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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苏异生辰(终)

那日过后,苏异名声大噪,隐隐有盖压同辈之势。

各种修行流派表面上尽是和谐一片,但内里却免不了互相争较长短的心思。

即便各家的长辈高人,已经修行到了极高深之处,其心境也早就过了还想意气争锋的阶段,可却仍不能无视‘传承’二字。

传承若是有更大的名声,便有更多的人乃至天骄愿意修行此道,说不准便有些能修行到九品乃至九品之上的境界。

到时候有弟子能比肩先贤,门下人丁兴旺甚至傲视天下,莫说他们,便是故去先贤也不免为之欣喜。

一人之争易,派别之争难。

诸子百家哪个不想如三教一般,而三教又哪个不想独树一帜。

都是有脸面的前辈高人,在这等事上亲自出手争斗便显得落了下乘。

所以还是叫年轻弟子出手的好,年轻人有意气最盛,些许磕绊都属正常,不会于上层撕破了脸面。

而长安这座天下之中心,自然成了年轻人相互争锋的最好战场。

毕竟此地消息流传的最快,还有数不尽的大人物垂眸观瞧。

更重要的是,陛下在看。

这座帝国到底姓刘,一句恩典或许便能抵得上教派中几代的努力,不由的他们不上心。

苏异以气息压服长安之后,自然便有很多不服气的教派天骄往长安赶来,要和他一争长短。

还有不少原本就在长安之中的天骄,认为气息争锋说明不了什么,是强是弱还是要交手才能知道,便日日有人上门。

苏异自然厌烦,他每日读书注经,回家陪伴父母,与许愿同游,还偶尔要和董兴儒这般老友小聚,忙得不可开交,哪有功夫天天与他们交手争斗?

便索性挑选了几个名声最大的,交手并轻易将之击败后,放言若想与他争个长短,还是先败了这几人再说,否则便恕不奉陪。

他所选之人中便有巡天司那位武道灵石。

这个名叫顾意的女子确实强悍,交手中连换了二十七路不同剑法,每路剑法都使出其精妙之处来,这等武道悟性确实非同小可。

武道精气神皆修,虽无不学先贤道理,但却是修行流派中最平衡的,形成自身意境后,再辅以各种精妙招数,最擅长杀伐。

而儒家首重‘气’,先贤道理也都是辅佐壮大体内之‘气’,意越盛则气越盛。

顾意虽剑法精妙,但到底没能破去苏异磅礴的浩然正气,最终不甘战败。

苏异瞧着她使的软剑,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这剑可有名字?”

“叫玉露。”顾意虽败,却也大方。

苏异又问:“剑鞘呢?”

顾意皱眉:“只是将寻常腰带改至中空,哪有什么名字。”

虽然总觉得这剑鞘该有个与‘玉露’相配的名字,但他与顾意只是点头之交,因为心中臆想便给人家提建议,不免显得唐突。

于是便什么也没说,轻轻点头后便走了。

与几位出众天骄分别交手后,苏异的日子便又平静了许多。

毕竟同辈之中能胜他们的不多。

顾意作为其中唯一的女子,最开始被挑战最多,可却无一人能胜她,反而让她在与人不断交手的磨砺中更上一层楼,隐隐盖过了与她齐名的几个女子的风头。

这一年苏异二十,于长安甚至整座天下都有了不小的名声。

父亲说他如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生辰宴或许应该隆重些,邀请同窗好友,甚至与之争锋的几个天骄来参宴。

苏异不想那般麻烦,便笑着拒绝了。

这年生辰还是苏父苏母与许愿一同与他度过。

苏母在饭桌上隐晦的暗示,苏异年纪也不小了,或许该考虑考虑成家之事。

在长安中风头无两的苏异有些窘迫的假装喝酒掩面。

许愿看着他偷笑,却被苏母拉着手,在耳边低语了几句,霎时便羞红了脸。

一旁侍候的小玫左右看看,不自觉也笑了出来。

...

