石子，慌忙弹射而出。
那碎银指弹射出去的石头，与灵云道长在空中的法剑相互撞击，出现了一道道火花。
沈家少年一边右手用碎银指招架灵云道长的御剑术，一边用左手摆出子平术数，用灵云道长的四柱八字来推算灵云道长飘忽不定的法剑。
“他放弃地气神煞，年老体衰，就算正面对决可以赢过我三人，但只要时间一久，他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我不信他可以连续如此，支撑超过三分钟！”
“尔等听我号令，听我指挥，我来预测他的招式，你们跟着我说的躲开就行。”
此刻，第二分钟已经过去，三人身上伤势变得更加严重，三人已然是使用出来了这辈子所学的全部武学，用来招架灵云道长。
而灵云道长的御剑术，也在如此快攻之下，逐渐开始出现破绽，速度开始下降，他自己也受了不少伤。
沈家少年被灵云道长刺穿了左手腕，顿时他计算的速度下降了不少，他心态显然有些崩溃了，开始口不择言，气急败坏。“你不过是我沈家旁支的一个玩物，老妖道，你安敢反抗。”
“你什么东西都是沈家给你的，拳经是我们特意给你的，基础子平术也是我们给你的，好让你能懂得什么是神煞，什么人的八字之中有你需要的神煞，甚至这五十年内你的奇遇，你的经历，你能当上掌门，都是我们沈家旁支的布局。”
“你什么都是我们安排的，你凭什么反抗？你从哪里来的自信！老匹夫，你再负隅顽抗下去，也只是徒增伤亡。”
沈家少年身上的金缕玉衣虽然刀枪不入，但毕竟只是一件背心，能护住前胸后背已经是很厉害了，可他四肢上全部都是伤口，而且灵云道长的剑气通过他四肢上的伤口，进入他的体内，肆意破坏他体内气机，毁坏他的武道根基。
这让他越来越是焦急。
他没想到，他在景州西湖府整日低眉顺眼，给人做小伏低，讨好这个，讨好那个。
这几日好不容易来了乡下地方，不知道受到了多少小世家和官僚的讨好与礼遇，他因此得意忘形，飘飘然，已经瞧不起这琼州天下的英雄了。
可今日，他却被琼州之中都算是贫困的海崖县内的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江湖门派的掌门，所难住。
这让他往日的自得，全部被一棒子打醒。
他这才认清现实。
可他不甘心，这现实就是他依然是一个小人物，小角色！
沈家少年因此心浮气躁，他面门上又被刺了两剑，留下两道云隐御剑术所特有的剑气。
那剑气一从他脸部伤口钻入，就顺着他的血肉钻入他的体内，肆意破坏。
“老妖道，你今天势必败亡。此乃天定、人定，我们吃定你了。你要是能主动投降，我可以给你留一些徒子徒孙，留下你的道统。”
灵云道长冷笑了起来。“无知小儿。”
对方显然是奔着覆灭云隐观来的，这时候再说什么留下道统，一看就是诓骗之语。
当即，灵云道长燃烧体内气血、生机，榨干自己早就衰朽的五神藏和六仙腑内的每一寸气机，施展云隐御剑术和轻功，无数剑影笼罩在三人的头顶之上。
“你说，我凭什么反抗？”
“我凭的是我自己这百年来的修为，即便你们再如何算计，我这百年来的修为总是我自己的。贫道糊涂了十几年，如今大梦将醒，我才终于勉强勘破生死，心中安定。”
“你们如此巧取豪夺，置我于不义之地，让我身败名裂，贫道恨啊。但仔细想来，若非是贫道自己心志不坚，怎么会被你们找到机会。所以贫道最该恨的是自己，可我自己既然都要死了，我还恨自己干什么，如此一想，我倒真的是觉得心中空空荡荡，极为清净了。”
灵云道长已经从他信转为自信，从前他信自己能长生，是因为他认为自己有秘法，有七煞神拳经，有捷径可走，他自认为自己比别人有优势，在某些方便会因此占据先机。
可他如今大梦方醒。
原来，他从来没有因七煞神拳经和其它秘术占据过半分先机，如果真有占据先机的话，那也该是他自己的努力所就。
他如梦初醒，原来，从来他靠的都是自己，而不是别人。
如此一来，他体内识神隐去，元神出现，开始龙虎交媾、水火交炼，一身元气、元神、元精，都因此得到壮大。
可惜太晚了。
太晚了。
他的全身精气神，五脏六腑之内的生机，都花费在了刚才的战斗之中。
就算他能突破到旧道第一境，可旧道重炉鼎，要炼体内各种原料为大丹，他体内原料机会都消耗光了，此时性功再突破已然没什么大用。
古来多少人，修性不修命，到老一场空，便是如此。
灵云道长已经看淡生死，知他过去种种荒谬之举，如今细细想来，不免生愧疚，故而招招拼死，为的就是保他云隐观首阳山最后几缕血脉。
‘此刻我不为自己求生，而是为他人求生，反而让我即将突破到旧道第一境界。’灵云道长感叹。‘可已经太晚了，我醒悟得太晚，我在大难到来之时才醒悟，悔之晚矣。’
‘但我没什么好抱怨的，贫道罪孽深重。’
