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麻烦难逃
青衫男子朝四周拱了拱手,只是神态之中却无多少客气之色。
“在下方缺,添为七寇寨三当家。”
“在座的诸位中或许有人认得我。”
他走到苏异前,隔着四当家的尸身与他相对而立。
坦言道:“方才小道长问老四脸上的伤,没什么不好认的,他出言侮辱我亡妻,我作为兄长让他涨涨记性。”
“老三!”李莽低喝一声,似想阻止他说下去。
方缺却朝着他摆了摆手,劝慰道:“大哥,我知道你的心意,家丑不可外扬,你是觉得兄弟们间这点龌龊不好让外人知道。”
“但我才打完老四,他便暴毙在客栈之中,偏生我今日也在,此事若是解释不清,老四枉死那才是真正的笑话!”
他指了指四当家的尸身。
“两个时辰前,我确实对他动了手,但被大哥劝住。”
“老四被我打了,心里还不服,便说了几句难听话,跑下了寨子。”
“我心中的气氛本已经消散了许多,却又和大哥绊了两句嘴,回房后实在觉得烦闷,便找了老五和我来此地看看故事,打发时间。”
苏异想着方才李莽与方缺相见时的言语机锋,只怕不只是‘几句难听话’或是简单的‘烦闷’便能说得通。
还不等他发问,便见方缺忽然轻笑了一声:
“方才这小道长言语间透露的意思,不过便是说,老四的死是被人精心设计。”
“你等在座诸位,都是路过的行人,没理由来做这事。”
“所以老四的死该是我们七寇寨之内的兄弟们做的,甚至说白了,两个时辰前与他动手的我,嫌疑最大。”
“可是小道长,真的是这样么?”
“这”
他一边说着,一边环视四方,与他对视之人除了那两位女子与随从护卫之外,不论是那群江湖客还是三位行商甚至那位王大人的目光都有些躲避。
苏异却并没有接他的话,反而道:“三当家,你误会我意思了,几位当家相互之间也好,与在座诸位之间的恩怨就纠葛也罢。”
“贫道只是想说,不论原因如何,四当家的死都不会与我等相关。”
“只能说我这位朋友不走运,被人家陷害,我等也是被人坑害。”
他朝李莽拱手道:“大当家的,此事可是与我等无关,若是合适,我等愿意在此便交了这买路钱,连夜过翠仙山,还请大当家高抬贵手。”
此刻注意到袁絮皱眉似欲开口,估摸着她或许还有什么别的事,不想就此离开翠仙山。
对她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此刻不要乱说话。
七寇寨死了一位当家,只看场中众人神态,便知其中有不少隐情,还不知会牵扯出多少麻烦事端来。
即便袁絮确有要事,也可以事后折返,没必要此刻卷入其中。
且听那方缺所言,这客栈中如此多的人可能与四当家之间有些故事。
但被选中‘上台杀人’的,却是与之全然无关的董兴儒。
其中或许有偶然的因素,但也有可能是他们已经被人盯上,这是非之地,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毕竟苏异从一开始就一直提醒自己,这一路上,能不惹的麻烦就不要惹。
好在这位袁姑娘并不是个只顾自己目的,却全然不看局势之人,虽眉头轻皱,但看到苏异的动作到底是没再动作。
李莽面对苏异的提议独眼微凝,似乎在思考他的话。
方缺却上前几步,站在二人之间,对李莽道:“大哥,不可。”
“小道长你就此想走,恐怕不行。”
他转身看向苏异,眼神坚定。
“此间事可以说是一件,也可以拆分成两件。”
“不仅我家老四身死,按你所说,你的同伴也是被陷害。”
“但其中的主次,却有些不明。”
“我方才忽然在想,究竟是有人杀了老四随意找了个人嫁祸,还是有人想陷害你们这小兄弟,以至于老四因此遭了横祸呢?”
