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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惊雷落

众多来客均在小声议论。

苏异在平陵名声不小,大多是议论他当年风华,以及因家中变故忽然陨落之事。

这些人并非学子,对苏异也没什么嫉妒之情,只晓得若他一如当年,平陵县只怕还真要在儒道一途出个大人物,说不定能攀些交情,再不济说出去自己与之同乡,也是极有面子的事,因此大多对他是存了惋惜之情。

前阵子听他又有惊人文章出世,观潮书院如今的魁首韩薪铭也在他手中吃了大亏,探听之下才知只是那韩薪铭运道不佳,苏异那文章虽然极好,听说是什么可供破境立志的绝佳文章,不过他的文心依旧没能恢复。

一些还想登门拜访的人知道了内情,也便绝了心思,文心未复,左右不过是一个文章好些的普通人。

之后便是那满城皆知的宋语兰请苏异观礼一事,两人过往传闻被人翻起重提,里面更夹杂的不少臆想猜测。

在场之人倒是都有耳闻,其中不少人相互之间还交换过一些版本,毕竟相比其他事,还是情爱桃色之事更惹人喜欢。

如今看来,这苏异废了以后,虽说似乎还能做出些文章,但这人品倒是低劣了不少,竟假借自己老师之名送了份假字,看那字上并无才气显化,韩薪铭灌入才气亦无反应,联想苏异此刻文心破碎,只怕便是他自己写的。

结合此前对他与这新娘宋语兰的种种猜测,这送假字的举动,似乎便成了苏异的心有不甘。

那个永字,究竟是苏异向新娘暗示两人永不分离,还是咒这对夫妻永无宁日?

人心有向,只要心思不正,若要想歪可太容易了,如何解释都能行至自己所信之事,真实如何并不太重要。

上百人的窃窃私语,汇聚在一处,便是一阵巨大的嘈杂。

苏异问心无愧,冷眼看韩薪铭奋力表演,名声议论什么的,经历过人世大苦,生死徘徊的他并没那么在意,倒是不能叫老师跟着蒙羞,虽不知他做了什么手段,但总不能任他胡说。

正要开口解释,便见刘玉泽重重在桌上拍了一下,高声怒斥道:“都闭嘴!”

声音如同炸雷一般在众人耳边响起,并非什么内息秘法,而是以纯粹的肉身为依托喊出,苏异在他身侧最为清楚的感受到了气血涌动,还有些锋锐煞意,瞧这刘公子模样还道他也是个儒家修士,没想到竟是个至少三品境界的武夫,只似还略有不同。

“苏兄与我乃是至交好友!与夫人也只是同窗之谊!刘某不想听到有人再议论一些无关之事。”

“至于这幅字,苏兄自然不会骗我,其中只怕另有隐情,还请也莫要胡乱猜测,这幅字刘某甚是喜欢,至于其他并不重要,诸位可明白?”

刘玉泽一番言语掷地有声,甚至还有几分霸道,但场中众人见他这般说了也只能纷纷应和。

“刘公子...”

“韩兄,是刘某这话说的不够明白么?”

韩薪铭还想继续为难苏异,却被刘玉泽毫不留情的打断,有些悻悻然的坐下,他人还在平陵,如今境界又跌下,虽然还有些倚仗,但也并不想彻底惹急了这位县丞公子。

不过他此番已算勉强达成目的,刘玉泽再怎么霸道阻拦,苏异这德行堪忧的形象已在众人心间种下,他就不信他还有法子能拔出来!

林常彦却将他心中所想直接说了出来,在旁冷言冷语道:“刘公子确实威风,不过你挡得住他们的嘴,还挡得住人家怎么想么,大儒弟子假托师长之名送一副假字,当真寒碜!”

刘玉泽也知道自己无法强迫林常彦闭嘴,索性不理他,转而对苏异温声道:“苏兄不必介怀,我信你为人,这字的真假待赵大儒从长安归来自见分晓。”

“他师父还会不向着他?只怕假的也要说成真的。”林常彦冷笑。

苏异对刘玉泽报以有些歉意感激的笑容,随后对林常彦道:“圣人曾言:人无信不立。你是说,我老师会为私心说谎?”

看他们行事,也不过就是拉虎皮做大旗,比背景身份以势压人而已,当他不会么?