灵云道长脑海之中闪过他几个现在应该还活着的弟子的面孔，再接着想到了沈云华与纪欢，他眼神坚定了起来。“贫道自私自利了一辈子，为了自己的长生，害死了不知道多少生命。”
“如今，就让贫道为他人贡献一次自己的性命。千舟，想来还是你此前告诉我的是对的，可那时我执念深重，又怎么能领悟你话中规劝之意，那日偷看到山谷之中景象之人是你和纪欢吧。其实我早就该想到。”
灵云道长心中空无一物，手中云隐御剑术进入了最高层次，竟然也变得空灵无一住，打得身前三个敌人毫无还手余力，只能勉强自保。
伯奴大叫一声。“他元气早就败亡，气血早就枯竭，他所学所用都是我们算计好的，我们给的。为何他还是如此厉害！他竟然变得更厉害了，小主人你小心一些。”
世家规矩森严，若是世家子死了，而奴仆还活着，那就只会有一个结局——在场的奴仆必须全部处死。
就算他们再如何忠心都没用。只一条，保护不好自己的主人便是最大的罪过。
马面鬼神已经顶不住了，他觉得自己再打下去，必死无疑，竟在危难之中，面对灵云道长的法剑转身要逃。
可他身体表面立刻浮现出一道道符咒组成的锁链，那锁链控制了它，让它无法移动，反而被灵云道长抓住机会，连用十剑，彻底摧毁了它的香火神躯。
一剑刺入他的阴灵之中。
马面仰头惊恐道：“别杀我。我是执掌凡人生杀的神灵，你岂敢杀我。我是勾魂的冥神，你杀我有违天理。不……啊……”
它的阴灵在纯阳真气贯彻的法剑之中，像是冰雪一样消融。
沈家少年脸色微白。
他其实也只是沈家旁支之中的一个高级奴仆，此次过来，已经是自家长辈用了不知道多少资源换来的，这第三境的鬼神也算是他家长辈给他的护法神。
以他们如今耗尽资源的情况来看，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弄不来第二尊第三境的护法神了。
当下，沈家少年心中更加发狠和焦急，他突然想到了此前他给自己此行算的那一卦，需卦，爻变为九五，对主人方大为有利。
此卦显示，主人方只要等待，即可成功，最多是有些口舌之争。
可如今他的护法神都被这老道杀了，他也受了不小的伤，这还是只限制于口舌之争吗？
难道是他算错了吗。
可琼州地气简单、地形简单，情况简单，若是在旁的地方算错，他也认了，但在琼州这种已经天绝地通的地方，他还是算错，这不可能啊。
‘只要我确实是主人方，这个时候等待就对了。’沈家少年思索了片刻，还是放弃了几次可以进攻，伤害到道长的机会，他不断退后，利用子平术躲开灵云道长的攻击，任由身前老奴为他挡下攻击。
沈家旁支少年一心要拖延。‘根据卦象，只要我等下去，我必然就能成功。’
彼时，在战场边缘观战的沈云华，为了不牵连纪欢，已经偷偷与纪欢拉开一定距离，躲在距离纪欢五十米开外的一棵树之后。
‘如果道长死了，这些沈家旁支之人，就能有机会仔细搜山。’沈云华想得很清楚，帮道长，也是一种自救。‘一旦他们用人仔细搜山，那肯定会发现我和师姐。今夜的死局就过不去了。’
‘但我要是突然出手，有一定可能会被发现位置，引火上身，为了师姐的安全，我还是应该与她分开。’
‘况且，我会师傅改良过的龟息式，可以隐藏自身气息。若是纪欢在我身边，敌人就会注意到她的呼吸和心跳声，所以与她偷偷分开是最好的策略。’
沈云华把方方面面想得都很清楚，‘虽然说这么做很危险，但我若能渡过这次危险，我就算是真正靠自己解决了一次危机，不再是前世那个从来没遇到过真正危险的现代人了。’
即便是拥有相等的力量，一个历经生死和战斗的人，一个则是养尊处优之人，两者的差别会非常大。
沈云华运起无上心力，将心血从中指逼出，就在灵云道长要再次攻击两个敌人，让两个敌人无暇自顾的时候，突然他抓住机会，挥出剑指，那剑指所向，一道红芒闪过。
沈云华这道剑芒绕过一圈，竟然躲开了那老仆的阻拦，生生打在了沈家旁支少年的脖子上，那脖子上可没有金缕玉衣的保护啊。
沈家旁支少年脖子冒出汩汩血液，若非他关键时刻用真气护住自身脖颈，他此刻已经被剑气削掉了脑袋了！
“是谁偷袭我！误我大事！”
这少年面对生死，直接破防，竟然大声质问。
其实他受伤不重，沈云华心血所化剑气的质量，比不过他的纯阳真气，因此只是看起来流血，伤势严重。
但此刻他被打乱了节奏，灵云道长顿时抓住了这个机会，连用四剑，刺在了他的四肢上，并且把毕生的精气神化为剑气，注入他体内。
而那老仆急于过来救援他家主人，也被灵云道长抓住机会，一剑刺入心脏。
此刻，灵云道长把身前算计了他几十年的三个敌人，全部击败。
道长此刻已然耗尽精力，他走了一步，便停在了原地，身体僵硬，气机即将断绝。“千舟……”
“我悔过晚已。”
他用剑支撑，法剑撑在地上，身死犹立，不愿意倒在敌人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