苏异反驳道:“三当家这番猜测,未免有些牵强。”
方缺有些强硬的上前一步:“即便牵强,但也并非毫无可能。”
七寇寨死了当家,再如何不合理的缘由,只要有一丝可能,这几位当家的都是不该放过的。
只是他这般说,却是将苏异的打算给堵死。
“我等都是远道而来要前往长安,与此地人事都无纠葛,况且是一个时辰之前才到,哪会被人惦记的陷害。”
“况且为了陷害董兴儒,便将可称为此地主人的七寇山给得罪死,这其中的代价与风险未免太大了些。”
方缺笑着伸手朝苏异点了点。
“小道长果然很机敏,到现在还想到了这许多理由开脱。”
“但说这些都无用,你等从前过往,我们在座之人可是一概不知,谁知是得罪过什么人?或许对你们恨之入骨铤而走险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语气坚定,让苏异一直不曾松开皱起的眉头。
接着方缺又回身对李莽道:“大哥,在座的几张熟悉面孔,你也见过。”
“即便不说老四是不是遭了无妄之灾,便是真如小道长所言,是老四被人家记恨,所以精心促成眼前局面。”
“那现在,老四的死谁查?”
他指了指那位王大人道:“靠官府?且不说咱们本就是匪寇,死了当家的找官府来查有多丢脸面。”
“王大人本身也并非完全没有嫌疑,恐怕叫官府来查不妥吧。”
“还是咱们七寇寨的其他当家的?”
“且不说咱们这帮混迹山间乡野的兄弟们有没有这个脑子。”
方缺看向李莽,语气有些惆怅道:“大哥,我说的话你可能不爱听,但实话却是,咱们兄弟间也并非全是义气。”
“如今嫌疑最大的便是我,若有兄弟要帮我,或是有兄弟要害我,又怎么办?”
李莽怒哼一声,有些恼怒的反驳道:“咱们兄弟间情意深重,断不会有这等事发生。”
只是言语间并无多少自信,也没提出要让哪位当家来查。
他自家人知晓自家事,若要让他与人拼斗搏杀,他李莽自然一马当先,可这等查明真相找出凶手的事,全靠的是能抽丝剥茧的仔细手段,却不是他能做了的。
方缺知道自家大哥最重兄弟义气,不再出言刺激他,再度望向苏异道:
“这也不合适,那也有顾虑,我看这位小道长就不错。”
“他与咱们都没什么关联,不怕是要偏向谁,且我看小道长思绪敏捷,比我等粗俗之人可要强出不少。”
“不如小道长帮我们个忙,助我等查出老四到底是被何人所害。”
“我七寇寨自然感念道长恩德,厚报于道长。”
他对着苏异一揖到底,言语间很是客气,只是苏异却怎么也高兴不出来。
若是查不出,七寇寨的人只怕不会是什么好说话的主,说不得要迁怒于他。
即便查的出,如果那人手段了得,只怕要记恨他,若七寇寨未能将他留下,自己不是平白惹了个麻烦?
“我看三当家也是思虑周全,为何不自己查,总好过我一个外人。”
方缺似有无奈的摊了摊手:“我是最大疑凶,自然查不得。”
李莽将方缺的话砸么了片刻,也反应过来道:“兄弟说的有理,小道士,这场中之人随你询问。”
“若有不答你的,自然由我料理,你若给老四讨出个说法,七寇寨自然视你为座上宾,以后你也是李莽的朋友。”
相对于方缺的客气,还带着几分相请的言语,李莽便更为霸道,直接便将此案交到了苏异手中,不由他反驳。
袁絮元神传声道:“瞧你做的好事,这下没个结果,就真是难以脱身了。”
她心中其实并无多少慌张,此前因推演苏异而受了伤,但她也还有不少防身的手段。
若是拼着伤势加重而动用,不只跑出此地,便是摘下李莽与方缺的人头都不难做到。
只是她此来另有目的与之前这台上的表演息息相关,四当家死在其中,甚至还连带了倒霉的董兴儒。
若不是她出手阻止,此刻董兴儒已经被那拳劲轰成焦炭。
人死事了,此事又能去哪说理?这凶手不是他也是了。
她想着或许此事还与这‘神女摘叶’的故事相关,苏异探查真相的过程中,说不定便能挖出些她想知晓的东西。
便一直隐忍,想着若是万分危机时再动用那些手段。
苏异闻言苦笑,他一开始看那李莽只怕心思相对少些,目的只是想通过言语解释,让大当家就此放过他们。
却没想到方缺忽然提了这么一辙,心下比谁都头疼。