苏异不论在学问还是修为上都领先同辈一大截,学宫的先生们便让他在自身修行之外,兼顾给学子们讲课解惑。

虽说有些学子比苏异年龄还大些,但在他几次授课后无不佩服他的学识与积累,私下里便都将他称作小先生。

这事不知被哪位学子传了出去,没用几日便传遍了长安。

‘小先生’苏异的名号,便这样被叫开来。

边疆战事持续了很久,北地妖庭或是有些消耗不起,便派了使团前来议和。

随行的有一位年轻的妖类天骄,进城之后便放出豪言要败尽长安年轻一代。

明眼人知道,这是妖族心有不甘,虽然派出使团求和,但又不想丢了面子。

若是真让这妖类天骄将大晋的年轻一代尽数击败,那虽是妖庭主动求和,但大晋却也丢了面子。

而议和又是势在必行之事,因为大晋也有些消耗不起了。

那位妖类天骄着实不凡,不仅天赋奇高,且本体还是异种。

百家数位天骄与之交手都不能得胜,即便顾意等战力杀伐最强的几人,也因吃了种族天赋之上的亏,而不幸落败。

李诺玖不甘,便请出了专心在学宫授课,甚少了解外界之事的苏异。

许愿与苏异一同前去,那位妖类天骄连番战胜,正是目空一切的时候。

见到这对男女神色亲昵,便笑道:“你便是那什么小先生?本事不说,你身边这姑娘倒是不错,与前两日那个耍软剑的女子不分伯仲。”

“不如咱们立个赌注,你若败了,叫她陪我一晚如何”

他满脸的淫邪,目光在许愿身上下打量着。

随后就看到苏异脸色一沉,浩然正气冲天而起,刺眼的光芒散去后,那位妖族天骄再没能吐出一个字来。

毕竟使团在此,不方便要了他的命,苏异只是将他打到重伤,还把其背后的皮毛扯了一大块下来,想着入冬了给娘亲和许愿各自做一条围脖。

使团领头的是一位大妖,本是跟着一同来看本族天骄是如何得胜的,没想到却是这样一个结局。

大怒之下悍然出手,却被苏异挡下,一人一妖相持片刻,便有学宫先生与大晋军方的将领出现。

大妖在几道强横的气息下哪里还敢出手,抱着那重伤的妖类天骄灰溜溜的走了。

几番和谈之后双方终于达成了条件,其中大多数都是对大晋有利的,妖庭这次可以说是输的彻底。

苏异也在次名震长安。

同代之中不论派别,大多见了都不会再称其本名,而是会尊称一声小先生。

并且听说,他还入了陛下的眼,陛下对他很是看好。

苏异也在议论中渡过了自己的二十一岁生辰。

这次他依旧没有大办,但许多人却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主动上门为他庆贺。

他总不能赶人出去,客气的接待了所有人。

晚上仍是和父母与许愿一起用饭,苏母的暗示越来越明显。

苏异和许愿都有些遭受不住,便只能转移了话题。

他府里的餐食味道比之前强了许多,就问小玫是为何。

小玫说是从前的厨子上了年岁,新召了一个叫朱老五的,手艺很好。

东海邪修近年似有动作,在沿海处害了许多百姓的性命,不知是又在练什么邪功。

学宫得了陛下旨意,由两位先生带队,遣优秀的学子共退邪修,苏异赫然在列。

临行前苏父苏母都担忧了好一阵,还好有许愿一直细心开解他们。

其实许愿自己心里也不放心他,在城边为他送行时特意提醒他,还欠着她一根簪子没给,叫他别忘了。

苏异忙说自然没忘,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料子,听说东海有种灵木,这次去了若能寻到,回来便送给她。