林常彦眼皮跳动两下,不敢言语。

他心中自然认为大儒也会说谎,但这话他却不敢当众说出来。

赵春平不仅是大儒,更在学宫中有惊人身份,他当年从学宫出走,还放下狂悖之言,最终也不过是低头道歉,便被学宫轻轻揭过。

这话说出口,若赵春平真要与他计较,说动那座不知在长安坐落多久的儒家圣地出手,即便他出身监察司也遭受不住。

随手从怀中掏出一方锦盒,递给那唱礼小厮。

小厮回头看了刘玉泽一眼,见他点头,才将盒子打开,他受过专程教导,各色宝物都能认出,算是见多识广。

等看清里面事物,神情变得有几分惊疑,随即深吸一口气朗声喊道:“长安监察司宋听竹、林常彦二位大人,送修行玉简三枚!”

修行玉简乃是修行中人用来记载法门秘术的手段,一般法门只需以寻常纸张记录便可,但一些强横的法门,其中神妙自生,寻常纸张难以承载,唯有借助这修行玉简方可。

三枚宝玉,便是三道上乘的修行法门,银钱难买,只是一枚便比之大儒墨宝还要珍贵许多。

“刘公子你好生看看,这可是实实在在的修行宝玉,不是有些人送的那等假货。”

林常彦伺机发难,韩薪铭也在一旁迎合,嘴中连声道是。

苏异嗤笑一声,这等言语如小孩子一般的挑拨讥讽,让他有些不耐烦,指了指那唱礼的小厮道:

“这礼物如此珍贵,想来是宋听竹专程为同胞妹妹所备下的贺礼,由林大人代为送出,他喊出林大人的名字,只是因他有些机灵而已吧,林大人,你的贺礼呢?莫非空手而来?”

林常彦面色一阵变化,对着那小厮怒斥道:“等什么,还不快滚!?”

苏异这般说,自己若是拿出来的东西差了,只怕还要被他耻笑,若是拿出上佳珍品,他又舍不得,只能将怒气发在这小厮身上。

心中却在不断盘算着等婚宴结束之后,自己该如何料理苏异,先前只是受人所托,如今在苏异处吃了两次憋之后,倒是生出几分真火。

只许自己欺压,不许他人反抗,倚着监察司的身份横行久了,他早就养成了这种不讲理的霸道性格。

韩薪铭在几人之间来回打量,心中暗暗计较。

林常彦一日前来到平陵,许是知晓他曾与苏异有过冲突,便主动寻上了他,虽不知具体为何,但听他言语,总没有怀了多少善意。

监察司的人于这小小的平陵县来说自然是大人物,可过境强龙也难压地头蛇,有赵春平在他又不敢杀了苏异,不过是威胁一番,高高拿起再轻轻放下。

事情也确如他所料,于他而言林常彦那句“不许去长安”的要求连威胁都算不上,林常彦在平陵留不了几日,帮不上自己太多。

他本将大部分希望都寄托在刘玉泽身上,毕竟事关新娘,又传言难听,哪怕只是捕风捉影,大多男子都接受不得,要对苏异生出怨恨。

在韩薪铭的算计之中,自己那压胜墨的手段,再有刘玉泽相助,今日便能叫苏异声名扫地,再难于平陵抬头!

可这刘玉泽不知得了什么失心疯,莫说怨怼愤恨,甚至多次出面回护苏异,倒真如至交好友一般,叫人难以捉摸。

眼下虽有些效果,但效果终究是差了些。

撇了撇身旁神色不悦的林常彦,见他杯中酒已空,立即殷勤的为他斟满,看这局势,收拾苏异的希望还要放在他身上。

宾客众多礼物繁多,只是唱礼便过了足足大半个时辰,宋语兰此刻已在刘府中等候,眼看吉时将至,宋家已派人来催促过两遍,刘玉泽神情也越发不悦,似乎对那贪睡的小侯爷充满了怨念。

“几位稍坐片刻,刘某先去请小侯爷前来,再与几位相谈。”

刘玉泽终是有些等不及了,起身告罪一声,便匆匆离开。

韩林二人见他离去,不由齐齐眼前一亮,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一直未曾说话的小鱼却开了口:

“少爷,你从前总说君子话在人前,恶犬人后狂吠,小鱼愚笨不懂,少爷说过耳听不如眼见,能给我举个例子么。”

苏异瞧着对面二人因话在嘴边却说不出口的样子,抬手在小鱼脑袋上轻轻抚过,没有言语。

刘玉泽在时,小鱼顾及他主人身份,若是开口显得不懂礼数,只怕要丢了苏异面子,如今刘玉泽走了,若论嘴上功夫,眼前二人拍马也及不上她。

主人家才走,两人此时若敢再说些什么,苏异就会指着他们鼻子跟小鱼说:“这便是人后狂吠!”