望了望身边众人,在心中盘算着,若是他全力释放‘秋潮’或者‘剑潮’。
即便李莽有五品修为他也能以元神秘术慑服对方一时,足够逃出这家客栈。
只是之后还有一整座翠仙山要翻越,山上又尽是七寇寨的人马。
他又着实不想在此地耽误时间,被逼到这份上,只能硬着头皮先查着。
若是眼看着一时半会没个结果,还是要设法跑出。
“既如此,我尽力一试。”
苏异极为无奈的叹了口气,先对着方缺道:
“三当家,那便先将你此前准备与我说的话说完吧。”
“这在座诸位与四当家或者说七寇山都有什么干系。”
方缺也不墨迹,先走向南侧,指着那三个行商道:“这几位是在寨子里交了银子的熟客,每月都要过这翠仙山一两次。”
“上月来时,几个兄弟便邀他们去寨中议事,想将他们买路的银钱再涨上些,提出这想法的便是老四。”
“商人逐利,他们由此记恨老四也说得过去吧。”
苏异摇摇头道:“商人确实逐利,却也只是逐利。”
“若涨的不多,一年走个十来次还是要比走官道划算,他们虽有不满,但也不止于此。”
“若是高于官道,那便索性走官道便是,又何必杀了四当家。”
“四当家必然是修行中人,以他们所带的这些人手,我看至多也不过刚入武夫门槛,可害不了四当家。”
方缺解释道:“此中关节不方便与你细说,你只要知道,老四所想要的钱财足以叫他们伤筋动骨,甚至之后都挣不了多少。”
“但他们不能换路,只能过七寇寨!”
目光扫到面色变得不算太好的王大人,苏异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示意方缺继续。
走到西侧,方缺看向那群自从李莽来后就彻底噤声,且目光躲避的江湖人。
先是嗤笑一声,随即道:“这几个两月前来过,我估摸着当时是做梦去长安谋求富贵差事,路过翠仙山时仗着有点修为,便不肯交钱。”
“被老四出手当场重伤了两个,交了钱灰溜溜的走了。”
“如今再回来,说不好便是来报仇的。”
其中一位江湖人听他言语似是气愤不过,壮着胆子反驳道:“我等本以在长安立身,若非你们霸道,伤了老李的灵耳,我们又怎么会落到落魄回乡的地步!”
方缺回头对苏异道:“看,这么说来他们便更有理由对老四动手了。”
苏异走到他们身前问道:“明明之前已经在七寇寨手里吃了亏,怎么回乡不走官道,还要走此路,”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先前那发声之人颓然开口,这伙人似乎以他为首。
“我们几个到了长安,本是到了家贵人府上做下人,因为有些修为,也兼着些护院。”
“那位贵人府上糟了窃贼,家里大小姐丢了件极为重要的宝贝。”
他指了指其中一个耳朵上缠了纱布的汉子道:
“原本老李修了奇门术法,有一双灵耳,能听见许多细微响动,就因为被七寇寨四当家打伤,灵耳几乎是废了。”
“那夜府上被盗,我们毫无察觉,才被贵人迁怒,将我们赶出府来。”
迟疑了片刻那人才继续道:“我等身上没有银钱,便在这小路前半段劫掠了些。”
“想着即便曾有过节,但吃亏的也是我们,到了七寇山只要按规矩交了钱,几位当家的也不该为难,便走了此路。”
苏异点点头:“说得过去,但仍有嫌疑。”
几人听得前半句先是一喜,随后又面色悲苦,暗叫倒霉。
没让方缺开口,苏异快步走到王大人身前问道:“听两位当家对大人称呼,该是官场中人。”
“实不相瞒,贫道对大人最为好奇。”
“官场中人与这七寇寨的当家们似乎颇有交情。”
王大人笑道:“小道长不谙官场之事,我们这些做官可不全是清风明月,更要和光同尘。”
“七寇寨是本地最大的山匪,既然上面不出兵,便证明他们做的不出格。”
“我与之有些交情,也是理所当然。”
“明白。”苏异装作受教的点点头,随即指向王大人对面方向。
“大人与那几位行商可也是相熟?”
王大人脸色一变,这次却没有开口说话。
山匪,地方官员,行商。
苏异暗自思量,这案子若要细细牵扯下去...
可不止杀人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