两人低声告别,让围观的学子充满了羡慕。

李诺玖也在其中,面对回到学子队伍的苏异满眼打趣。

她是仰慕师兄,但却没有男女之情,对苏易与许愿这对眷侣,她很是看好。

东海频频传来捷报,苏异在其中大放异彩,斩杀了不少邪修。

陛下大喜,眼看情势好了许多,便召他回长安见驾,当面勉励一番,还给他封了爵位。

告诉他若是觉得积累够了,便来朝中供职,六部任其挑选。

苏异自然千恩万谢。

正巧这几日赶在他生辰,便多留了两日。

与父母和许愿一同简单的庆贺一番,又在母亲的泪眼与许愿的不舍中直奔东海。

在东海又与众多邪修厮杀了一整年,学宫学子终于被陛下召回。

论功行赏不在话下,苏异还被陛下赠予了一副帝王墨宝,上书“独占鳌头”四字。

虽无官位,但却让文武百官都羡慕异常。

毕竟以苏异的天资与功绩,若想入朝为官并不算难,可这份圣眷却不是谁人都能得到的。

苏异虽觉得这四个字太过高调,但苏父却乐的合不拢嘴。

不顾苏异劝阻,非要将这幅字挂到了正堂之内,还说要找个机会回到平陵老宅祭祖,将这光耀门楣的事好好与列祖列宗说说。

苏异不忍扫了父亲的兴,便任由他高兴。

索性长安的年轻天骄们已经下意识的将他排除到同代之外,倒不会有人因此来找麻烦。

生辰这天,苏母言语间再度催促苏异该考虑终身大事,眼睛却不住的往许愿身上瞥去。

通常都沉默以对的苏异,这次却很郑重的说道:“娘你别急,快了。”

闻言苏母喜笑颜开,许愿脸色通红。

长安地属北方,到了冬日便时常有白雪落下,今年里那些白花来的更是急切,天冷的还没几天,便迫不及待的往下抖落,一夜之间,满城都裹上了一层银装。

苏异将许愿约到学宫的花草园,园中除了许多已经开始凋零的花草,种着不少常青的树木,绿树残花,青石白雪,是很适合赏雪的地方。

两人逛了一会儿,他便从怀中取出一只做的很精致木钗,递到了许愿眼前。

许愿接过后嗔怪道:“你十六岁那年我便将木钗送你,如今七年过去,你才还了一根来,是不是该罚?”

苏异郑重道:“确实该罚,你可想到了怎么罚我?”

许愿皱眉,她只是一时调笑,还真没想到该怎么罚。

正想着,便感觉到自己的腰间覆上了一只手掌,许愿当然知道是谁,只觉得浑身似僵硬又似酥软,总之挣扎不得。

伴随着让耳垂有些发红的热气,苏异的声音缓缓传来:“我有个法子,不如罚我去你师门提亲。”

雪落无声,花草园今日里没有旁人,尤其显得安静。

怀里姑娘轻轻嗯了一声,苏异听得很清楚。

到了春日里苏异便跟娘亲说了要去提亲之事,苏母高兴之极,千叮咛万嘱咐叫他多带些礼物,去了要尊重。

随后便欢喜着去了供奉三清画像的屋子里,感谢三清老爷恩德。

苏异笑看着娘亲的背影,他与许愿相识在平陵苏家那间供奉三清老爷的屋子里,确实应该感谢。

灵宝祖庭很乐意苏异娶了许愿,他们本来也没什么弟子不能成婚的规矩。

这些年苏异盖压同代,门中老人不止一次的感慨为什么此等人才不是道门之人。

如今好了,女婿也是半个儿,虽说修的是儒道,但苏异也与道门无法分割。

只有许愿的师父黑着脸,但看着徒弟满心满眼都是他,也便无可奈何,假意为难了他一番,终于同意此事。

六月的长安,最热闹的事便是小先生苏异与琉璃草许愿的大婚。

不说往来宾客,连陛下都下旨祝福,让多少人羡煞。

酒宴上,宋听竹举着酒杯向苏异走来。

她说当年妹妹宋语兰那般举动,是因年幼不懂事,只想着自己定要找个最好的夫婿,平陵同龄中又数苏异最优秀,才那般纠缠,事后她也想开了。

如今她已经嫁做人妇,听说苏异大婚,专程叫姐姐带她道歉。

苏异自然不在意那些年幼之事,大方的托宋听竹向其妹问好。

李诺玖招呼着各位儒家先生与同窗,忙碌异常,见到苏异吵着要他给个大红包,苏异自然满口答应。

顾意在外杀妖,赶不回长安,只托人送了礼物。

苏异看着眼前的长刀总觉得刀柄之上应该刻两个字,但宾客众多,他实在无心细想。

自己是个儒家弟子,用不上这类刀兵,便叫人收到了库房中。

他还见了许愿的姐姐与姐夫,以及姐夫身边那个有些壮硕的书童。

几人都真心祝福两人百年好合,各自备了礼物。

一切礼仪皆罢,房中的许愿对有了几分醉意的苏异道:

“我如今还没卸妆,小夫子,你迎我时写过催妆诗,如今还要写一首,催我卸妆才行。”

苏异皱眉想了很久都没想到,索性便不想了。

女子红装再红妆,男儿思量又思量。诗词不如夫君好,先卸红妆再卸装。

...