无法动手打杀苏异,又不想失了身份和一个小丫头计较,韩林二人索性当做没听到。

几人之间并无交情,只剩仇怨,没了刘玉泽在场中调和,自然互不言语,苏异也乐得清静。

约莫一炷香之后,苏异忽然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院门处的几个小厮不知何时换成了披甲持刀的精兵,神色皆是严肃至极。

平陵是大县,因背靠岷山前临渭水,物产极为丰富,也引来了无数行脚商人,赵春平立下观潮书院之前,平陵并没有什么修为高绝的强横修士,导致匪患众多。

因此平陵县常年置有一队军卒,大多是刚入修行,有几个军官身具武夫一二品的修为,为首校尉有三品境界。

赵春平来后匪患少了许多,但朝廷也未将其收回,名义上听从县丞命令,但不可私用。

刘玉泽大婚再怎么隆重,也不过是他刘家的私事,刘县丞不能,更没这个胆子因此时调动军卒,今日来往之人都是上门观礼道贺,又何必调动军卒?

刘府出事了!苏异心中倏然一惊。

转头间便看到林常彦面色凝重,浑身绷紧气血涌动发出淡淡的压迫,提起桌边长刀蓄势待发。

监察司之人,虽然莽撞愚蠢了些,但到底不全然是个草包。

见他已将长刀推出些许,刀身竟泛起青光,苏异只感到一股寒气袭来,并非气血激荡所至,而是长刀本身蕴含。

苏异连忙低声喝道:“收刀!你想与军卒冲突么!”

林常彦闻言死死盯着他,带着几分私人怨愤道:“我监察司做事,要你来教?”

“监察司便都是你这种蠢货么。”苏异不避他目光,严肃道:“虽不知具体如何,但刘家只是偷偷派了军卒看住这间院落,你说是为何?”

“自然是不让院中人走出,这要你来说?”

虽还未察觉发生了何事,但韩薪铭见他二人突生冲突,自然是大喜过望,不管林常彦说什么,他都在一旁迎合,一口一个大人高见。

这跳梁小丑心中只有私怨,比林常彦还不如,苏异不理他,继续道:“调动军卒看管,却不敢声张,刘府如今摆明了陷入两难境地,不敢放任何人离开,但也不敢说出,你猜在这府中,有谁能让刘府如此。”

林常彦牙关紧咬,背后生忽出阵阵冷汗,涩声道:“执名候,小侯爷!”

“既然知道…”苏异声音越发冷冽:“你在未明情况之时与军卒冲突,若是骚乱之下放跑了一人,出了什么披露,或是得罪死了小侯爷,监察司保得住你么…”

林常彦闻言将拔出的刀刃收回,他此刻心中混乱不堪,往日监察司都是大队人马同出,干的都是抄家灭族的事。

他在司里职位不高,只跟在大人身后办差,此番仅他一人,察觉异样之后未曾多想,便只想提刀,被苏异言明利害后才清醒过来,有些失神道:“那你说如何。”

苏异提醒道:“你身上可有什么证明身份的物件,要寻常军卒也认得的那种。”

林常彦忙从怀中取出一块血色令牌,上书‘监察’二字。

苏异叫小鱼接过令牌,去跟那门口为首的军卒看了,与他说监察司的大人察觉到府中异样,想见见刘大人。

小鱼依言照做,那军卒见了令牌后面露惊容,往这边打量了两眼,随后对身旁之人耳语一番。

待小鱼回来不久,先前那唱礼的小厮便跑至林常彦身前,此人应是刘家心腹,此刻却面带愁容甚至几分惊恐。

“大人,您随我这边来。”

小厮引林常彦往外便走,苏异喊小鱼推着自己跟上,林常彦回身看他一眼,并没有阻止。

韩薪铭见几人都走了,只知道刘府里应是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也忙起身跟上。

出了院门,小厮便被遣走,由先前门外为首的那军卒带路,林常彦问他发生了何事,他只说随他前往便可,其余一个字也不肯多说。

一行人只得跟着他往后院走去。

路上几人各有心思,都沉默不语。

苏异细心观察四周环境,只觉得越看越心惊,短短一段路,已经见了三队军卒来回巡视,均是面容肃穆如敌在侧,突然萌生了一个不好的念头,心渐渐沉了下来。

来到一座精致院落门口,几人便听见刘玉泽撕心裂肺的哭喊之声。

林常彦面色一变,一把拉住那军卒,厉声道:“说!到底发发生了何事!”

那军卒眼见已到院前,终于肯出声回答。

短短几个字,众人只觉得犹如惊雷落下,震颤心神——

执名候之子,暴毙于刘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