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装神弄鬼
“李憕,你发现什么线索了?”柳钦松急切问道。
“林复是被人吓死的。”
众人错愕。
“吓死的?就凭心脉受损的痕迹?”仵作并不服气,质问道。
“一个体弱多病又疑神疑鬼的胆小之人,行事本该处处小心,绝不会让自己深陷险地。这就是最大的疑点!”
柳钦松听懂了李憕的意思,但仍皱着眉头,“如果是吓死的,我们更加拿不到确切的证据,证明他的死和西域暗探有关。”
李憕表情轻松地笑了笑,指着案卷上杨陆的名字说道:“这个人能给我们提供确凿的证据。”
徐幽闪身凑了过去,顺着李憕手指的方向看清了。
“你是说,这个司天台的灵台郎有嫌疑?”
“二位大人,把此人带到审讯室吧,我有信心找出真相。”
……
慎录司地宫,审讯室。
这间屋子才是真正的审讯室,四面无窗,仅点了两盏小灯。
烛光微弱,像个被不停抽打的受审者,虚弱地摇摆着。
角落里那些带着冰冷气息的刑具,以及早已和泥土混为一体的斑斑血迹,足以说明慎录司的刑讯有多残酷。
李憕换上了慎录司都尉黑袍,和柳钦松、徐幽一同站在背光处。
三人的影子笼罩了受审者瘦弱的身躯,几乎要把他吓晕过去。
受审者杨陆,只是司天台里毫不起眼的灵台郎,晋升无望,偶尔为长安城里的达官贵人卜卦占算,或是为富人家做些风水堪舆的活计,赚些小钱贴补家用。
李憕小时候跟着父亲研习玄学术数,听父亲提起过,唐朝时朝廷逐渐禁止民间学习天文术数,以致从唐朝开始,很多占算派别开始走向消亡。
民间禁止学习后,只有司天台的灵台郎能有机会学习。
因此在长安城里,达官贵人们遇到些疑难问题想找人解惑,第一反应就是司天台的灵台郎。
此时,杨陆看着黑暗中的三条黑影,双腿不住颤抖。
他坐在椅子上,手脚并没有被绑住。一刻钟之前他还在观象台上盯着计时的漏刻,忽然头上被人套了黑布,然后晕了过去。
醒来后,就被三条黑影注视着。
徐幽先开了口。
“杨陆,知道这是哪吗?”
杨陆环顾四周,借着微弱的光亮看到了角落里的刑具,两颊流下冷汗。
“不知道……”
“这是慎录司。”
听到这三个字,杨陆白眼一翻,差点昏了过去。恍惚中他只觉裤子里一阵温热,一股湿暖涌出。
李憕暗笑,还好他胆子大,要是自己被审讯的时候吓成这副鸟样,肯定没机会进入慎录司了。
“几位大人……我,我冤枉啊!”杨陆的声音近乎哭腔,“你们肯定是抓错人了!……”
杨陆虽然官职低微,但平日里和达官贵人的接触不算少,早听说过慎录司的“威名”。曾经有位三品大官说过,以慎录司的能量和手腕,他这样的三品官如果进了慎录司,都未必能活出走出来。
他心想,这下真的完蛋了!
柳钦松和徐幽的审讯经验丰富,看到杨陆这副模样就知道,他的心理防线已经崩溃了。
徐幽伸手拍了拍李憕的肩膀,“交给你了。”
写了那么多审讯的故事,今天第一次实践,李憕激动不已。
他轻咳一声,压低了嗓音问道:“杨陆,知道我们找你来干什么吗?”
“下官不知啊!”
“十九日,你和什么人见面了?”
“十九日……”杨陆圆睁双目,惊讶之色一闪而过,“我只是照常去司天台,见的都是司天台中的同僚。”
李憕捕捉到了他脸上的怪异神色,知道他心中有鬼。“晚上呢?”
“当晚……不过是和友人去酒肆小酌几杯。”杨陆的语气含混。
“什么友人,叫什么?”
“林复,是四方馆的一名主簿。”
杨陆低着头,说话的时候全身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看起来极度紧张。
李憕不想再兜圈子,他已经在脑海中演绎出了林复和杨陆见面时所说的内容。他缓缓走到杨陆面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让杨陆双目圆睁,满脸冷汗。
他沉默片刻,突然急促问道:“是你和林复说,他会有血光之灾,对吧?”
杨陆被突如其来的逼问吓到,来不及思考便脱口而出,“是……我是说过……”
“你想吓死他!”李憕忽然暴怒,指着杨陆破口大骂道。
“我没有!是他求我给他占算!”
李憕朝着杨陆的胸口猛踢了一脚,又抓住他的衣领吼道:“那你倒是说说,你靠什么占算出来的!”
刚刚的逼问是李憕有意为之,他看出杨陆这人满脑都是鬼心思,必须让他在巨大的压力之下来不及编造谎言。
杨陆被李憕一连串操作吓傻了,大脑仿佛停滞了一般,只能努力回忆。
“我用六壬课占算的……”
“起出了哪一课!”
“十九日是戊辰日,酉时起出正时课……”杨陆忽然停了下来,原本的狡黠又浮现出来。
这六壬占算很古老,源自于春秋战国,传说为九天玄女传授给黄帝的占卜之法,之后一直在人间流传。
六壬占脱胎于天文,因此一直被历朝历代的天文机构当做必修课。六壬占包罗万象,上到天文下到地理人事,没有它不能占卜的。
杨陆清楚,整个大唐,除了他们这些灵台郎,还有正在司天台进修的天文生之外,懂六壬占卜之术的人寥寥无几,更何况是慎录司这些不通文墨的大老粗。
即便他说出了当时占算的课体,至于怎么解读还要听他说。
他觉得,自己又得救了。
只是他不知道,李憕也是精通六壬的高手。
一旁的柳钦松和徐幽听得云里雾里,他们两个本以为李憕抓住了重要线索,结果竟然是听灵台郎讲天文占算。
“戊辰日,酉时,巳将。三传子申辰,对吧?”李憕面带微笑,不假思索地说道。
李憕所说,是六壬占算的基础,叫做起课。普通人起课需要用到式盘,高手起课只需要在手掌上掐算,而杨陆震惊的是,李憕甚至连掐算都不用,只是一瞬之间就把课起好了。
杨陆用了将近二十年的六壬占算,李憕这样的水平他从未见过。
“是……是这一课。”
李憕笑出了声,“你他妈根据这一课,告诉林复,他有血光之灾?”
杨陆吓得浑身颤抖,依然说不出话了。
“你是不是还说,他三日之内会见鬼,受到邪祟侵扰?”
杨陆点头如捣蒜。
“大唐司天台的灵台郎,就这个水平?”李憕无奈摇头,“这一课,他明明要有意外之财!”
此话一出,不但杨陆震惊,徐幽和柳钦松都惊讶地对视一眼。
这两人看过案卷,林复死前一天,四方馆刚刚发了一笔拖欠了半年之久的加俸,也就是奖金。
杨陆绝望地看着李憕,虽然看不清他的面目,但冷峻的话语和难辨的事实已经让他胆寒。
“我招……”杨陆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长舒一口气,有种如释重负之感。“是玉堂府的赵久明,给了我二十两银子,让我吓唬林复。”
“你是怎么说的?”
“他让我告诉林复,三日之内会有血光之灾,而且会有恶鬼上身。”杨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和林复相交十余年,知道他最怕鬼……”
李憕冷笑道:“十多年的交情,为了二十两银子就把他害死了,你还好意思哭!”
杨陆双手掩面,嚎啕大哭。
“那是玉堂府!我要是不照做,死的就是我了!”