这一年,苏异的生辰便是一家四口一起过的,苏父苏母甚是高兴。

年末里苏异一家一起回到平陵祭祖,还将许多想进长安的亲戚一起接了进来。

连带着一些生意也凭着苏异的面子,在长安做了起来,苏父年纪大了便雇了个掌柜的,叫做魏猿。

苏异看他生的精明模样,想不会亏了生意。

在学宫一直积累到三十岁,苏异终于走上仕途,陛下几次让他入朝为官,他都以积累尚浅而拒绝,如今倒是不好推脱。

他入仕便成为陛下身边近臣,品级虽不算太高,但却手握实权,可见陛下看中。

这一年的生辰宴也极为隆重,各种达官显贵来了不少。

到了晚上苏异还是让朱老五又做了几个菜,他还是喜欢和家里人一起简单的过生辰。

...

董兴儒也入了仕途,有苏异拂照,倒是还算顺遂。

苏异则是平步青云,以三十五岁的年纪高居三品官位,因为年轻,被认为日后必定封相,门楣快被踏破。

这年生辰,他专程闭门谢客,只留下一家四口小聚。

...

四十二岁,苏异封相,真正的位极人臣。

生辰宴席办得隆重,连陛下都亲至。

夜里一家小聚时,苏异指了指许愿的肚子笑道:“从此以后,便是一家五口。”

苏父苏母喜不自胜,许愿笑的温婉。

...

苏异四十八岁时候,母亲得了一场重病,她只是练了些拳脚健身,修行不深,达不到延命的地步。

苏异为她找了许多名医以及疗伤治病的奇珍异宝,但都不见好。

可在苏异生辰前,苏母的病,却离奇的好了。

全家上下自然欢喜。

苏异的生辰宴上,那名又鼻子嘴巴像苏异,眉眼像许愿的小男孩把老头老太太逗得合不拢嘴。

...

五十四岁时,苏异与陛下起了理念冲突。

两人在宫中争吵几句后,便传出苏异被罢官的消息。

一时间苏异失去圣宠的消息喧嚣直上,众人都在观望,不敢轻易和他亲近。

他也乐的清净,和父母以及许愿还有一双儿女一起度过了又一个生辰。

五年前,许愿又给他生了个女儿。

...

六十岁,陛下几次想叫他重新入仕,苏异都拒绝了,回到学宫做了个货真价实的先生。

他如今修为深不可测,堪称儒家最强几人之一,陛下也不想过于逼迫,也便不了了之。

董兴儒在这一年说错了话,被陛下入了狱,还是他厚着面皮请求,陛下才将他放出。

他出狱后整个人便消沉很多,不如从前那般爱说话了。

这年生辰前已经快九十的苏父摔了一跤,眼看不行了却又离奇的好了起来。

一家六人共享天伦。

...

七十岁,苏异的儿女都各自娶亲嫁人,他也做了爷爷外公,苏家单他这一支便有不少人。

这次生辰来了许多人,不仅有苏家的人,还有董兴儒这等老友。

开席前苏异专门吩咐下人,专门准备了个四人小桌。

不让旁人来,就苏父苏母以及苏异夫妇在座。

面对苏父苏母的疑问,苏异握着许愿的手反问道:“娘,这是你陪我过的多少个生辰了。”

苏母笑道:“你今年七十,这便是第七十个了。”

苏父也笑道:“你都七十了,可你的生辰爹娘一个都没错过。”

苏异跟着他们一起笑,笑着笑着就失声痛哭起来。

许愿急忙问他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苏异摇摇头,紧紧抓着她的手,边哭边笑道:“七十个生辰,每一个都是爹娘陪着我,每年生辰都不缺。”

“不论何事,只要沾上我的生辰便会变得顺利,到最后总是爹娘与你陪着我。”

“咱们就像现在这样,坐下来一起吃吃饭,说说话。”

“真好啊,怎么就这么好。”

许愿安慰道:“好便好了,还哭什么。”

“这么好的事啊,多好的一生。”

苏异看着苏父苏母,和这个他十六岁时就知道自己与她是天定姻缘的女子,委屈惨然道:

“可怎么就不是真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